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點事,梅里到大學報到的時間晚了幾天。
每個新生到校,必須先去體檢打疫苗。已經過了大部隊體檢的時間,梅里獨自拿著輔導員發的新生體檢表,按著他口頭的指引路線,獨自尋找老舊生活區里的校醫院。
轉了一圈,終于看到被爬墻虎覆蓋了一半的醫院大門,正巧附件有條地下水管裂了,一群人正在搶修,醫院門口有一大段路被水淹了,過去的話水會沒過腳踝,不可避免的弄臟弄濕梅里的腳和新鞋。梅里站在原地,用體育老師教的數學計算著距離,思考著用怎樣的彈跳方式和速度可以安全地蹦過這潭水。
一只手突然穿過梅里的腰,呼一下把梅里扛起來了,兩秒不到,梅里就被放到了干燥的地上。
落地后的梅里目瞪口呆,看著急沖沖走在自己前面的那位高大男生轉過頭來朝她揚了揚手上的體檢表格,扯著嘴角無厘頭的朝她說了句:不用謝。
梅里果真沒謝,一言不發的慢慢跟在他后面走了進去。
偌大的醫院里,只有他們兩人在體檢,男生好像很趕時間,梅里便把所有項目都先讓他優先,反正也等不了多長時間。
輕松迅速的做完了常規的項目檢查,最后一項注射疫苗,排在前面的他已經打完,梅里磨磨蹭蹭的坐到了窗口位置上,梅里想好了,只要梅里轉過頭不盯著血管,不看那些跳動的紅色液體,拔出針頭一切就沒事了。
然而還沒等梅里捋開衣袖,男生就把手臂上那根沾滿血的棉簽,從梅里面前“嗖”的一下丟進了梅里旁邊的垃圾桶,瞬間梅里就雙眼發黑天旋地轉,耳朵里最后一句聽到的話,是醫生在窗口里大叫:有人暈血了……
在醫院的椅子上躺了半個多小時,梅里耳邊一直轟隆隆的響聲慢慢消了下去。有氣無力的睜開眼,看到罪魁禍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手拿著瓶礦泉水水,一手拿著梅里的體檢表,看梅里醒了,他扯著嘴角,把水遞過來:不用謝。
謝你妹,梅里真想狠狠白他一眼,可惜力氣不夠。
等梅里把水喝完,又坐了十來分鐘,男生伸出手跟梅里說:是時候認識你的恩人了,石原,經管系營銷管理三班。
就這樣,梅里莫名其妙的認識了這位一起晚到的奇葩男。
每年的新生都有一個周的軍訓,大家都是新人,能被大家在第一時間關注和談論的,要么是長相特別出眾的,要么是才能特別耀眼的。訓練休息間隙,出乎梅里意料的是,坐在樹蔭下乘涼的女生們討論最多的人,不是那個在球場上屢投屢中的主力得分王,也不是沉默寡言,長得酷似謝霆鋒的冰峰男,而是屢投不中,成天沒個正經,開口閉口“不用謝”的石原。
梅里發現,每次石原打球時,場邊總會圍繞無數女生,不是來給他加油的,恰恰相反,是來盼著他輸的,只有一輸,他總會脫掉上衣,露出勻稱有力的肌肉和完美的人魚線,趴在場邊賣力的做俯臥撐,每當此時,場邊總會爆發一陣陣高亢的歡呼。
新生軍訓結束后,整個班級聚餐,大家都是剛從高考壓力里出來的,沒有了家長在身邊,所有人都有些肆無忌憚。每個班總有幾個特別會來事的班干部,由這幾位牽頭,挨桌讓大家喝酒,猶如一種成人入會儀式。
梅里有輕微過敏,不能沾酒精,但在剛認識的大集體里,梅里并不想給人留下不合群難相處的印象。她暗自思忖,一小杯酒精,紅腫一個晚上應該消了,反正明后天周末,休息兩天也能緩過來了。
輪到梅里這桌時,她搖搖晃晃的拿起手里小半杯的啤酒站起來,跟著大家舉杯。剛要仰頭喝下,坐在別桌的石原忽然從位置上跑過來,把梅里手里的酒給截了下來,換給她一杯果汁。在旁邊同學的起哄中,石原大方自然的替梅里喝了那杯啤酒,而梅里,則面紅耳赤的放下了石原給的那杯果汁。
這天晚上,梅里成了大家調侃的對象,她紅著臉,想起體檢那天,他看過她的體檢表格。
聚會結束,石原自告奮勇送梅里回寢室,路上,他沒話找話,問梅里為什么新生入學時遲到。梅里微微一笑,一臉溫柔的告訴他,她的男朋友在離這里一千多公里的城市上學,她就是因為舍不得跟他分開,先把他送到了他的學校。
石原尷尬的扯扯嘴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了宿舍。他躺在床上,告訴自己趕快忘了她。然而第二天到食堂打飯時,石原從一堆人里,一眼就看到了正抬手把一側的頭發別到耳朵后面的梅里,他的心猛烈的跳了兩下,他知道自己完了。
石原很清楚,想要跟一個女人迅速打成一片,除了贊同她的品味,就是贊美她的男友,三個月以后,石原靠著違心稱贊別的男人,成了梅里的男閨蜜。
異地戀并沒有讓梅里和男友感情變淡,相反,她越發的想念男友,每月的話費居高不下,緊接而來的十一假期,更是早早坐上火車過去相會,每次從男友那邊回來,她都猶如被愛填滿的少女,一臉幸福。
懷著莫名的嫉妒,石原對梅里的男友很是好奇,他想看看對方是何方神圣,只是,轉眼過了一年多,這位梅里口中的好男人,從沒來學校找過她。石原有時候會想,這男人太特么不地道,竟然讓一個女人來回奔波在路上,他想不通梅里為什么會喜歡這樣的男人,每次看著她大包小包扛著他喜歡吃的東西去擠火車,他就心疼,就抑制不住的,想對她更好。
他建了個年級互助微信群,把她也拉了進來。她電腦系統崩潰,在群里吼了一聲,兩分鐘后,他穿著拖鞋,從男生公寓氣喘吁吁的提著一沓軟件光盤跑到她的宿舍樓下,留下一群正在跟他組團打怪的兄弟在罵街。
她要參加學生會競選,他靠著三寸不爛之舌和蜜汁厚臉皮,偷偷給她打點通融,拿到通關要領,連夜給她制作PPT和演講視頻。
每一個下雨的晚上,他都擔心她沒帶傘,極少打水的他會提著兩個暖水瓶,帶著傘站在自習大樓門前,等著九點半以后她從里面出來,他再裝作偶遇的樣子,把沒帶傘的她送回去,然后再提著兩個空水瓶回宿舍。
他已經習慣了她每個節假日的假期都去跟男朋友約會,他陪著她去采買她男友喜歡的零食,去給她排隊買臥鋪票,然后再扛著帶給她男朋友的大包小包,把她和行李安全的送上車。
他覺得自己已經成了披著最佳男閨蜜外皮的最慘倒霉蛋。
好在,倒霉的人不會一直倒霉,太長的距離總會催生不易解決的難題。梅里跟男朋友因為各種瑣事的堆積大吵了一架,石原陪著她坐在寒風冷冽的天臺上,哆哆嗦嗦的給她左手塞上暖寶寶右手放著熱水袋。梅里披著石原硬加在她身上的大衣,吸著鼻子帶著哭腔說:你不要對我這么好,我有男朋友了。
石原一副苦哈哈的樣子:我知道啊,你男朋友不在身邊,我替他照顧你,不用謝。
梅里抹了一把淚,白他一眼:謝你妹,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梅里喜歡的男生,的確跟石原不同,她的男朋友,當年以本省前五的成績被保送上了名頭響亮的學校,他聰明冷靜,做事條理清晰,她喜歡智力超群的男生,那種用智商碾壓一切的霸氣,讓她崇拜不已,一切普通的男生在她眼里,都黯然失色。
相比之下,一旁的石原連笑起來都跟傻子似的。
石原不知道梅里喜歡的男生是什么樣子的,但他知道,梅里就是自己喜歡的樣子,一對深酒窩,柔順黑直發,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辨認出來的獨特氣息,不張揚,卻讓人無法忽視,以至于讓他從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喜歡上了她,一直這么心甘情愿自欺欺人的喜歡到現在。
按以往的規矩,梅里跟男友吵架不會超過兩天就能和好,但這次的情況前所未有的嚴峻。那邊梅里的男友三天沒有任何音訊,電話不接信息不回,這邊梅里吃不下睡不著,每天死死攥著手機,就怕錯過任何消息。按理來說,這種情況應該是石原最喜聞樂見的,如果孫子永遠不要接梅里的電話,那簡直喜大普奔。
然而石原看到了兩天沒出宿舍,眼眶紅腫憔悴不堪的梅里,明明已經因為不吃飯餓得有力無氣了,手里還依舊緊緊握著手機。石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太特么心疼了,心疼梅里,也心疼自己,他喜歡了她這么久,老天為什么就不能可憐可憐他?
這可能是石原能跟梅里在一起機會最大的一次了,可梅里那副要斷魂的樣子他實在看不下去了,轉頭長嘆一聲,一咬牙,用大半個月的伙食費給她買了張飛機票,然后把電子票給她發來,附上信息:去跟他當面和解吧。
梅里盯著屏幕愣了半天,含著淚打車去機場。
看著她飛奔而去的身影,石原知道,自己這輩子可能再沒有機會跟梅里在一起了。
一周后梅里才一臉平靜的回來,石原沒敢問她情況如何,怕自討沒趣。回來后的梅里在微信上說請石原晚上一起下館子吃飯,這是認識這么久以來,她第一次主動約他。
石原在約定的地方左右等不到梅里,電話沒人接,他心中焦急想去找她,又怕她來了不見人。
梅里姍姍來遲,石原松了一口氣,臉上佯裝生氣:怎么這么久,等你兩小時了。
梅里款款坐在一身休閑潮服的石原對面,旁邊桌的兩位姑娘時不時偷偷瞄他,梅里這才發現,身形修長的石原,長得還挺帥。她莞爾一笑:兩小時都等不了,以后你怎么等我一輩子?
石原愣住,臉上肌肉開始抽搐:你……你說什么?
梅里喝了口石原給他準備的檸檬水,嗔怪道:喜歡一個人這么久你都不敢表白,你還敢干什么?
石原的腿抖得厲害:如果……如果我現在向你表白,你會答應我嗎?
梅里慢慢放下杯子:不會。
石原眼中的火焰慢慢熄滅。又聽梅里說:我已經跟男朋友分手了,剛才把跟他有關的東西都寄走了,遲到了不好意思,從現在開始,我向你表白,你會答應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