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天剛蒙蒙亮時,五哨兵馬已出城三里了。
林青的坐騎依然沒變,還是那匹從杭州一路馱他跋山涉水來滇南的棗紅馬。
身側是穿明光鎧,扛著斬馬刀的曾大虎,配合著虎背熊腰的身量,這幅打扮,讓他頗有一番威勢,咋一看,幾蓋過了居中的林青。
稍靠后便是拱衛的五十親兵,段杰赫然在列。
在往后,是只披護肩甲的徐秀成所領一哨人馬,均被發了甲胄。
謝正的一哨居中,張德瑜的一哨處在最后。優先發甲。
而沒有披甲的兩哨如今還沒有把總,由林青直統。
數百人組成的長長的隊伍還沒有吃過早飯,行軍兩個時辰,距鳳山還有二十里。
“報!”就在這時,一火十人斥候率先回來。
“稟將軍,我等一路策馬,勘察前方十里,未見任何疑似山賊身影。”
林青點點頭:“再探,兩面山嶺草叢任何風吹草動,皆不可遺漏。”
“是。”斥候火長領命,又率隊返回。
曾大虎道:“只是剿幾個山賊,有必要這么謹慎嗎?”
林青道:“小心無大錯,若不這舨派斥候沿路查探,你看像現在,我們未列好陣,首尾難顧,若在兩側埋伏,豈不正是伏擊的好機會?”
曾大虎略一想,覺得是這么個理,又問道:“都說賊怕兵,山賊龜縮還來不及,不敢出來和我們打吧?何況他們也不會知道我們今日要突然襲擊。”
林青聞言一笑:“賊怕兵這話是不假,但我們永遠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敵人敢還是不敢上面,人心之復雜,即便是相識幾十年的人,你又怎么知道在面臨生死存亡的時候他敢還是不敢呢?”
“十里寨內多半就是原本的藤越之民,我們要剿他們,只怕他們早已經知道了。”
……
跟林青所料想的一樣,十里寨的大當家杜百珅早已經知悉了林青要拿鳳山開刀的意圖。
二當家肖二干則是少民,早年與杜百坤一起受過那天鳳的招攬,寨里打家劫舍的事多是他帶人干的。
“大哥,新來的鎮守將軍要拿我們開刀,該如何應對,你快給兄弟我說說啊。”肖二干五短身材,在屋里來回走,急躁的不行。
杜百坤有一臉的絡腮胡子,兩指按壓閉著雙目,顯是在思考。
良久,杜百坤道:“城里傳回來的消息說官軍有五百以上,而我們山里可戰之人不過二百,此戰,難,難吶!”
肖二干聽見這樣說,越發急了:“我們不出去,憑著十里斜坡硬守也不行嗎?”
杜百坤憂慮道:“我們是匪,他們是兵,五百人就算一時攻我們不下,還可以調大軍來(杜百坤不知吳三桂不會支援林青),五千?一萬?我們沒有支援,能守住幾波呢?”
“自古沒有土匪死守的道理,我們……”
“大哥是準備帶弟兄們逃?那可要早做準備,再遲被官軍在坡下堵住了路,想走就晚了!”
杜百坤聞聽此言卻是緩緩搖了搖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藤越之地連年戰亂,早已蕭條不堪,若非如此,我們也不會聚眾上山,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肖二干面色一狠:“我們可以去緬境,大哥!去投靠莽白,他一定會接納我們。”
“聽說莽白那邊現在正跟緬王室交戰,我們去投靠,他不接納的話,我們就要無家可歸,無處安身了。”
“大哥你怎么知道他不會接納我們?聽說莽白麾下各部人馬也是來自四面八方,龍蛇混雜。”
杜百坤強自一笑,無奈道:“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才不能去。”
“為啥?大哥你怎變得這般畏首畏腳了?這寨子里上千口子,可都指著你吃飯呢!”
肖二干的話讓杜百坤聽了也煩躁起來,一拍桌子,怒目道:“莽白跟緬王打的正酣,我們去投靠,他接納了,你說我們會是什么下場?”
肖二干被杜百坤瞪著,一縮脖子:“什么下場?”
杜百坤冷笑道:“炮灰!炮灰聽過沒有?你以為莽白會是有什么菩薩心腸的大善人?”
肖二干見杜百坤有發怒的跡象,頓時不敢再說,欲言又止的不敢張口。
眼珠子轉個不停,肖二干暗道:“大哥不打算死守,也不打算逃,難不成是要…”
想到這里,突然瞪圓了眼睛,嘴張張得老大,半響才愣愣回過神來,用不能置信的語氣道:“大哥難不成你是要投降官兵?”
“終于想到了?”杜百坤也不否認,端起茶喝了一口才緩緩道:“我們本是被逼無奈才走上的這條路,降了官兵,不失為一個好去處,我聽聞那新任守備將軍開倉濟民,修城屯田,是干實事的人,不然也不會急著要剿我們立威…”
杜百坤哪里能想得到,林青要剿他,對百姓軍士說的大義凜然、正氣滿滿,什么“還我一個太平天下”,其實都是因為錢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