兩人走出酒店，開顏走得飛快，端居一直追著開顏，道：“你聽我說……”

開顏忽然轉頭，冷笑道：“沈端居，我回國第一天，你引我來就為了讓我看這些？”

“不！我只是……”

“你只是為了報復我，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一招報復了我，也報復了你那姐姐，一箭雙雕，你是不是心里特別痛快？”

端居試圖解釋：“我只是為了讓你知道你父親……”

“我父親的事跟你有什么關系？我還不知道你？你能發誓，你給我打電話叫我來的時候，心里沒有一點點報復我的想法？”

端居的聲氣忽然弱了，她也想不清楚給開顏打完電話后那絲報復的快感究竟來源于何處。

“我們認識這么多年，經歷過那樣多的事情，我為什么要報復你？我有什么理由報復你？”

“你心里想得只有你自己、考慮的也只有你自己，你何曾為我想過？”開顏不屑道，“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我睡了你的前男友顧永之。”

端居頓時啞然，再想解釋，開顏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

端居沒有追上去。

街頭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開顏的身影很快淹沒在人群之中。端居失魂落魄地站在紅綠燈旁的人行道上，看著來來往往、穿著各異的人從自己的眼前晃過，卻始終沒有通過人行道，走到馬路的另一邊去。

她和開顏在一起，有過許多開心的事，往事俱上心頭時，感覺是那么凄涼。酒中茶半，往事伶俜，皆痕夢耳。

然而端居又覺得心頭長長舒了一口氣，積郁已久的東西豁然散開，有些想不明白的事，仿佛終于有了一個了斷。

這樣也好，誰也不牽絆。

酒店式公寓里有湖藍色蕾絲窗紗。長窗大開，風把窗紗吹地蕩來蕩去。林苑站在窗前，窗紗數度拂過她的臉，讓她想起了端居在婚禮上穿的那身湖藍色蕾絲旗袍。

林苑伸出手，死死抓住窗紗，用力撕扯，卻始終不能把它從床簾滑軌上面扯下來。鮮血從她的指間滲出，她看見自己殷紅的血，忽然產生了莫名的興奮。

自己一定是瘋了！

干瘦男一直負手站在林苑身后，始終沒有說話，默默吸著煙。

林苑終于松開了手，纖細的蕾絲軋入了她的肌膚，用力撕扯才得以解脫。

“你為什么要騙我？”

干瘦男熄滅了煙蒂，淡淡道：“小陳的家事，我并不知道，所以沒有騙你。”

林苑豁然轉身：“你發誓？”

干瘦男冷笑：“我當然可以發誓。但是我很奇怪，你憑什么要求小陳家世清白過硬？嗯？”

一年后。

端居抱著一大一小兩個快件打開宿舍門，把快件放在窗邊的桌子上。

上海的深秋與北方不同。端居的宿舍樓下有一棵芭蕉樹，秋雨打在芭蕉樹上，倍添凄意。端居想起一句詞：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她找出剪子先拆小的國內快遞，里面只有一張大紅請柬。端居打開一看，原來璇子和岳東樓要結婚了。端居不禁一愣。

拿出手機待要給璇子打電話，璇子卻恰巧打給自己。

端居心中疑惑，連忙接起電話，只聽璇子笑：“我在你宿舍樓下，你能下來接一接我么？”

端居愈發驚疑，跑到宿舍樓下，卻見璇子果然站在門外。她穿著白色吊帶蛋糕裙，麥色的肌膚襯得整個人充滿活力。璇子上前大大地擁抱了端居：“Surprise！生日快樂！”說完拿出一條水晶項鏈給端居戴上。

端居愕然，沒想到璇子居然還記得自己的生日。

“謝謝你！你怎么找到我們宿舍樓的？我剛收到這個……”端居手里還拿著璇子和岳東樓的婚帖。

璇子目光一黯，一把奪過來，撕成碎片，往空中一揚。無數紅色的碎屑紛紛揚揚而下，端居驚呆了。

璇子一笑：“我向教育院那個妹子打聽到你的地址，過來找你的。我們分了。”

端居覺得信息量太大，自己一時整理不出頭緒，只道：“你有什么打算？”

“重新考研。端居，你說得對，我絕對不能放棄自己。”

兩人到大學街的飯店里面吃了一頓午飯，端居沒有問兩人閃分的原因，璇子也沒有提及。璇子把日程安排得很滿，當天就要回去。端居送璇子到火車站，目送璇子安檢進站，璇子的臉上始終掛著笑容，那是端居看不懂的笑容。

端居從來沒有把大大咧咧的璇子當成知心密友，卻沒想到璇子分手后第一個來找的，居然是自己。驚疑、快樂、愧疚，諸多感情在端居的腦海里面交織，端居情不自禁地去摸璇子送給自己的水晶項鏈。

端居送走璇子回到宿舍，雨越下越大。她換了濕衣服，才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國際快遞沒有拆。

拆開包裹，里面居然有一份伴手禮，內中有永生花盒、巧克力、香氛蠟燭和精油香皂。還有一張新郎新娘擁抱在一起的婚紗照。

是開顏和顧永之。

端居拿起那張背景是“TheUniversityofSydney”校門的婚紗照，想起高中同學聚會上聽別的高中同學說顧永之去澳洲讀研來。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緣分。

照片背面有幾行字，是開顏寫的：知道你不能來澳洲參加我們的婚禮，所以只寄來了這份伴手禮，沒有寄請柬。我相信緣分。

隔著這幾行字，端居似乎能看到開顏對自己報復的笑意。也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妄想出來的。

她機械地給開顏發了一封郵電：千里姻緣一線牽，祝福你們。

當然，開顏沒有回復。

讀研后她曾無數次想告訴顧永之，他們分手后自己再也沒談過戀愛。可是另一個聲音一直在提醒自己：顧永之就是有直男癌的渣男。

她在林苑和陳方的婚禮上曾經差點對開顏爸說出口的事情，是她無意中得知的，那就是開顏當年流產后很難再度懷孕。開顏跟直男癌思想根深蒂固的顧永之結婚以后的日子，充滿了未知。

而另一個聲音告訴自己：或許顧永之受到西式思想的影響，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緊接著又有一個聲音對自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