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黃昏的下午,聶鳶和一群小孩子玩著丟手絹的游戲。傳聞中老婆婆顫巍巍地走到了他們面前。她看起來是那樣的蒼老,渾濁的雙眼,似乎蒙上了一層紗,而她的確視線不好,走路都是東倒西歪的?!昂⒆觽儼?!行行好??!能不能幫我穿個針?”老婆婆試圖拉著其中的一個孩子,那孩子卻逃得飛快,她連衣角都沒碰觸到。
聶鳶和瞿羋同時定定地望著老婆婆,老婆婆的眼睛流下渾濁的淚水,她隨手擦了擦。聶鳶仔細地看著她皺紋漫布的臉,溝壑是那樣的深。那雙眼睛無論聶鳶怎么瞧,都覺得白茫茫的一片。“我來幫你吧!”聶鳶于心不忍地走上前去,瞿羋警惕地拉著她搖了搖頭:“聶鳶。。。。。她。。。。”
聶鳶輕輕推開了瞿羋道:“我只是幫她穿個針?!宾牧d松了手,仍死死盯著聶鳶的背,害怕她真的會遭遇厄運般。取過老婆婆手里的針線,老婆婆雙手合十地對著聶鳶鞠躬:“好人??!你真是好人?。 甭欨S輕而易舉地穿好了線,聽到老婆婆問她:“丫頭,你穿的是白衣服嗎?”“對??!”她回答著,想著原來老婆婆是看得見的。
老婆婆接過針線道:“我白內障了,這雙眼差不多瞎了。這針線我要拿回去縫縫補補的。謝謝你?。 蹦克椭掀牌诺谋秤?,聶鳶難受地鼻子酸起來:“瞿羋,你說每個人老了,都會這樣凄慘嗎?連穿針引線這樣的事,都找不到人可以幫忙?”
瞿羋不滿地昂起來頭:“才不是呢!因為她做了壞事吧!所以會這么凄慘。村子里的其他老人家不是過得很好嗎?”聶鳶說不上是什么滋味,而是反問著:“大人們說的話一定都是對的嗎?老婆婆明明這么可憐了,為什么還要造謠去傷害她呢?”
“聶鳶,你真善良?!宾牧d沒有回答聶鳶的問題,而是給了她一句贊揚。瞿羋的情緒不知為何低迷起來,失落是藏不住的。聶鳶試圖去詢問她什么,瞿羋卻逃也似地離開了。
當天的夜晚,聶鳶再次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她夢到自己走在黑暗的村落里,朝著山坡的地方走去。真實的漆黑,就在她的眼前。她發現自己來到了老婆婆的茅屋外,那扇老式木頭隔絕的窗戶,里面亮著一盞更老土的煤油燈。老婆婆艱難地坐在煤油燈下,縫補著看不出顏色的衣物。
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境呢?聶鳶好奇地趴在窗戶上,望向屋內的老婆婆。老婆婆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瞧著她,她的眼角總止不住地流眼淚,她的視野總是模糊的。在老婆婆瞇起眼睛望向外面,視線里是潑墨般的黑。想不到縫補個簡單的東西,竟已經這么晚了??!
老婆婆站起身來,眼神不好地把衣物隨手放在了桌子上。在她轉身的時候,煤油燈頃刻倒下,砸落在衣物上。聶鳶尖叫了一聲:“婆婆!小心!”老婆婆耳背,似乎遙遠地聽到有人喊她,她并未太過在意。聶鳶朝著屋內跑去,一股逆風強行拖住了她。她無法動彈地站在原地,眼睜睜看到茅屋化為一片火海?;鸷V械睦掀牌牛煊X般地醒悟過來了,卻因視線不好,直直地摔倒在火海中?;鹛蝮铝艘磺校瑵鉄煗L滾地飄散在黑夜中,竟無人發覺。
從夢中醒過來,外面還是暗藍色的天。聶鳶沖下了床,跑到大門口解著外婆鎖好的門。她的大動靜將熟睡中的外婆吵醒了,外婆打著呵欠走出來問:“天還沒亮呢?!這么早急著上學嗎?”還未等聶鳶回答,外面傳來一陣騷動。
“你們看到了嗎?那個山腳下的茅草屋燒得干干凈凈了!”
“那個老婆婆呢?!”
“聽說被活活燒死了??!”
“哎,住得那么偏僻的地方,出了事大家都不知道啊!”
手心發冷的她,抬起頭望向外婆,囁嚅著嘴唇顫抖著道:“外婆,那個老婆婆被燒死了。”外婆對于這些早已看淡了:“這不是你這個小孩子該操心的事?;匚菟X吧!再睡兩個小時吧,外婆今天會去鎮上買好吃的給你?!?
重新躺回到被窩里,聶鳶毫無睡意,她現在好想見瞿羋。把她昨晚看到的,發生的一切跟瞿羋傾訴。姐姐的死去和老婆婆的死去,是不是跟自己有關系?最大的詛咒就是自己吧?!
伴隨著這種自責不安的心情,她輾轉難眠地想到天邊出現了魚肚白。世界終于蘇醒了過來,驅散了一夜的黑,帶來了光明。聶鳶在上學的路上,碰到了正蹙著眉不悅的瞿羋。
“瞿羋!”聶鳶跑到她的面前,緊張地握住了瞿羋的胳膊。瞿羋的表情立刻變成微笑的模樣,身體卻抗拒著聶鳶。聶鳶沒有發現瞿羋的動作不自然,而是將壓抑的話脫口而出:“昨晚那個老婆婆被燒死了!我就站在她窗戶外面,我親眼看到的。她被活生生燒死了。就像。。。。。。”
說到此處她難以說下去,哽在喉嚨里無法吐露。瞿羋自然地接著話茬:“就像你沒有抓住你姐姐,讓她活活摔死的那個夢境一樣嗎?”聶鳶點了點頭:“你懂我在說什么的,對吧?!”瞿羋側過臉去,眼睛里有什么在閃動一般:“聶鳶,你離我遠一點成嗎?如果說你姐姐的事情是意外的話,那么這件事你又怎么解釋呢?我很害怕?!?
聶鳶下意識地松開了瞿羋的胳膊:“你。。。。。不是相信我的嗎?”瞿羋仍不敢正視聶鳶的臉:“可是我很害怕!你姐姐那么慘,老婆婆也那么慘。她們都死得那么慘,難道你就沒有任何愧疚嗎?”愧疚,是有的。因為覺得她們的死,跟自己脫不了干系。可究竟原因在哪里,這是自己從未想清楚的。但是。。。。。你不是相信我的嗎?是你教我不要有那些思想包袱的???瞿羋,我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你了,我對你毫無保留,僅僅是信任你而已。
等她從復雜的情緒里恢復過來,身邊早已沒有瞿羋的身影了。沒多久關于聶鳶的流言四起,姐姐的死被翻了出來,聶鳶的背景被扒了出來。甚至是老婆婆的死亡之謎,竟被傳得繪聲繪色起來,通通都是聶鳶的錯。
始作俑者瞿羋,隨著父母離開了這里。留下被流言蜚語傷害的聶鳶,她始終不敢相信,那么美好的一個人,怎么就輕而易舉把自己的秘密,當做八卦一般四處傳播了。
最清醒的人是外婆了,她擦拭著桌子對聶鳶道:“交心是要選擇對象的。你選擇小大人的瞿羋,開始就是錯了。大人的世界里,遠沒有孩子的世界單純。孩子之間是有秘密的,但是孩子把秘密告訴大人,就沒有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