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容抱住幼子的腦袋,責備的話堵在喉嚨里,根本說不出來。
陳罡的臉上沾滿泥土,他從密道鉆出來,剛來到院子里,就發現王府到處是廝殺聲,羽林衛見人就殺,好在他個子小,身體靈活,躲在后面的竹林里,等喊殺聲過去,他才出來,忍著滿心的恐懼,兜兜轉轉來到后院。
結果剛探出腦袋,就發現母親準備自盡,登時大急,拼命地跑了出來。
狐貍面具游師兄見到陳罡,心中大喜,這小崽子居然又回來了,自己又增加了一個籌碼了。
三人呈品字形,浮于空中,游師兄從懷中拿出一把銹跡斑斑的鐵錐,指著陳四及后面的沈慕容母子,威脅道:“秘境中的朋友,若是你再不出手,你們陳家就絕后了。”
說罷,元力催動,那柄大鐵錐發出了一道刺目的光芒。
陳四緩緩站起身來,將手中緊緊握住的鏡子交給沈慕容,將他們護住身后,大聲道:“陳六,守住秘境,等著世子回來。王妃,帶著麒麟兒進秘境!”
老人從口袋里拿出一顆丹藥,毫不猶豫地丟進嘴巴里,身上散發出一股決絕的氣息。
“元氣丹!”
游師兄冷哼一聲,不再廢話,手中元力一卷,大鐵錐散發出強大的氣息,直接沖向了陳四。
沈慕容眸中含淚,抱著陳罡就往秘境跑去。
陳四蒼老的面容第一次笑的那般開心,身上的氣息層層遞加,很快就臻至抱氣境巔峰。
“雖為一介凡人,我也要問問你們這些所謂的修真之人:你們憑什么高高在上,視凡人如草芥?修真修真,修的是什么真?”
說罷,義無反顧地沖了上去。
元氣和靈氣碰撞在一起,很快,龐大的元氣就被更高層次的靈氣消融,陳四的身軀在一片白光中消失不見。
只有他的悲憤質問,仍留在天地之間,良久不絕。
“不自量力!”
猴子面具聞師弟冷笑道,隨后他把目光看向正用鏡光打開秘境的沈慕容母子身上,“游師兄,斬草須除根。”
三人靈力匯聚一起,那柄大鐵錐再次凝聚強大的力量,朝著沈慕容母子擊殺而去。
嗡嗡——
兩道熾烈的光芒從秘境之內噴射而出,與能量幾乎相當于筑基境修士的力量相撞,兩股強大的力量碰撞,頓時將秘境拉開了一個口子,而沈慕容母子很快就暴露在兩股力量之下,眼看就要灰飛煙滅。
“不,你們這群畜生!”
一道身影從樓閣大門飛奔而出,但已經來不及了。
撕拉!
就像是撕裂了一塊破布,陳家秘境的禁制最終還是不抵相當于筑基境的力量撕扯,終于被破解了。
“天符四象陣”也因能量耗盡,而陷入了沉睡。
但陳六根本顧不上這些,他臉上老淚縱橫,與他從小相伴的兄長死在眼前,他毫無辦法,現在就連陳家最后的血脈都保不住。
他跪在地上,渾身顫抖,手掌緊緊抓住地面,指甲都崩裂了。
硝煙散盡,他抬頭看去,驀然睜大了眼睛,這是——
只見一名衣著邋遢的老道正一手拎著沈慕容,一手拎著陳罡,灰頭土臉地站在十丈開外。
游師兄等人頓時臉色一沉,面容不善地盯著來人。
“徐師兄,你來作甚?”雖稱呼來人為師兄,但語氣卻十分不客氣,甚至有些藐視。
及時趕到的老道人,正是曾救過陳青一命的徐懷遠道長,帝師申玄聘請的供奉。
“游師弟、聞師弟、林師弟,你們這是強行干涉朝政?如此趕盡殺絕,有違修道之人好生之德,你們做的太過了。”
徐懷遠臉色慈悲,枯瘦的身體仿佛一根撐天之柱,目光炯炯看著游師兄等三人。
狐貍面具游遜臉色陰沉不說話,猴子面具聞仁淵卻冷笑道:“徐懷遠,你不過是宗門一不入流的外門弟子,壽元將近仍筑基無望,是個廢物,居然膽敢管我等閑事,你是不想活了嗎?”
戴著狗臉面具的林煜從空中緩緩落地,目中閃過殺機。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今天是不能放你走了。”
“你們是想殺人滅口?知道同門相殘是重罪嗎?”
徐懷遠臉色十分難看,他手中的拂塵抖動,一揮手,將沈慕容母子護在身后。
林煜扯掉了狗臉面具,露出一張年輕的臉。他的額頭高廣,一雙狹目流露出陰狠神色。
他雙指一動,一道赤色光芒圍繞著他的身軀轉動,光芒之中渾圓光滑,似兩片紅色月牙接在一起,不停旋轉,鋒刃閃爍著冷冽的幽芒。
“廢話真多,去死吧!”
赤紅的光芒一閃,徐懷遠不敢怠慢,從袖子中掏出兩張符箓,口中念念有詞,手指一點,一條冰霜巨龍搖頭擺尾出現在空中,朝著赤紅月牙猛撲。
赤紅月牙是法器“赤月”,而冰霜巨龍是符箓——“霜龍”,一個屬火,一個屬水,這是符箓之道對法器,雙方拼的是靈力,二者靈力是相生相克的,勢要分個高下。
但畢竟符箓是儲存著靈力,而法器的靈力來源來自于修士,只要修士的靈力不絕,法器便能一直保持殺傷力,因此,兩方相持時間越長,冰霜巨龍靈力耗盡,最終一聲龍吟,化作了齏粉。
赤月擊潰符箓,化為赤紅光芒,依然朝著徐懷遠三人撲來。
徐懷遠臉色發白,正要動作,只見距離林煜數丈開外的一道黑色身影已經帶著決絕之勢,朝著林煜瘋狂撲去。
林煜不得已,只得將赤月收回,點指間,赤月化為一道弧形,仿佛一道赤色的閃電,朝著瘋狂撲來的陳六劈去。
陳六恍若未見,不閃不避,他已經吞了“元氣丹”,元氣已經撕裂了他的經脈,他已經活不了了。
噗!
他的左肩膀帶著整條左臂被生生斬落,但他的右拳也直接朝著林煜的胸膛砸來。
林煜臉色一變,渾身赤色靈力化為一道盾牌,擋在了自己的身前。
轟隆!
只堅持了一息,盾牌立時四分五裂,陳六的右拳直接擊在了他的胸膛。林煜像一顆炮彈被打出去五六丈開外,一口鮮血忍不住噴了出來。
若不是護盾擋住,這一次陳六的爆發,怕是要越階殺了他。
咻!
一道黃色的殘影劃過了陳六的脖頸,他的腦袋高高飛起,老人的一雙眼睛仍然大張,不肯瞑目。
陳六的殘軀轟然倒地,沈慕容慘呼一聲,坐到在地,這是陳家的兩位叔祖,守護了陳家這么多年,沒有想到盡皆倒在了自己的面前,為了自己娘倆,為了陳家,就這樣以尸骨無存的慘烈模樣,慷慨赴死。
她想起了自己初為人婦,剛剛進門的時候,陳四陳六坐在席前,慈愛看著自己的樣子。后來她一直都沒有再見兩位叔祖,現在方知,他們是一直守護著陳家的秘境,愿意用自由,一直默默無聞地守護著陳家。
沈慕容淚流滿面。
陳罡像是一頭受傷的幼虎,緊緊地抱著母親,仇恨的目光看著仇人,仿佛要把這些人的模樣刻在心里。
徐懷遠臉色嚴肅,拉起沈慕容,低聲道:“先退回秘境,貧道怕不是他們的對手!”
游遜手中拎著滿是鐵銹的大鐵錐,緩緩走上前來。
“徐師兄,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陳家不過是大玄叛賊而已,你又何必護衛他們?我們是同門,我等也是奉沈師兄之命來取不屬于陳家的東西,這也是為了本門著想。”
“陳家的什么東西?”
“這個你就不要問了。”
游遜說道,他指了指手中的大鐵錐,漫不經心地接著道,“這是中品法器‘鉆心錐’,我和聞師弟、林師弟三人合力才能催動它的法力,三息之內,你不退,我就把你殺了,再把這里的人全殺了,沒有人知道我們是同門。”
說完,他慢悠悠地重新戴起了面具,聞仁淵和林煜亦同時戴上了面具。
躲在遠處的御雷心中頓感不妙,渾身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