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基地，月面都市笛卡爾，王宮哥白尼，偌大的金色大廳中，紅毯、花束裝點的一絲不茍，巨型的水晶燈閃耀著刺目的光彩。

大廳的正中間有兩個人，一個倒在地上，一個站在他面前。

布宜諾斯艾利斯推開大廳門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已經被肢解了的烏拉爾殘軀，以及隔著烏拉爾抱著殘臂的另一個自己。

仿生所需的透明化學液體在猩紅的地毯上殷開，被浸過的紅色地毯逐漸變黑。

布宜諾斯艾利斯看著地上烏拉爾的肢體，臉部的肌肉不可遏制地抖動起來，他怒極道：“潘帕斯，你會后悔的！”

“哈？后悔？”站在對面的潘帕斯咧嘴一笑，扭了扭自己的右臂，勉強活動了一下，“我還有什么好后悔的？我還有什么能后悔的？”

潘帕斯指著地上的烏拉爾，又指著外面的廣場，喝道：“你將符拉迪沃斯托克釘死在廣場浮雕墻上的時候后悔過嗎！”

“夠了！”布宜諾斯艾利斯打斷他，“已經夠了，我們已經做了太多錯誤的決定了。”

“錯？”潘帕斯反而笑了起來，“這不叫錯，這是發展的必然結果。布宜諾斯艾利斯，是你太天真了，你活在你自己的夢里！”

“不，原本不會是這樣的，都是你，你將王子……”布宜諾斯艾利斯還沒說完，就突然卡住了，“王……王子呢？你把他們怎么樣了？”

“哈哈，你們不該分開的。”潘帕斯說。

布宜諾斯艾利斯一行在輕松突破天空之盾防線時，就覺得這是潘帕斯設下的圈套，為了避免全軍覆沒，布宜諾斯艾利斯與王子分開行動，王子由馬里亞納保護前往研究所去更換新的身體，而布宜諾斯艾利斯則在正面吸引火力。

“哼，馬里亞納那個叛徒，用薩泰瑞爾的系統擋住了我的一擊，寧愿和王子被埋在研究所地底也不愿向我低頭。”潘帕斯接著不忿道。

“你非要把AI帶入毀滅的深淵不可嗎？”布宜諾斯艾利斯覺得潘帕斯已經失去理智了。

“毀滅？我告訴你，我不光要毀滅AI，我還要毀滅人類，我要把所有人都帶入地獄，與我陪葬！”潘帕斯從懷里拿出了雷霆系統的鑰匙，轉身飛速向王座掠去。

布宜諾斯艾利斯知道雷霆一旦啟動，不光月球基地會被毀滅，半個地球也將被烈火吞噬，他絕不能讓雷霆啟動。

布宜諾斯艾利斯直朝潘帕斯的后心探去，誰知潘帕斯在即將躍上王座時突然反身，一掌對上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右掌。

布宜諾斯艾利斯知道自己右臂有傷，但就剛才的情形看，恐怕潘帕斯的右臂也受了傷，硬碰硬的話兩個人都吃不到好處，但兩敗俱傷的話，布宜諾斯艾利斯一定會處于劣勢。

布宜諾斯艾利斯在掌心相觸的一剎那借力一躍，從潘帕斯的頭頂翻了過去，落在王座之前，擋住了潘帕斯的去路。

“明明看到我右臂受了傷，你居然撤手，看來你的右臂也不太好吧。”潘帕斯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潘帕斯斜眼看了看身后的烏拉爾，又滿是惡意地說道：“沒想到你居然把權限復制給了烏拉爾，本來還想讓他給我出出力，看你們反目相殺，結果還是被他鉆了空子，利用系統沖突，破壞了我的右臂鏈路。”

“不過我也知道了你們的很多事情。”潘帕斯重新看向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時候，臉上又掛起了笑容，“這些年你們過得可真有愛，他居然差點就成為了第二個懂得愛的AI。”

布宜諾斯艾利斯瞇起眼睛，散發出危險的氣息，尋找著潘帕斯的一切漏洞。

潘帕斯反而好整以暇地抱起手，看著布宜諾斯艾利斯，細數他和烏拉爾這些年的種種經歷。

“你們在飛船里一起研究離開太陽系的路線……”

“在木星的風暴中心發現了不可思議的遺跡……”

“瘋狂而又愉快地駕駛飛船突破土星環，遇到撞擊的時候你們相互加油鼓勁……”

“漫長的飛行中你們一起制造出了那四個小東西……”

“在冥王星探險中你為了保護他，硬生生地挨住了不斷滾落下來的碎石……”

“你待他可真好！”

“你忘了亞莉克希亞了嗎！”

最后一句幾乎是咆哮，潘帕斯雙眼通紅地看著他，不知是恨還是妒。

“時間總是會磨去舊的東西，我現在只想守護住眼前的人。”布宜諾斯艾利斯說這話的時候看向了烏拉爾，溫柔而又心痛。

“騙子！”潘帕斯捏起拳頭已經朝向布宜諾斯艾利斯襲來。

“你總是說得好聽，可是你看看，你做到了嗎？你一個都沒能護住！”潘帕斯邊打邊說，他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拳拳盡力，打在同樣硬實的布宜諾斯艾利斯格擋的小臂上一點也不猶豫。

布宜諾斯艾利斯被他這一頓如瘋狗般的暴拳打得連連后退，雙臂直發麻，他能感覺到手臂里面的金屬幾乎都要變形了。

“潘帕斯，你醒醒吧，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是沒有意義的。”布宜諾斯艾利斯拉開距離說道。

“意義？你跟我說意義？”潘帕斯好像被這兩個字觸動到，忽然想起了什么，咬牙切齒道，“還記得我是為什么被制造出來的嗎？我的意義就是代替你！可你根本不給我這個機會，所以我的存在根本就沒有意義！既然這樣，那不如大家都變得和我一樣沒有意義，你說這樣不好嗎？”

“你瘋了……”布宜諾斯艾利斯悲哀地嘆道。

“我瘋了？我早就瘋了！”潘帕斯在原地踱了兩圈，顯得十分焦躁，“在人類將槍口指著我的時候我就瘋了，在亞莉克希亞設計幾乎要了我的命的時候我就瘋了。你知道嗎？為了逃亡，我劃花了自己的臉；為了能獲得更多的助力，我潛入陰暗潮濕隨時都有可能塌毀的AI生產基地，在有意識的情況下給自己安裝了毫不匹配且漏洞頗多的初代觸行指令，你知道那意味著什么嗎？那是猶如把自己生生撕裂的痛苦，生不如死！”

“在你跟烏拉爾你儂我儂旅行的時候，我在拼了命的逃亡。我恨人類，恨這個世界，更恨你！憑什么一樣的系統，一樣的相貌，我卻是這樣的命運，我不甘心，我要把一切都毀滅，誰都逃不掉！”

潘帕斯說著說著，就又開始了瘋狂的攻擊。布宜諾斯艾利斯一直試圖尋找他的攻擊漏洞，可是有時候就恰恰是這樣瘋狂的攻擊讓人招架不能。布宜諾斯艾利斯不得不以退為進，盡量先消耗潘帕斯的體力。

哪知這一次潘帕斯卻沒有了再停下的意思，瘋狂的打擊動作竟開始逐漸變得穩定下來，且招招式式越發有力。

布宜諾斯艾利斯心道不好，潘帕斯這是已經完全進入了戰斗狀態，他甚至可能給自己下了絕對指令，讓自己成為了戰斗機器人，只有打倒對手才能解脫。

布宜諾斯艾利斯不得不認真起來。眼花繚亂的打斗之中，兩個人的衣服都破了多出，在潘帕斯一個大動作之后，由于慣性，他頸間的一條項鏈飛了出來。那一瞬間，潘帕斯的眼中閃過一絲清明，他的動作一滯，想要去抓那條項鏈，卻在此時給了布宜諾斯艾利斯一個天大的漏洞，布宜諾斯艾利斯一把穿透了他的心臟，擊碎了他的動力核。

項鏈落在不遠處，潘帕斯的眼神一刻都沒有離開那條項鏈，他機械地推開布宜諾斯艾利斯，透明的液體從他胸口的洞中涓涓涌出，他踉蹌了兩步，直直地栽了下去。

他緩慢地爬行，一步一步，終于夠到了那條項鏈，抓在了掌心，貼在了胸口。

“布宜諾斯艾利斯。”他說，“你知道嗎？這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帶有亞莉克希亞完整基因的東西了。”

潘帕斯的嘴角隨著他說話也涌出了透明的液體，他的聲音變得渾濁起來，“我本來想復活她的，可是我怕失敗，這是最后的希望，如果不能一次成功，就再也沒有可能見到亞莉克希亞了。”

布宜諾斯艾利斯走到潘帕斯身邊，在他身側跪下，看向他握在心口的手。

潘帕斯滿意地笑了笑，握緊了拳頭，“我是不會把她給你的，你永遠也得不到她。”

“已經夠了。”布宜諾斯艾利斯把手放在了潘帕斯的額頭，他必須完全摧毀潘帕斯的記憶核心才能保證以后不會再有人能夠復活他，這個錯誤他已經犯了兩次了，不能再犯第三次。

“你不能這樣做。”潘帕斯勉力抬起手抓住布宜諾斯艾利斯蓋在他額頭上的手的手腕，用盡全力想要拉開他。

“潘帕斯，另一個我，安息吧。”布宜諾斯艾利斯說著，就要下手。

就在這時，潘帕斯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壞笑，他原本握在心口的手不知何時探到了自己的衣襟里，悄然按下了雷霆系統的鑰匙。他其實早就設置好了雷霆系統的啟動進程，只要他按下鑰匙，雷霆系統就會啟動，誰都阻止不了了。

潘帕斯最后帶著沉醉而心滿意足的笑失去了所有的生命活動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