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居托著疲憊的身軀，大包小包拿著老媽送自己上車前死活塞給自己的各種吃的，撞開宿舍的門。

“寶寶們，來分吃的——”

舍友們“嗷嗚”一聲紛紛來幫端居解脫纏繞在手指上的塑料袋食品袋。等端居氣喘吁吁地安放好行李箱，每個舍友手里都拿著一樣撕開包裝的零食，速度之迅速讓端居瞠目結舌。

端居爬上床，發現床上有一個EMS國際快遞，下鋪舍友說是她去取快遞，順便幫端居取回的。端居回家換了家里的手機卡，都沒收到快遞電話，連忙向下鋪稱謝。

她收拾好了帶來的東西，才慢吞吞地拆快遞。以前開顏喜歡海淘，常常用這種死貴的直郵快遞，她還以為是開顏給自己買了什么。

打開快遞箱，最上面有一封信，端居拆開一看，居然是顧永之從澳洲寄來的。

顧永之在信里說，他很喜歡這邊大學的環境，想來澳洲讀研，問端居是否考慮過出國讀研。希望端居能收下自己的禮物，也希望端居能喜歡自己的禮物。

箱子里有端居以前經常找代購買的澳洲產的面霜和身體乳，原來顧永之一直記得。還有四瓶不同的JILLSTUART香水，香水瓶子設計獨特，滿是少女心。端居高三暑假在一家輔導班做兼職，拿到工資后狠狠心買下了一塊JILLSTUART家的九宮格腮紅，不舍得用。她曾經告訴顧永之，她特別喜歡JILLSTUART的味道，沒想到顧永之也記得。

里面還有一整套某品牌的限量彩妝，一本羊皮裝幀的筆記本。端居翻開筆記本，扉頁上用美工鋼筆寫著李商隱的《端居》。

顧永之臨過《靈飛經》，字跡端方圓潤，十分出挑。

舍友圍上來好奇不已，端居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她對著一箱子禮物發了半天呆，小心翼翼地用尺子比著撕扯下筆記本的扉頁，然后把東西全部放回箱子里，并把箱子放在床頭。這一晚，她回憶起她和顧永之在一起時每一個美好的場景。

轉眼六月，端居和舍友再戰英語六級，考試當天情況百出。先是端居的耳機試音時摔了一下，不響了，她也沒拿備用耳機。還好旁邊的同學好心，把自己備用的耳機借給端居。然后是端居沒跟上聽力速度，大家都翻頁，端居也不知道聽到哪里了。最后是翻譯題奇生僻，生僻到端居要在寫拼音還是空著不寫之間做出艱難抉擇。

端居垂頭從考場走出來，拒絕了舍友出去下館子的邀約，回宿舍吃泡面看美劇。

手機響起，端居接起來，正惱恨該電話打斷精彩的美劇情節，于是給了個很沒好氣的“喂”。

對方似乎很著急：“請問是沈端居嗎？我是陳方。開顏身體出了一點問題，狀態很糟糕，請問你能抽出時間來一趟陪陪她么？”

端居吸溜著方便面差點咬到舌頭。她注意到，“翻版王凱”的用詞是“我是陳方”，而不是“我是開顏的老公”。

端居立刻問：“請問開顏身體出了什么問題……”

“翻版王凱”立刻打斷：“請問你能來一趟嗎？如果可以，我現在幫你訂機票，開顏說能背過你的身份證號碼。”

端居想了想道：“可以，有勞。”收了線。

她隱約覺得她擔心的事情好像終于發生了。她剛剛敗了幾套應季夏裝和夏季護膚品，實在沒錢買機票，只好先欠著。

端居從宿舍桌子的桌洞里掏出上次生病在校醫院開的病假假條，小心翼翼地用刀片刮去日期并改寫，然后拿著改好日期的假條去復印，重托了舍友上課先幫忙答到，倘若混不過去再用假假條。

手機短信進來，上有航班信息。端居看了看時間。立馬收拾了東西去坐機場大巴。她現在沒錢打的去機場。

端居已經好幾年沒坐過飛機了。以前坐飛機都有父母跟著，端居什么都不用操心。一進機場，端居頭都大了，問了半天才知道怎么辦登機牌。等到過安檢登機，從考場出來又奔機場的端居好似殘花敗柳。

起飛前她想給開顏打個電話，幾經猶豫，卻也沒打出去。

身邊一位中年女子抱著小孩子，一路上鬧騰不停。熊孩子一把打翻端居的咖啡，濺了端居一裙子，而后哈哈大笑。中年女子氣勢洶洶也不道歉。端居自覺跟這種一看就拎不清的婦女理論不會有結果，只好自認倒霉。用紙巾擦了擦咖啡漬，把自己裹在毯子里只露出頭頂睡覺。

然而中年女子在飛行中又開手機，被空姐發現，上前勸阻。于是中年女子對空姐破口大罵，熊孩子哇哇大哭。中年女子外側的男白領立刻要求換位置，端居被擠在里側，既出不去，又被吵得難以安生。

飛機終于降落。端居去電詢問“翻版王凱”開顏的哪里，對方回答在某某醫院。

端居一愣。

晚上醫院的住院部靜悄悄的，端居找到病房，見病房里除了開顏只有一個看護，并不見“翻版王凱”的身影。

端居整理了一下情緒，敲敲門，笑：“我來了。”

開顏哭了。

看護見狀向端居笑道：“你們談。”走出病房來。

端居幫下包抱住開顏，開顏什么話也不說，一直在哭。哭到抽咽不已，哭不出眼淚來。

端居見開顏頭頂包著紗布，于是拿出紙巾給開顏擦臉，問：“怎么回事？”

開顏止了哭，淡淡道：“不小心摔倒了，跌破了頭，有點輕微腦震蕩。然后……”

“那一位呢？”

開顏默了一默，聲音平靜而冷漠：“談妥了。等我出院，我們協議離婚。”旋即強笑道，“我記得以前你在微博上@我一個視頻，是一個中越混血編劇在美國演講。她頂污，頂可愛。說第三世界的人說起流產就像丟了一雙鞋一樣……”說到這里，開顏忽然哽咽。

端居默默聽著，開顏不說話了，她才問：“真的離婚？”

“離婚，我凈身出戶，不圖他們家什么。原本他們家好好的，都怪我……現在弄得他們家一地雞毛。我試圖讓他做接盤俠，現在遭報應，是我活該。”

端居想了想，還是拋出一個現實而殘酷的問題：“離婚以后有什么打算？”

開顏道：“我雖然答應凈身出戶，但是現在還有點錢。陳方他爸——忽然來看我。原來他爸爸是某部領導，非要給我一筆錢。”

端居警惕：“會不會有詐？”她記得陳方父母早就離婚了，開顏婚禮上，陳方的父親都沒出現。

“我出借耳朵一天，聽陳方他爸情緒失控罵了一整天他前妻，罵到嗓子嘶啞。最后他爸死活留下錢，我原本不想要，要了覺得自己像婊子……”

“開顏！”

開顏笑笑：“最后他讓我為我的實際情況考慮。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我就接了，應該不會有詐。”

端居想了想，娓娓道：“我想要讀研，宿舍環境不好，我已經看好了房子，考完期末考試就搬進去。房子是一室一廳，和一個性格很好的經濟系女同學合租。我那屋子里正好是上下床。等你出院辦妥了手續，就去我那里先住著，再作打算，好不好？”

開顏抱著端居，輕聲道：“謝謝你。”

端居陪了開顏兩天，此中顯然有更加復雜的原因，“翻版王凱”以及其親屬始終沒出現。這樣也好，省得開顏看見難受，端居心想。

因為在考試月，端居不得不趕回學校參加專業課考試，于是和開顏作辭。

端居坐上火車，下意識去摸身份證，還好，沒丟。車窗外正值江南梅雨季，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沒想到半年時間，可以發生這樣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