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的房屋內光線敞亮,二人的談話還在繼續。
“???”肖二干一聽杜百坤是要投降,臉色前所未有的大變,湊到杜百坤面前急道:“大哥,你忘了以前我們受那天鳳的招攬,他是怎么對我們的了?官兵里可沒一個是好東西啊!咱們要是敞開寨門投降,就等于把命交出去了,這寨子里上千…”
“二干!”杜百坤聽著,緩緩轉過臉來看著他,語重心長地道:“我知道寨子里上千口子都指著我吃飯,也知道你想的什么,可眼下我們還有得選嗎?”
“大哥…!”
“行了!這件事情就這樣定了,官軍來打的時候,我們先和他們耗上一耗,讓他們知道十里寨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否則就是降了也要被看輕?!倍虐倮ふf完站起身吐了口氣,不再看肖二干,緩緩走了出去。
“唉…!”肖二干面色復雜,望著杜百坤走遠的身影重重嘆了口氣,一幅大勢已去的樣子,攤坐在椅子上。
十二月,已是一年到頭,山寨中的許多山民還不知道今日將要有大事發生,即便日子艱苦,也跟藤越城中的百姓一樣,不曾忘記苦中作樂,總該為過年準備點什么。
削尖了的木樁圍墻后,不是很平坦的地面之上,小孩嬉笑追逐,踢弄著石子,大人忙忙碌碌,沒一個閑的。
而林青又哪里能想得到,自己還沒有散發王霸之氣,杜百坤就已經做好投降的準備了。
若是平常時候,倒也會為此舉贊一句識時務者為俊杰,可他剿寇是為了什么?
為百姓肅清藤越周邊,好讓更多的商人到藤越土州來促進貨物流通……等等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列舉出一大堆。
但更多的,也是主要的,是因為手上沒可用之銀了。
如果山賊投降了,那便算歸為自己麾下,如何好意思搜刮自己的部下呢?叫麾下其他人看了,怕是要寒心。
而杜百坤若是知道林青是因為沒錢了才要剿自己,估計會吐血三升,說好的,還你一個太平天下呢?說好的,還藤越百姓一個朗朗乾坤呢?更何況,這年頭,土匪家也沒余糧?。?
……
將臨午時的時候,太陽突然被烏云擁抱住了,分不開身來,整個天地間變成灰蒙蒙一片。
也不知過了多久,陽光不在,山風依舊。
“怎么會要降了呢?怎么會要降了呢?…”肖二干在椅子上聳拉著腦袋,丟了魂一般不停喃喃著。
“大哥!大哥!…”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邊跑邊喊,進了屋里。
正是十里寨老三閆攀。
“咦?大哥不在…二哥你怎么在大哥房里?”
肖二干聞言,抬起頭看了閆攀一眼,想了想,又垂下了頭去,什么也不說。
“二哥怎地了?心情不好?”閆攀憨憨笑著,湊上前道:“今兒早上大哥讓我帶兄弟們下山在道上留意可疑人物,還別說,大哥真料事如神,嘿嘿嘿…”
“二哥你猜我捉到了什么大魚?”
“什么?”肖二干聽了,仍舊無精打采,一幅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的樣子,有氣無力地道:“就算捉到什么富甲一方的大商也沒用了?!?
“除非…”肖二干似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煥發出神采,但隨即很快便熄滅下去:“除非你把那叫林青的藤越鎮戎將給捉來了,否則捉到誰也沒用了。”
“二哥你咋說這喪氣話?就是捉不到那叫林青的,咱十里寨也一定能守??!”閆攀自信滿滿的說道。
肖二干聞言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想到說什么也沒用了,唉,算了,由著去吧,又不說話了。
閆攀看出他的異常,收起了笑容,提高了幾分音量大聲道:“二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不就是官軍要來攻打山寨嗎?你至于跟死了老娘一樣嗎?”
肖二干不搭話,閆攀突然喝道:“虧得老子捉到了平西王…”
“嗯?平西王?”肖二干猛然站起,卻是比閆攀矮了一個頭,只能仰頭望著:“你捉到了吳三桂?”
“二哥你不死老娘了?”閆攀咧嘴笑道。
肖二干對這話也不惱,追問道:“老三你真捉到了平西王吳三桂?不是拿二哥我開涮吧?”
“這哪是開玩笑的時候?”閆攀正色道:“雖說是沒捉到吳三桂,但也是條大魚,按那人說,他是吳三桂的孫子,他孫子!”
說話間,閆攀跑到房門口一喊:“弟兄們!將人給老子帶上來,叫二哥看看!”
隨著話音一落,不一會兒的功夫,四五個山賊壓著一個眉清目秀的錦衣富公子和一個常服打扮,身材瘦高的青年進得門來。
“我的貔貅!小心著些!趕快抱進來,他不能離我太遠!”富貴公子被推搡著,不忘回頭喊。
“嗯?”肖二干只見寨子里的馬六在眾人身后姍姍來遲,懷里還抱著一又像熊,又像貓,黑白相間的怪物。
說是怪物也不恰當,因為它圓滾滾的腦袋,看起來其實憨態可掬。
“馬六你抱的啥?”肖二干忍不住道。
“這…二當家,我也不知道這啥啊,是這人說這是他的寶貝,不能離開他的視線,不然出了差錯,要咱們全寨都陪葬,我和三當家聽他口氣挺大,就…”馬六雙手放不開,用下巴一指富公子道。
“全寨都陪葬?”肖二干收回看怪物的目光,瞇起眼,陰毒地盯著富貴公子,這是他往常劫了人拷問錢財慣用的眼神,道:“口氣挺大啊?這么說,你是吳三桂的孫子?”
富貴公子被肖二干陰毒的眼神盯著怡然不懼,瞪回去與之對視著,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肖二干回頭對抱著雙臂的閆攀問道:“老三你確定他是?”
閆攀聞言放下雙臂,幾步上前瞪著富公子道:“喲呵!你這個小子,在山下的時候還說你是,叫咱們不要傷你性命,現在又不承認啦?我看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八成以為這十里寨是你家后園子呢!你…”
閆攀說著,一把揪住富公子頭上的辮子,扯的富公子腦殼泛紅,雙目噴火,似受不得這羞辱,已動了真怒。
旁邊被麻繩捆了好幾圈的瘦高青年見狀喝止道:“住手!這確是平西王世孫吳世璠,你們要多少銀子,說就是了,待我們修書一封回五華山平西王府,相信王爺定會差人送銀子來,但要是世孫少了一根毫毛,你們這山寨,能擋十萬大軍不能???”
若林青在此,定會斷言這就是世孫吳世璠,三藩之亂中,世子吳應熊在京城被處死,吳三桂登基稱帝,國號大周,不久病故,傳位于他。
之所以如此篤定,是因為據滇南清初地方志記載,世孫吳世璠,喜貔貅,視之如命。
而這二人也確是吳世璠與皇甫保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