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向陽在食堂要了一盤菜，兩個饅頭，他只能吃最便宜的飯，只有這樣做，他才能省出錢來給自己買畫畫的東西。

他把自己的鋪蓋卷起來，騰出一塊地方，然后把麻紙鋪在上面，把布鞋放到地上，然后坐上去，開始練字。

約五十個字，每日如此。

舍友們在睡午覺，向陽收拾完之后，匆匆趕去學校了，還有沒做完的作業，必須把它做完，不能丟到下午。

向陽不能去畫室畫畫，學校是不允許的，不過他在老師的房子里畫畫，學校也就沒什么好說的了，反正老師又沒有收錢，另一方面，龍老師是他們學校最棒的美術老師了，他們也不能得罪啊。

龍老師總要顧畫室里的學生，他來回奔波，也真是夠累的了。

“老師，你就告訴我畫什么，該怎么畫，要注意哪些問題，然后你就可以不管我了，你得好好教畫室里的同學們。”

龍老師為他感到欣慰。

各科老師都挺好的，這是一件多么幸運的事情。

第一次月考成績出來了，還不錯：608分。

回家的心情是愉快的，秋天，葉子的顏色真漂亮。

原先都是一個星期回去一次，這次卻是一個月之后。

不過，在忙碌里，或長或短的時間好像并沒有多大的差別。

村里都冒起了炊煙，村里歡呼著嬉鬧的孩子，有大人吆喝：

“虎子！來吃飯了！”

向陽路過一個巷口時，從一戶人家里飄出來一股酸菜的味道，向陽的喉嚨動了動：多么香的味道，媽媽最拿手的味道……

爸爸不喜歡吃酸菜面，也不怎么會做酸菜，他切的酸菜總是那么大個兒，而且放不了多久就會壞掉。

媽媽最喜歡吃玉米面做的散飯，她是一位散飯高手，她做出來的散飯絕對沒有一個小面疙瘩，黏度也恰到好處。

燒幾個自家種的長辣椒，撒一點鹽，切兩根大蔥，再撈一碟自家腌的咸菜。

散飯出鍋了，舀一大鐵勺子，澆上熬好的酸菜湯，夾些菜，辣辣的，酸酸的，軟軟的，黏黏的，十分美味……

“爸爸。”

向陽剛進院子，就看見爸爸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大木頭門，廚房前的柱子是灰黃的，廚房里面的墻壁黑黑的，爸爸還是穿著一身迷彩服，戴著一頂深藍色的舊帽子，皮膚也是黑黑的，個頭矮矮的，身子瘦瘦的……

剛開始，向陽感到十分吃驚，他以為爸爸知道了自己偷偷畫畫的事情，但爸爸看著向陽，很開心的笑了，難道是？

爸爸這是在等自己？他知道向陽這回的成績了嗎？

轉而代之的是溫暖，他多么想要每次回家都這樣，剛進門口就很開心地喊一聲：爸爸。

從前，向陽還沒有進門口，就會大喊：

“媽！我回來了！”

……

“奶奶！我回來了！”

……

“姐！我回來了！”

……

“爺爺！我回來了！”

……

只是沒有這樣叫過爸爸。

“快點來吃飯。”

“哦。”

向陽愣愣地點頭，放好書包后立馬跑去了廚房，書包底下壓了一件襯衫……

這是？

“羊肉！”

爸爸笑了：

“快吃吧。”

爸爸很早就從城里買來幾個牛肉面大瓷碗，向陽有高高的一碗肉，爸爸的一碗湯里只有幾塊骨頭，里面泡著半碗饃。

向陽挑了一個大家伙到爸爸碗里。

“你吃嘛，我碗里有的，這孩子！”

向陽笑了笑，低頭享受起這難得的美味來。

爸爸也開始吃了：

“咦，忘了放鹽了，香菜也沒有放，我切好了備著的。”

他轉身拿來了鹽盒子和香菜，向陽笑了：

“爸爸，很好吃呢，爸爸，你知道我這次月考的成績了啊？”

“沒有啊……你考了多少？”

“608。”

“進步蠻大的。”

爸爸和向陽都笑了。

向陽的肚子吃得飽飽的。

“爸，我來洗鍋吧。”

“不用了，去寫作業吧。”

向陽把臟了的衣服都放進盆里，打算去接水。

“先放著吧，我過會兒賣完豆腐，拿去河邊兒洗。”

向陽沒有說話。

“你去試試炕上的衣服合不合身。”

向陽有點詫異，自己好像沒有注意到衣服。

一件藍色和黑色格子的襯衫，有點大了……

爸爸去賣豆腐了，向陽去河邊兒洗了衣服，等他再回去，天都麻下來了，爸爸正在一搖一擺地往下來走：

“我都說了我洗，那邊的河不是近一些嗎？你大老遠的非得跑這邊兒來，幾件衣服還洗到這么晚了，你是不是又像小時候一樣，去下河撈魚了？這時候又不是再打你屁股的了。”

向陽笑了。

“來，衣服我擔著。”

向陽沒給：

“爸，我現在比你的力氣大。”

這，是這個秋天最美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