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婆婆十分吃力的勉強撐開雙眼，灰白豪無血色的嘴唇無力的翕動幾下，顯然是連說話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卻始終拿眼睛緊緊盯著香凝，那目光中帶著一抹慈愛、一抹欣慰，仿佛還有一絲感激。

香凝慢慢的跪下來，滿臉悲戚的跪在金婆婆榻前自責道：“金婆婆，是我回來晚了......”說著一行清淚緩緩滑落。

金婆婆動了動手指，她很想幫香凝擦去眼淚，可哪里還有這份氣力？

張氏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幫婆婆解釋道：“好孩子，阿娘很高興能看到你回來，她老人家可不想看到你哭，快把眼淚擦擦，乖！”

香凝拿袖子胡亂抹一把眼淚問道：“金婆婆到底怎么樣了？我帶了沈子謙回來，還是先給金婆婆看看再說吧！”

金婆婆無力的眨動一下眼睛，張氏趕緊繼續解釋道：“阿娘的意思，已經來不及了...她老人家就是想在臨行之前看你一眼......”說著掩面而泣。

原本半睜著眼睛望向香凝的金婆婆，突然用盡全身的力氣拼命大吸一口氣，再吐出來的時候，眼看著老人家的雙眼神采盡去開始往上翻，很明顯這是要不行了！

眼看情況不妙，香凝用力搖晃著老人家的手臂失聲大喊：“金婆婆...金婆婆......”

前后不過短短的幾吸之間，老人家已經安詳的閉上雙眼，再也沒有聲息......金有福連忙上前伸手到娘親的鼻子下面試探，呼吸已經徹底消失！

金有福被震的身子猛然一晃，微微顫抖著指尖轉過身去，強自鎮定的低聲向眾人宣告道：“母親大人...已經去了......”

屋內剎那間便爆發出一陣驚天似的號啕大哭，小輩兒們都在，顯然是早有準備。

片刻的失神過后，香凝猛然站起身，不顧下人就在左右，從空間里把沈子謙一把就揪了出來。心有不甘的抓著他的胳膊讓他趕緊上前再給金婆婆看看，看看還有沒有的救！

因空間內外的時間差異，沈子謙剛剛用過午飯，正在含元閣研究新藥方，此時手里剛好握著一支蘸滿濃墨的毛筆。一看眼前的情況，哪里還顧的上其他，把毛筆一丟連忙上前把脈。

簇著眉仔細摸了摸脈搏，卻十分失望的放下手道：“老夫人已經仙游，還請節哀！”

一句話，連強自鎮定的金有福和張氏都哭的驚天動地，撕心裂肺，金府上上下下瞬間就沉浸在一片悲傷和哀痛之中！而香凝，除了傷心還有深深的自責......

不管多么的傷心難過，人死了總要入土為安，也不能大家都在那里抱頭痛哭，去世的人卻在這里擺著不管啊！

冷靜下來以后，男子和孩子按規矩都先退出去，留下來的張氏親自動手，帶著一幫女眷幫婆婆梳洗打扮、整理儀容，還要更換壽衣等等，香凝也含著眼淚上前幫忙。

唐朝上自皇帝大臣，下到民間百姓，都對生老死葬極為看重，民間也是厚葬成風。因此金婆婆的裝老衣服繡滿金絲銀線，一看就知道十分貴重，連隨身佩帶的珠寶首飾都是相當精貴奢華的上等貨色，有些明顯是從前香凝送給她老人家的。

張氏是個十分孝順的兒媳婦，自然都是挑著最貴重的，也是老人家生前最為喜愛的來用。可大把的金銀珠玉用來做陪葬品，看在香凝眼里卻急在心里，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現代那些盜墓賊有多可怕！

整個金府都在為老夫人的喪事有條不紊、各司其職的忙碌著，香凝只好挑個沒人的地方，悄悄的喊來金有福：“有福叔，如今雖說是厚葬成風，小輩兒們也都孝順不會心疼這點東西，可這陪葬的東西越是貴重、招搖，將來只怕越是麻煩！你也知道有些宵小之輩，專門依靠盜撅他人祖墳為生，還是小心謹慎些為好。”

金有福是個大孝子，恨不能再給老母親多陪葬一些才好，壓根就沒想到這一層。只打算著將老母親的棺槨運回胭脂村，落葉歸根，入土為安。

一聽香凝這樣說，才有點慌了神，連忙叫來張氏和兩個兒子商量。

商量來商量去，金慕凌靈光一閃，開口建議道：“不如將祖母安葬在洞天福地可好？還有什么地方比那里的風水還好？”

金慕醇不贊同的開口道：“這樣不好吧？一來麻煩文娘，二來子孫后代祭拜先人該怎么辦？而且祖父的墳塋還留在胭脂村，總要落葉歸根才合常理！”

其實文香凝也是這樣想的，但她畢竟是個外姓人，這些事不方便插嘴。

商量好半天，金有福才一錘定音道：“還是先將母親大人送回胭脂村，再將父親大人的遺骨起出來重新合葬。就葬在日月山莊的半山腰，只要不出咱莊子的范圍，外人難以接近，這樣就算陪葬的再多一些也沒有什么關系，反正那山上外人根本就進不來。”

如此也好，起碼自家山莊的范圍內機關密布，又有人常年巡邏，一般的宵小蟊賊更是連想都不要想！

喪事要在遼東城里辦，所有的流程都結束以后，金慕醇便以丁憂的名義正式向朝廷提出辭官返鄉，按規矩打算為祖母結廬守孝三年。

丁憂，根據儒家傳統的孝道觀念，父母或祖父母等直系尊長去世，無論此人任何官何職，必須辭官回到祖籍，為先人守孝，這就叫丁憂。

丁憂的制度起源于漢代，丁憂期間，夫妻要分開住，期間吃、住、睡皆要在父母墳前，而且不準喝酒、不準洗澡、不準剃頭、不準更衣，并停止一切娛樂活動。持喪的三年里，不得行婚嫁、慶典之事。如無特殊原因，國家也不可以強招丁憂的人為官，因特殊原因國家強招丁憂的人為官，也稱之為奪情。

丁憂也好，結廬守孝也罷，不過就是一個借口。反正以金慕醇的品級和官位，也不至于出現什么奪情一類的特別事件。

一來金慕醇覺得自己年紀大了，身體狀況大不如前，二來別人當官都是只為名利，而他這些年搭進去的金銀可以說不計其數。不光拖累父母兄弟，連孩子們掙的辛苦錢也被他拿來貼補這芝麻綠豆的小官。

金慕醇不介意為百姓奔走勞碌，卻不忍心拖累家里的一大堆孩子，正好借著丁憂的名義去職返鄉，還不至于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金慕醇可以平平安安的去職返鄉，在香凝看來可能是最好的結果，否則說不定哪一天就會招惹到什么不該招惹的權貴，到時候也是一場麻煩。

嘯天小筑可是有藏冰窖的，若是按著以往的習慣，把金婆婆的棺槨暫時存放在里面，然后全家人都搬進空間，只要香凝一個人趕路就好。

可這個想法不光金有福不同意，就連金慕醇和金慕凌哥倆都不同意！他們覺得護送長輩的棺槨返回家鄉是在行孝道，萬萬不可以偷懶耍滑。上了年紀的張氏和小一點的孩子都不肯鉆進空間享受，就算是風餐露宿、吃點苦頭也堅持要一起上路。

古人以孝治天下，金家又是純良厚道的孝順人家，香凝也不好攔著他們，只好隨他們一起上路。反正帶著金婆婆的棺槨，這一路上想快也快不了，正好方便照顧李聿勛。

臨行之前，徐四郎帶著金慧娘和襁褓中的孩兒前來送行。

這一別，不光是送祖母上路，更是與父母家人從此分隔兩地。金慧娘真情流露，哭的是稀里嘩啦，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傷心的走出大老遠還能看到她一雙爛桃似的眼睛。

祥娘心疼女兒所以哭的特別傷心，金慕醇嘴上雖然沒說什么，心里卻暗暗打定主意，以后金家的女兒絕不遠嫁！恨不能直接招上門女婿算了......

香凝經常都在路上跑來跑去早就習慣了，可大多數時候都是處在輕松愉快的游山玩水狀態，這一次卻是例外中的例外。別說香凝高興不起來，就是孩子們都安靜異常！

想當年，金家就一個老阿婆、一對年輕夫妻和三個孩子，可望著現在長長的一隊車馬隊伍，香凝覺得世事真是多變化。曾經簡簡單單的一家人，如今已經變成呼呼拉拉的一大幫，孩子也是越來越多，家族越來越興旺。

金家人不管男女老幼雖然都有讀書識字，可有心仕途的孩子卻并不多見，可能是受香凝的影響，孩子們更喜歡做生意，對錢財的興趣相當濃厚。

知道李聿勛病著，金有福經常帶著孩子們進空間探望，只是面對他經常想不起來誰是誰十分頭疼。

“李大郎君今天可覺得好些？認不認的出我是誰？”金有福指著自己的鼻子問。

“讓金大叔憂心啦，某家今天還好，還想的起來。”李聿勛扶著額頭半坐起身，將身子靠在隱枕上。

“想的起就好，想的起就好，子謙說你這病急不得，慢慢養著就是。”

“哎...都怪我這病，病的不是時候，耽擱了金婆婆的時辰，否則......”李聿勛知道事情經過以后，心中也是十分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