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蕓氏率先回來,一進門便看到林青,先是怔了怔,又問著:“這么早就放學了?”
林青正琢磨著怎么跟父母說讓顧炎武留下的事,聞言有些慌張,干笑的回道:“是…是啊娘。”
蕓氏不疑有他,轉身去廚房,嘴上說著:“你爹新找那個東家聽說是被砍了頭,這下工錢一分沒有,又得重新找活熬了。”
被砍了頭?林青狐疑,那不是滿人嗎?
這卻是因為那晚負責巡查的佐領就是額泰,現在被正法了。
飯快要好的時候,林泉生也回到了家,找小凳就在院子里坐下,跟林青感嘆時運不濟,剛找了活主家就死了。
林青卻回道:“死了好,我也不想爹你去給滿人當奴才。”
林泉生聽了眉頭緊鎖,說道:“兒子你為何這么討厭他們,以前你好像從沒見過滿人吧?”
“額…”林青不知如何作答,抓了抓頭回道:“爹你不是說爺爺奶奶就是被他們殺的嗎?”
“這些話兒子你不要去外面說,現在可是滿人的天下…”
“知道了,爹。”林青無所謂道。
少許時間后,跟父親說起了顧炎武的事,林青態度堅決,硬是要留下來給自己當先生。
林泉生倒也沒有生氣,只說:“不是給你找了先生嗎?怎么還要找?”
林青撒嬌似的到父親身前蹲下:“爹,那個劉先生根本就沒什么學問,他都教不了孩兒了,就是識些字,我都會了…”
“你都會了?”說到正事,林泉生的臉嚴肅了下來。
林青使勁點頭:“都會了,爹你要不信可以考我。”
林泉生嚴肅盯著兒子:“你爹我只會寫自己名字,怎么考你?”
聞言林青吐了吐舌頭,拽著林泉生的胳膊使勁搖晃:“哎呀,爹你就答應我吧,先生人很好的,是真正有學問的人。”
架不住這番糾纏,林泉生只得說:“就是我答應了,你娘那里呢?她要是不肯,我也沒轍。”
林泉苦著臉,“爹你才是一家之主啊,娘不聽你的,你就…”
“就怎么?”蕓氏的聲音從背后傳了過來。
林青卻是頭也不回,話鋒一轉:“爹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娘辛辛苦苦給咱們洗衣做飯…娶了娘這樣溫柔善良的女子,爹你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
林泉生呆呆看著林青,他還有些轉不過彎來,雖說是自己兒子,但這樣“厚顏無恥”他還是第一次見。
蕓氏雙手叉著腰,聽不下去了,一把揪住林青的辮子:“娘有你說的這么好嗎?”
林青這一次沒有叫疼,作出一幅驚訝表情道:“娘你什么時候來的?爹正說你壞話呢,我…”
“行了,行了。”蕓氏擺擺手,放開林青后跟林泉生問起了事情始末。
半響后,蕓氏:“這么說是那晚遇到的先生?”
也許是林青剛才夸贊她的話起了作用,蕓氏沒有馬上就反對,在林青極力勸說下,父母終是妥協了他,畢竟只有這么一個兒子不是。
說著就讓林青把人請出來,林泉生夫婦要當面和這位先生談一談,如果對方要的太多,他們也是不會同意的。
一炷香功夫后,院子里林泉生夫婦對視一眼,對面前的顧炎武道:“先生你說,你不要錢?”
顧炎武點點頭,說著:“我從未收過學生,這次收下林青是因為我觀此子之聰慧,若不雕琢一番實是可惜了,你們只需管我一日三餐即可,其他顧某一概不要。”
如此,這件事情就這樣定下,當天林泉生就給顧炎武置辦了一張床放在林青屋子。
……
露水成霜的季節一過,又是一年春天,這一年已是康熙三年,林青一家來到杭州大半年了,日子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不過他們最初的目的,尋人一事卻還沒有著落。
春風拂面只是詩句里才有,實際上春風往往伴隨著飛沙細石,迷得人睜不開眼,不過卻還影響不到深巷小院。
院子里小草剛出了嫩綠新芽,正中央一張矮桌上,林青正練習著書法,他今年也十歲了,已漸漸的融入當下環境,不再像剛穿越而來時那么的格格不入,現在才覺得自己真正是個古代人。
凝心靜氣的寫了兩個字,又丟下毛筆,杵著一巴發起呆來,卻是有著心事。
按照歷史軌跡,這一年錢謙益就要去世,族人宗親爭著要分他的家產,這在古代其實再正常不過,林青擔心的是柳如是為保其產業不被吞沒就要自盡,這雖然一時可以鎮住他們,但又能保的幾時?
“還是要救一救的好…”林青思索著太入神,顧炎武悄然來到他的身后也是不覺。
見其只寫了兩個字就一個勁發呆,顧炎武眉頭一皺,咳嗽一聲,驚醒了林青。
“青兒你…”半年光景如師如父,顧炎武習慣了這樣稱呼。
林青回過神來,趕忙起身,恭恭敬敬叫了聲師傅,當初說的讓林青只稱他先生,被林青不當回事,他稱顧炎武為師傅,已不是一天兩天了。
看著面前乖巧弟子,顧炎武道:“字,你認的差不多了,今日我便教你一些別的。”
林青大喜:“教什么?師傅。”練字他早煩了,可顧炎武說要養氣,在這之前不會教他別的,林青也就沒有辦法,硬是堅持了下來。
見林青欣喜表情,顧炎武也難得一笑,道:“青兒你,想學什么呢?”
林青早有準備,答道:“徒兒想學師傅一直在研究的那門學問。”
“哦?”顧炎武訝然,又說著:“為師早就說過,這需要等你再大些,早了對你并無益處,再說連為師都還在研究,青兒你覺得你聽得懂?”
不想林青卻答:“師傅不說,徒兒自是不懂也不知。”
顧炎武聽了一笑:“你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好,那為師便與你說上一些,你且看你能解否。”
顧炎武在院子里渡了幾步,捋了捋胡須,似在思考著該出個什么題,幾步后一拍手,有了,道:“王陽明的心學,青兒你可知?”
林青答:“知道一些。”
“你且說來。”
林青只得斟酌后組織了一下言語,道:“心本體論,是指人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想,腦子里的全部,就構成了人的全部世界,除此以外不存在另外一個什么世界。”
見顧炎武不說話,林青知道還沒有讓他滿意,只得又說起了自己的見解:“徒兒認為,心學可以理解為你心中有了花,花才存在,你心中無花,即使花在那里,它也不存在。”
林青知道顧炎武研究的樸學就是要打破這只空談心性的宋明理學,但他自然不能這樣說,這個年紀能理解這些還可以用神童來解釋,顧炎武也沒有教過學生,倒也不甚在意,但要迎合的說出去打破這些,去實事求是,那就顯得太過妖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