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欄玉砌,琉檐璃瓦,碧水朱華。夜已深,清冷風中,是誰不能眠,獨自賞月觀花,是誰若有所思,唉聲嘆氣,又是誰,對影自憐,憔悴了年華?
水綠衣衫,雪白肌膚,如霜月光灑下,她幾如塵世的仙子,出塵脫俗,卻為何只是出神的望著清水碧波,那水中可有她思念的東西嗎?
“公主,這么晚了,您還不睡,又在想那個人嗎?”不知何時,一個宮女輕步走了過來,“如今他已是亂臣賊子,是與圣上為敵的,公主……”
“唉,我又何嘗不知?”女子輕輕起身,竟似灑了一地月光,那絕世容顏縱然明月當空也黯然失色,只是那一絲憂愁卻掛在眉梢,欲消難消。那一聲輕嘆,如清風拂過水面,平靜的心又再度茫亂,帶著六分的柔情,三分的無奈和一分的幽怨,然而,即使貴為大吳王朝的公主殿下,她又能做什么呢?
往事如煙盡散去,空留相思枉斷腸。月夜醉人人憔悴,一片深情怎思量?
“三年了,每每當你想起那個人的時候,便會一個人來這個地方……唉,吳王朝的公主和亂臣的兒子,又怎能會有結果……老天為何總要如此捉弄人?”陰暗的角落,無人覺察的,一人凄然而笑,隱沒在了黑暗之中。
那一年,我十四歲,正逢上每五年一次的三王進京。我記得當時四大世家的人都來了,有東都馬書桓、西楚陶羽、南周周政,還有北魏魏淵……皇兄笑著說,要從他們中為我挑選一個駙馬,那一刻,我只覺得自己的臉熱辣辣的,也不知皇兄是否看到。
當時,每個人都說馬二公子瀟灑不羈,周政英氣俊偉,魏淵冷酷傲氣,只有陶羽,宮里的人都竊竊私語,說他是個病秧子,文弱不堪……那一刻,我覺得他好可憐,是一種跟我一樣的同病相憐,母后去世后,我偶爾也能聽到后宮里的竊竊私語,直到皇兄登基……也許一開始真的只是同情,同情他與我的相似,可是……后來,又不單單只是同情了,其實即使文弱如他,站在另三人身側,竟沒有絲毫的氣弱,那個燦爛的一笑,至今讓我無法忘懷……多年之后,我總以為,在那一刻,時間放佛停止,一切都在那一刻消失,在這悠悠天地之中,只有他和我……然而,四叔去殺他,原來他竟然是會武功的……他沒有死,我知道他一定不會死,但是他卻叛變了,背離了吳王室……我們,是否這一生都不可能再在一起……
風依然在吹,只是雕欄前,皓月下,已不見了那水綠衣衫。
——
神州浩土早已是風起云涌,雨聚雷動,只待九天神雷一引,即刻便會有天淵之水傾瀉而下,然而,在吳失其鹿,人人皆以為天下大勢已定的時候,一個自稱虎王的人浮現水面,他對很多人而言是憑空而現,因為在此之前知道他名字的人寥寥無幾,然而他更是有備而來,因為在成為眾矢之的之前,他已掌握了足夠的資本。他以距離東都四百里虎王寨為中心,聚集天下賊寇,聲勢之大,已然數萬之眾。
虎王寨本是流寇集結,又極近東都所在,若是往日必定會被大吳扼殺于萌芽狀態,然而當此關頭,任何一方勢力都步步為營,不敢輕舉妄動,相互制衡之下,虎王寨竟是如日中天,一發而不可收拾,不日之后,更是發下榜文,公告天下:“百年前綠林梟首周洪圖,輔射王南征北戰,從龍之功得封侯拜將,世襲定國公,今天下已亂,明主賢王降世,白虎山上,帝星紫薇閃耀,隱有金龍之氣升天……”
白虎山下,一人抬首望向山頂,臉上閃過一絲人所難察的怒色,卻是迅即消去,淡淡道:“我們走吧?!?
“國公爺這邊走?!币蝗松锨皫?。周隆恩一行百人,便棄了車馬,隨在那人身后沿著山路而上。周隆恩目光所及,四下環顧,眉間神色日益沉重,這虎王寨雄踞白虎山,占天塹地勢,果是易守難攻之地,然而當真十萬大軍圍山,卻也并非不可破。
如此走了一刻鐘時間,一行人才到了虎王寨聚義堂上,周隆恩甫一踏入,便見正中椅上,一張雪白虎皮格外顯眼。領路之人似乎看出周隆恩心思,笑道:“這張白虎皮正是定國公爺先前所贈?!?
說話間,便聽堂后腳步聲起,一人緩步走出,卻不看周隆恩一眼,徑自坐到白虎椅上。那人體格寬大,身形魁梧,卻又不似尋常悍匪,更有一股文雅之氣從面上流露而出。
“閣下想必便是虎王,老夫周隆恩,久仰虎王威名,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周隆恩不卑不亢,拱手笑道。
“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周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你這一代,竟然只會拱手作揖了嗎?當年你的先祖周洪圖,在這里可是呼風喚雨,威風的緊哪!”語氣平淡,卻是鋒芒畢露。周隆恩臉色一變,身后一人卻已按捺不住,大喝一聲“放肆!”竟然抽劍沖上。
虎王不驚不亂,面對這似有千鈞之力的一擊,竟只是輕描淡寫的笑笑,待周隆恩再看時,一柄長劍已不知何時握在了虎王手中,冷光閃處,那個大將也是一驚,抽身急退,待定住身形,卻見胸甲上一道劍痕,他又待再上,胸甲應聲而裂,那一劍速度之快,劍法之狠,可見一斑。
“不知定國公到我虎王寨所為何事,區區在下可有能效勞的地方?”虎王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即使在那一劍砍下時仍是如此,一時竟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周隆恩心中一驚,暗忖道:“此子不過三十余歲,劍術之高,猶在策兒之上,心機之重,猶勝老夫當年,實在不可小看!”
“效勞二字實不敢當,虎王如今已經不是一介草莽,縱然三大家主親臨,閣下也能分庭抗禮。而老夫此來,不為其他,就是想跟閣下商討一下結盟之事?!?
“結盟?!哈哈哈哈……”虎王笑道,“本王沒有聽錯吧,堂堂大吳王朝定國公爺要跟我一個賊寇結盟?周公爺,你可知道我手下多少人先前被你的黑云鐵甲一路追殺,從南周直到虎王寨,流離千里?”
“本王再問你,你我結盟之后,是你的吳王為主子,還是我虎王做主子?又或者,我虎王寨數萬兄弟,都要給他人做嫁衣,被人當刀使?”
眾人一怔,頓覺虎王臉上的笑意竟是那般寒冷,直透骨髓。虎王卻是摸了摸頭發,笑道:“我剛才不過是開個玩笑,定國公爺怎么會讓兩個人都騎到自己頭上呢?”
“看來閣下所謀者大……”周隆恩笑道。
“竊鉤者誅,竊國者王。”虎王冷目一掃,“本王所求者,成千秋功業,享萬世盛名?!?
“圣旨到……虎王接旨……”
正此時,聚義堂外,大吳王朝的宣旨使已然到了。周隆恩面色一沉,待要回避,卻是避無可避。
“吆,這不是定國公爺嗎?國公爺所為何來啊?”宣旨使嘿嘿一笑,周隆恩面現尷尬,卻只是拱拱手,并不答話。
“上諭:虎王一方之雄……”此后的話,周隆恩竟是半個字都沒聽進去,他的一生,從接掌南周家主之位始,就已注定不同,其實他所求者,與虎王何異,人生于世,不能成千秋霸業,只是偏安一隅,縱是一方之主,何幸之有?自己一生布局,以為將天下人玩弄鼓掌之中,到頭來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自己本應是布局者,如今竟成局中人……
“朕親封虎王為威武侯,守衛我大吳北門戶。欽此?!?
“為臣謝主隆恩。”虎王也不下跪,接過圣旨,卻是轉頭向周隆恩笑道,“國公爺,以后大家同殿為臣,還請多多照顧。”
“好說好說,本公此次來的匆忙,未備賀禮,恕罪恕罪。”
“今夜本侯要大排宴席,公爺不妨留下暢飲,不醉無歸!”
“本公此次來的匆忙,南周尚有諸多要事留待處理,就此別過,后悔……有期。告辭!”周隆恩一行人甩袖而去。
“寨主……不是,應該叫侯爺了。侯爺你對周隆恩冷嘲熱諷,雖然大快人心,但是此人陰狠毒辣,不怕他日后反咬我們一口嗎?”
“哼,南周我所忌憚,唯獨周策,此人劍術武功俱是人中之龍,不過如今周策已死,還有何懼?”虎王忽的站起,長劍復又出鞘,清冷如水,銀白如月,正是“冷月”。冷月蜂鳴不止,有淡淡藍光從劍尖流動,沒入劍柄,卻聽虎王冷笑道:“莫急,莫急,我一定會讓你飽飲鮮血,哈哈哈……”
這笑聲凄厲可怖,如從九幽而來,睥睨眾生,不可一世。
——
在這偌大東都之內,若論府邸,除卻吳王宮,便只有東都豪富馬千山的霽月莊罷了。馬千山雖以經商起家,但十幾年來,結交達貴,又內通于吳王,儼然與朝廷重臣平起平坐,而三年前與三大家主共同謁見吳王,真正躋身四大世家之列,其身份更是今非昔比。
然而東都的風云變幻,吳王室的搖搖欲墜,天下的四分五裂,這個精明的商人并非沒有看到,只是,置身在這亂世之中,早已擇木而棲的他又能何去何從?不過,他還是做了一個決定,一個也許是背主棄信的決定,他要傾盡所能,送自己的一雙兒女離開,哪怕從此他們只能做一個平凡的人。
“準備的怎樣了?”老人掃了一眼面前的二人——馬書桓和馬蕓,然而,這兩個人似乎都未做任何的準備,這一點馬千山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重重嘆了口氣,“唉,書桓、蕓兒,為父已經快六十歲了,也不差多活還是少活幾年,眼看著吳王朝如今搖搖欲墜,大廈將傾,我一把老骨頭也無謂如何了……可是你們……你們總得為我馬家留下點血脈吧……”
“爹,不是還有大哥和他的孩子嗎?”
“你大哥?”馬千山一頓,久遠的記憶也被漸漸喚醒,“說起來,我也有近十年沒見他了,我的孫兒也該有十歲了吧……”老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當年因為我反對他的婚事,他離家出走,這許多年,我派人四下尋找竟也毫無線索,如今看來倒是一件好事了……”
“好,好,既然你們不愿意走,我也不強求,難得今天人這么齊……”馬千山起身,笑道“我們也有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蕓兒你去叫下人準備下……”
“是,爹?!瘪R蕓應了一聲,轉身待要出去,卻覺眼前一黑,竟昏倒在馬書桓的懷中。
“知夫莫若子啊?!瘪R千山嘆了口氣,“看來要送走你是不可能了?!瘪R千山笑了一下,卻是那般苦澀,那般無奈,那般凄涼。
“天下戰火一觸即燃,卻不知道父親大人要將三妹送往何處?”
馬千山看著女兒,藍色的衣衫下是雪白的肌膚,在這昏暗的燭火下,她,卻猶如一朵鮮艷的百合,孤獨卻無悔的綻放,她是美的如此不真實,又是美的如此脆弱,仿若手一觸碰便會破裂。黑紅的火焰慢慢燃起,這朵嬌艷的百合似也要被火舌吞沒。
“書桓你有話要說?”
“爹,你可還記得三年前來我馬家作客的那個人嗎?”馬書桓小心翼翼的說道。
“怎么?”馬千山怎么會忘記那個文弱不堪卻是傲氣不羈的少年。
“其實……他是很喜歡妹妹的,妹妹對他……”馬書桓靜靜的等著父親的回應。
“哼,老夫寧愿自己的女兒做個農婦!”馬千山面色一冷,“先不說,他西楚興兵叛亂,如今自顧尚且不暇,便是他能撿得一條性命,難道讓我女兒去給他做小?”
一時間,馬書桓也無話可說,只是低頭看著猶在夢中的妹妹,唉,此時,她是否正在一個美夢之中,只是不知道她醒來之后,面對的夢想成真還是夢的破裂呢?
夜悄無聲息的降臨,月慢慢爬上了枝頭,一個女子便這般被放進了車內,清冷如霜的月光灑在她的身上,如同一雙手在輕輕撫摸,皎潔的月是否也在哀嘆這個女子的命運呢?
沒有臨別的話語,馬千山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最后看了一眼車中的女子,便毅然決然的放下了車簾,任那朵百合花獨自在黑暗中掙扎、嘶喊,他僅是擺了擺手,車子雖然已很小心,卻仍在這靜夜里發出了聲響,馬千山只覺得那車輪仿若從自己心上壓過一般,竟是如此的痛,他只有這一個女兒,十幾年來都未離開過自己,如今卻要踏上未知的前程,怎能不令他痛心?
車子漸行漸遠,馬千山已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四周又復于死寂,他佇立了許久,這才回了馬府。
——
還有一兩個時辰天便要亮了,天色已不如先前那般灰暗。車夫看了看前方,很快便要離開東都的勢力范圍,他不禁松了口氣,卻猶有些留戀的向后面的皇城看了一眼,這一看,他便失了方寸。
極不巧的,驍騎營巡城的人馬竟在此刻出現,而他們顯然也發現了這輛形跡可疑的馬車,雖只有百余騎,卻是來勢洶洶。當此關頭,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引來殺身之禍。一時間,千百個念頭在車夫的腦海中閃現,最終,他猛一甩馬鞭,狠狠打下,馬吃痛受驚,發狂奔跑,顛來蕩去,竟驚醒了車內的馬蕓。一個聲音道“怎么了?”
剛說完,頭便似撞到了什么地方,輕輕叫了一聲,一雙玉手不安的拉開車簾,只見車后百余騎正狂追不舍,更是慢慢逼近。馬千山所選乃是萬中無一的良駒,但是畢竟負重而行,又怎能跑過驍騎營的快馬。馬車猛的一個轉身,換了方向,馬蕓險些又要被摔出去。
“于……”馬夫猛拉馬韁,急迫的想要讓馬停下,然而,馬匹卻似瘋了一般,竟朝著萬丈淵的支流跑去,馬夫猛的轉身,道:“小姐,情勢危急,不如我們跳車吧……”
說話間,車夫便見數十支箭矢一同射來,當下一躍身,上了車頂,竟揮臂擋開了大半箭矢,足見武功之高,然而,又是一陣箭雨設下,顯是又加了幾分力,更有一支箭射中了馬匹,這一驚之下,馬車頓時一個翻騰,車夫一個站立不住,竟也中了一箭,只聽到車內馬蕓略帶啜泣的聲音:“關伯,你沒什么事吧?”
“一把老骨頭還經得起折騰!”關伯一聲大喝,生生拔出腿上箭矢,雙手化拳搗入車內,又再發力,將馬蕓從車內拉出,這一擊之強,令后追之人也大吃一驚,竟一時未再放箭,卻見關伯拉住馬蕓,一個前沖便要躍下馬車,卻是牽動了傷口,此刻,馬車整個重心一失,竟生生掉下了萬丈淵,僅聽得驚懼的叫聲,回蕩谷間。
驍騎營一行圍著萬丈淵前轉了一圈,但見那二人再無生還可能,又馳回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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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萬丈淵的支流延伸至東都,兩岸皆是半人多高的蘆葦,這里少有人煙,幽靜閑適。此刻天已大亮,水畔荒野,一個人緩緩睜開雙眼,正是關伯。他轉頭四顧,身周盡是馬車碎木片,卻唯獨不見馬蕓,不禁一驚,掙扎著起身,卻是全身劇痛,五臟欲裂,猛的咳出一口血,險些昏死過去。適才下落之時,他以自身承受絕大抗力,護住了馬蕓,如今只怕全身上下,難找到一寸不痛之處。
“蒼天不佑,難道我關七絕命于此……只是有負老爺所托,我死不瞑目啊……”正在此時,他卻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有人撥開蘆葦,左顧右盼,但聽一聲低呼,疾步走了過來。
那人撥開關七額前亂發,卻是一驚,低呼道:“你,莫非你是馬家的關七爺?”急忙扶起關七,從腰間取下水囊,給關七喂了兩口水,“關七爺,是何人把你傷成這樣?”
“你……你是誰?”
“關七爺也許不記得在下,但是在下的主子,關七爺想必認得。三年前少主曾往貴府一去……”那人卻不言明。
“你……你是楚……好,好的很,救……救我家小姐……”關七精力已然耗盡,將馬蕓安危托付,撒手而去。
“馬三小姐?!關七爺?!”來人合上關七雙目,微微動容,“這里只有些許馬車碎片,能將車毀成這樣,莫非是從高處落下……如此看來三小姐應該也是順流而行,應該在下游處……”一念及此,他拔出佩刀,挖了個淺坑,埋了關七,速速向下游尋去。
走了不知多久,引見一袂藍色衣衫,不禁疾走兩步,撥開長草叢,正見一個人躺在那里,正是馬蕓,欣喜之下,便要上前,卻聽一個男子聲音冷峻道:“你再近前一步,我必取你性命!”
那人冷冷一笑,抽刀轉身,刀未拔出,一柄寒光閃過,他胸前印出一片血紅,不可置信的倒了下去。冷冷寒鋒,劍長三尺,見血封喉,這人赫然正是虎王。虎王今早下山,本欲去東都一行,卻在這湖畔遇到了傷重的馬蕓,他正打算去尋點水給馬蕓,半晌回來正見一個人撥開蘆葦。
虎王收劍回鞘,疾步上前,馬蕓依然沒有蘇醒,他不禁又多看了兩眼,在歷經如此劫難之后,滿臉的污泥竟也擋不住她那攝人心魄的美麗,初升的日光灑在她的臉上,竟是如此撩人。
虎王定了定神,將馬蕓抱了起來,風輕輕吹來,帶著陣陣幽香,間或幾根亂發拂在虎王的臉上,竟讓他渾然不自在。在這個無懼天,無懼地,不可一世的男子心中,此刻竟有了一絲慌亂。
終于,他還是邁出了步子……
“咳咳……”來人卻是沒有死,虎王見到馬蕓,所謂關心則亂,一劍刺出,竟然失了半分準頭,沒能一劍斃命,那人費力從腰間掏出一只信鴿,又從身上撕下一條布,沾著自己的血寫了幾行字,然后纏在鴿子身上,苦笑道,“小灰啊小灰,這次你要帶的東西多點,但是你一定要送到啊……”
鴿子咕咕叫了兩聲,也不知道是否明白了主人的話,待主人一放手,鴿子撲扇了兩下翅膀,飛上藍天……
那人微微一笑,看著消失的鴿子,抬頭望著天,雙眼漸漸失去了神采……
——
馬蕓睜開眼時便見自己正躺在一張寬大的床上,然而四周都有些昏暗,她輕輕撫了下自己還有些發痛的額頭,抬眼看去,這竟是一個男子的房間,陳設簡單卻暗含銳氣。也在此時,她見到了那個男子——虎王,已經沒人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沒人不知道虎王,一個天下綠林又驚又懼的人,他此刻正站在窗前,背對著馬蕓,高大的身影令馬蕓一驚。
“你醒了?”虎王并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說道。
“是您救了我嗎?”馬蕓小心的問道。
虎王轉過身子,看著馬蕓,那張臉此刻還有些蒼白,卻依然美的驚心動魄。末了,他只淡淡的說了一句:“你先養好身子,過些日子我再來看你……”
“您這是要去哪,我……我還沒說謝謝……”
“謝?!你早晚是我楊家的人,何須言謝?”虎王淡淡一笑,卻是說不出的柔情蜜意。
“什么?!”
“你可知我是誰?”虎王虎目掃過。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馬蕓說道。
“既然知道是我救的你,你是不是應該報答我?”虎王微微笑道。
“但有所求,無有不應??墒?,我不能嫁給你!”
“這恐怕由不得你做主了,本侯爺看上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
馬蕓心生慍怒:“你救馬蕓性命,馬蕓本對你心存敬重,可是……你此番作為不是強搶民女,與強盜何異?”
“強盜?!哈哈哈哈,我正是強盜,而且是盜中之王,匪中之帥……”
“你……你眼中還有王法嗎?”
“王法?!哈哈哈,在這白虎山上我就是王法,縱然下了這虎王寨,大吳王朝又能奈我何?即使吳王治,也還不得封個威武侯給我?你還是安心養傷,準備做本侯的二夫人吧!”
——
西楚——
“茹兒,你怎么會來西楚?”剛從南周趕回,即有下人稟報,魏茹已到了楚王府。
“我也不知道,但爹他,他好像出了什么事,阿羽……”魏茹一見到陶羽,頓時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撲在陶羽懷中哭了起來,她終于見到了唯一的依靠。
“不要哭了,泰山大人縱橫沙場,半生殺伐,這么多風風雨雨都過來了,又豈會有事?”陶羽小心的拭去魏茹臉上的淚珠,安慰道,“西楚密探廣布,北魏稍有異動,都會有消息傳來,萬一有事,我即刻帶兵過去就是了……”
魏茹伏在陶羽的懷里,感受著陶羽身上傳來的陣陣溫暖,忽然覺得如果此刻時間停止,能永遠靠在陶羽的懷中該多好啊。
然而,一個人卻推門走了進來,在陶羽耳邊低語幾句,陶羽身軀一震,急道:“此事當真?”
那人點了點頭,道:“正是東都的兄弟傳來的訊息……”說話時,仍不禁看了一眼魏茹。
“好,我知道了,你速速命人去請柯將軍過來,我在大廳等他!”
“出了什么事,阿羽?”魏茹頗有些疑惑。這一問卻讓陶羽不知從何說起,一時間,腦子里千思百轉,終只說了句:“沒什么,東都那邊出了點事而已。你一路勞頓,不妨好好休息一下,我有空再來看你?!比欢@一切的表情變化又怎能瞞得過魏茹。
陶羽竭力讓自己不至失態,也不再多說什么,走了出去,那步子卻是邁的異常沉重。
——
“羽兒,你已經是個有妻室的人,以后就不要再跟那個馬三小姐糾纏下去了!”大堂中竟傳出一聲怒喝。
“你不肯派人去,那我自己去!”陶羽也怒吼一聲,卻猛然怔住,因為此刻門外正站著魏茹,他能看到那個女子眼中正含著淚水,卻始終不曾滴下。那個女子似用了全身的力氣才邁了進來,柔弱的如風中一樹殘柳,陶羽想扶卻是扶不住。
“爹,柯將軍,為什么不讓陶羽去呢?”那聲音有些許顫抖。
“茹兒……你……”
“柯將軍的風虎騎名動天下,此行雖然兇險,若能得將軍相助,相信必可一戰告捷!”魏茹卻自顧自的說下去,“怎么,難道我這個西楚的少夫人說話,一點威信都沒有嗎,將軍?”
柯榮看了一眼這個一身紅衣的女子,竟如一只鳳凰般在烈火中悲鳴,她……柯榮的心一驚,道:“末將不敢。末將這就點三千擅長步戰的風虎隨同?!?
魏茹點了點頭,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轉身離開。燭光下,她的身影竟似有了幾分孤單凄清,美的讓人心碎,柔弱的讓人心疼。這三個俱是頂天立地的男子心中同時涌出一個想法:“一定不能負她!”
終于,陶羽低低的聲音從后傳來:“謝謝你,茹兒……”
那個火紅的身影一怔,緩緩停了下來,只聽她道:“我也只是希望你能如待她一般待我罷了?!?
陶羽看著那個身影消失,佇立良久,終于說道:“我們準備出發吧……”
——
夜已深,長草亂林間,三千兵馬便這般靜靜的等待著,銀色的月光照在他們的鐵甲上,泛出森森寒光,枝頭上的貓頭鷹發出不安的叫聲。
而陶羽、柯榮則已趁著夜色潛入了虎王寨,二人相互示意,便分頭行動。此時山寨張燈結彩,披紅掛綠,陶羽等早已聯絡了隱藏在東都的密探,得知虎王正在準備婚事,而迎娶的對象正是馬蕓,當下急連夜到了白虎山下,二人觀察形勢,均覺白虎山易守難攻,區區三千風虎恐怕還沒攻打上山便會全軍覆沒,萬一引得東都異動,要全身而退更是難上加難。二人決定潛入山寨,伺機救出馬蕓,而三千人馬埋伏兩側,等候二人命令,一得到二人訊號即制造混亂,掩護二人撤離。
山寨內房間著實不少,讓陶羽大為頭疼,他長舒口氣,穩穩心神。此時他心急如焚,能早一刻找到馬蕓便多一分救出她的把握,若是再遲幾分,被人發覺,要安然脫身便是不能了。他疾行兩步,聽到腳步聲,一個閃身讓到一旁,那人全然沒有發覺,繼續前行,卻聽身后一聲輕咳,一雙手已經捂住自己的嘴,對方力道之強,竟絲毫不能反抗。
“說,馬蕓被關在哪里?”
“我不知道什么馬蕓……你是誰,來……”那人張口便要呼喊,一聲低呼,昏死過去。陶羽也不含糊,隨便找了個房間便拖了進去。不多時,從房中走出個人來,那人左顧右盼,又整了整衣服,待確定沒人之后,才大搖大擺的走起來。
——
另一邊,柯榮一身紫衣,也是緩步而行,他所走的這一塊少有人至,讓他越發小心。正走著,卻聽到身側房間內傳出一聲冷笑:“閣下腳步輕微,內息吞吐綿長不絕,不知深夜造訪我虎王寨,所為何來?”內中不是虎王,又是何人?
柯榮一驚,也不再隱藏,推門跨入,正見一個三十余歲的人端坐椅上,手中握著一柄三尺長劍。
“想必這把就是天下名劍‘冷月’,閣下便是虎王了?”
“哼!‘虎芒刀’,原來是風虎柯榮,昔日你是兵,效忠大吳,而我是賊,你我為敵;今日你投靠西楚,我卻是威武侯,你我還是為敵,哈哈哈哈……”虎王一聲長笑,也不看柯榮臉上神情如何變幻,卻是話鋒一轉道,“可惜,實在是可惜……”
“閣下何意,不妨明言?!笨聵s冷道,自始至終,他的手都沒有離開刀柄。
虎王淡淡一笑道:“以將軍之能,刀術足匹吳天琪、金鎮揚,而在下不才,也能與周策、吳天臨一戰,你我二人,一個是風虎之帥,一個是綠林梟首,難道將軍你愿意永世屈居陶氏父子之下……”
虎王語聲一停,卻是身形展動,長劍刺來,速度之快,比之陶羽的影術也絕不遜色。
柯榮本以為虎王要拉攏自己,卻不料竟暗藏殺機,猝不及防下,眼見那一劍便到了身前。
——
陶羽雖然換了一身行頭,但是難保這些山賊不會互相認識,所以也是輕手輕腳,但是一路走來,以他的耳力,或者在門內聽不到聲音,或者是男人粗重的呼吸,不禁大失所望。
又往前走卻隱隱聽到一聲女子的低吟,不禁大喜,便推門而入,笑道:“蕓兒,原來你在這。”
一眼冷冷的目光直射過來,卻聽那個女子道:“放肆,這個房間也是你能隨便進來的嗎?”
“難道這個女人是虎王的老婆?”陶羽暗叫一聲糟糕,當下也不敢抬頭,低低道:“夫人,小的一時走錯了房間……”一邊說著一邊后退,便要出去,卻聽那個女子聲音幽幽傳來:“走路聲音比貍貓還輕盈,你的武功不弱啊……”說話間,陶羽已覺背后隱現殺氣,心內忖道:“這女子生的美若天仙,卻有如此機心!”當下也不細想,急轉身形,堪堪避過三枚飛刀,一個影步,待那女子再看,竟全無人影,不禁眉頭一皺,卻聽得一聲虎吟從外傳來,也不再看顧陶羽,展開身法,向著聲音處沖去。
一聲虎嘯,虎芒刀赫然出鞘,竟是后發先至,堪堪格住冷月,虎王微一皺眉,又是一劍刺來,其速更在第一劍之上,卻聽虎王大喝一聲“破!”無形氣浪直將冷月劍身迫開,虎王急退一步,徐徐落在地上,神色從容,更有一種讓人高山仰止的氣勢。
“你的拔刀術已破,看你如何應對我的快劍!”
然而對峙之局卻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女子打破,柯榮一時竟僵在那里,口中低低的喚了一聲“嵐兒”。
見此情景,虎王冷目一掃,竟是勃然大怒,一個箭步沖上,殺招即起,兩人竟都不再相讓,刀來劍往,一時間,整齊的屋子轉瞬成了廢墟,那個女子一時也僵在了那里,直到刀劍的碰擊又將他拉回了現實,她恍若失神,只能聽到她低低的略帶央求的話:“你們不要再打了!”
“嵐兒,不要怕,我殺了這個人我就帶你走!”
“哼,大言不慚,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死吧!”
二人皆面容扭曲,越殺越狂,渾然不顧身后那個女子低低的哀求,直到那個女子沖了進來……刀、劍猛然停住,然而刁鉆的劍勢卻越過那個女子又刺向柯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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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蕓兒,真的是你?”無意中閃進了一個房間,卻正是虎王的居室,那個一身藍衣永遠那般略帶憂傷的女子此刻便站在他的身前,然而,千言萬語最終只剩下這一句話。
下一刻,兩個人緊緊相擁,完全忘記了周圍的一切,直到那一聲虎吟傳來,外面早已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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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王難以置信的看著那把刺入胸前的虎芒,手中握著的是斷了的冷月,銀白的劍身此刻猶自泛著淡藍的光芒,只是那般凄楚,那般不甘,虎王笑了一下,淡淡的卻是無可奈何的說了一句。
“我敗了……”
虎王龐大的身軀直直倒了下去,腦海中又現出了那一幕:眼前的男子不顧一切的擋開女子,又是一聲虎嘯,金光暴現,虎芒勢如破竹,直飛過來……
“我原本是為馬家三小姐而來,現在是為了嵐兒而來,你敗,就敗在一個女人身上!”
“咳咳……只有弱者才會將自己的失敗……歸于一個女人……”殷虹的血從虎王口中流出,一世的梟雄,終于沒能雄霸天下,帶著未完成的心愿,永遠閉上了眼睛。
女子慢慢起身,失魂落魄的走到虎王身前,將他抱起,緊緊擁在懷中,兩行清淚留下,那個聲音已哽咽:“對不起,柯榮,我不能棄下他跟你走……”女子輕輕將虎芒拔出,毅然決然的插入了自己體內,然而一絲滿足和喜悅卻分明掛在她的嘴邊,她輕輕喚了一聲“虎王……”終于無力的伏在了那個男子的懷中。
“嵐兒……”柯榮一痛,一口鮮血噴出,竟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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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三千風虎制造的混亂,由于虎王寨一時群龍無首,陶羽帶著柯榮和馬蕓躲藏了起來,三千風虎打出大吳王朝的旗號,做出圍山的架勢,竟讓白虎山一片混亂,虎王寨雖然嘯聚綠林,聚集數萬人眾,然而此時留守山寨的不足萬人,果真以為吳王朝軍隊來襲,又加之虎王之死,竟都無心戀戰。
次日,柯榮醒轉,尋了虎王和嵐兒尸身,一行人離開白虎山,找了處安靜地方將二人埋葬。
柯榮看了一眼那個墓碑,里面躺著的是他此生最愛的人和最恨的人,但是他終究沒有拆散他們。
昨夜的舉動已引來大吳軍隊,陶羽等人也不久留,速速撤離,回返西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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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后,西楚——
柯榮站在城樓上,對著城下黑壓壓的人群,那些人正是來此為虎王報仇的人,數萬之眾,縱是西楚也不敢妄言能一口吞下。一場大戰在所難免,只怕血流成河,流血漂櫓。
“小王爺……”柯榮見到陶羽,微一行禮,“西楚各地的軍隊已經調集,相信不日即可抵達,我們只要挨得一兩日,援軍便能抵達?!?
陶羽微微點頭:“務必拒敵于我西楚門戶之外,不能讓他們踏進西楚半步!不過,柯榮軍統兵多年,是否發現他們有何異常?”
“末將心中確是有一點疑慮,他們本是流寇出身,不通兵法??墒沁@幾日的數次交鋒,末將隱隱覺得他們實在太過于訓練有素,恐怕……”
“是真是假,今夜將軍與我一探敵營便可知龍與鳳。”兩人相視一笑。
夜幕壓下,將一切都吞入腹中,此刻,四野靜的駭人,連尋常蟲鳴鳥叫也不能聽到。中軍大帳中,依然亮如白晝,幾個人的說話聲隱隱從中傳出。
“林將軍,這仗已經打了兩天多,城沒打下,倒是先損傷了千余人,你說我們怎么辦?”一人滿臉橫肉,口氣頗為強硬,看樣子便要一口吞了那人。被稱作林將軍的人卻神態自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這人不是林進遠又是何人?堂堂定國公手下七大將領之一的林進遠,卻混跡于賊匪之中,意欲何為?
“嘿嘿,唐家寨主,你們不要忘了,是你們自己來找主公的,如今不過才過了兩日就如此沉不住氣!”林進遠一拍桌子,怒道,“難道本將軍帶來的三千黑云鐵甲沒有死傷嗎”
“兩位息怒,當務之急不是自己人內訌,而是……”那人話說到一半,卻住了口,只見兩個人大搖大擺的從帳外走入,正是陶羽和柯榮。
“柯將軍神機妙算,在下佩服之至?!碧沼鸬恍?。
“小王爺錯愛,受寵若驚。”柯榮微微笑道,“俗話說‘蛇無頭不行’,看來我們只要斬蛇頭,那這條蛇也就不能繼續興風作浪了!”
二人談笑風生,旁若無人,氣焰囂張,在場眾人多是綠林悍匪,平日里哪個不是目高于頂,當下紛紛亮出兵刃,便要一哄而上。
林進遠聽二人言語,自是早已猜到二人身份,卻不揭破,坐在案后捻須而笑。兩方人馬也不多說,即刻動手,兩把金色長刀殺入帳內,陶羽直指林進遠,柯榮則纏住余下五個寨主。林進遠微微動容,也拔了佩刀出來,他位列南周七大將領之一,武功本是不弱,然而畢竟與陶羽等人相差太多,竟是接不住陶羽三招,另一邊五大寨主堪堪圍住一個柯榮猶處劣勢。林進遠見此情景,心生退意,急呼喊帳外的黑云鐵甲,卻不防被應帝刀砍中左臂,一時血流如注。當下連退數步,眼見應帝刀又再殺上,說時遲,那時快,一柄黑劍破帳而入,正格住陶羽的刀勢。林進遠得此空隙,立即閃身到來人身后,道:“少主小心,此人武功極高!”
周政低低應了一聲。
陶羽卻是收刀回鞘,冷道:“周政,我還真是看錯了你!”陶羽這一句話沒頭沒腦,周政眉頭一皺,又聽陶羽道,“你可知你背后之人是誰?”
“是我南周定國公座下神策將軍林進遠?!?
“哈哈哈,錯,大錯特錯!他是當日圍殺你大哥的七個人之一林進遠!”
周政的身體一顫,他緩緩轉過身子,一字一句的問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大哥死了?”
林進遠與那目光一觸,竟是不敢直視,避開他目光,卻不說話。
周政不怒反笑,聲調中竟帶著幾分凄厲:“好,很好!你們到底要欺騙我到什么時候?你出劍吧!”林進遠一怔,又待說些什么,卻終于沒有開口。緩緩提起長劍。周政虎目一掃,黑靈便刺了出去,招招兇狠,劍劍奪命,林進遠起初還接的住幾劍,但片刻之后,連還手之力也失去了,一劍下來,當胸穿過,林進遠踉蹌一退,以劍拄地,苦笑道:“林進遠一生為國公爺效命,所作所為不求對錯……少主,你莫要怪國公爺……”林進遠悲從中來,苦笑兩聲,便斷了氣息,那姿勢,卻依然是單膝跪地,拜在周政身前。
周政心中不忍,上前一步,想將其扶起,手終究停在半空,忽然沉默下來,他轉身,又涌出無盡殺機,黑靈劍一斜,朝向那幾個寨主刺去,黑靈一入戰局,如同切菜,長驅直入,幾人一齊倒下。
久久的,周政執著劍一動不動,然后,他長出了口氣,喝道:“黑云鐵甲聽令!”
“屬下在!”
“護送林將軍遺體回返南周,不得延誤!”周政轉過身,與陶羽對視,竟是毫不示弱,卻聽他道:“我周政一生并無雄霸天下之志,陶羽,自此一別,未知是敵是友,若你我各為其主,大可不必留情!告辭!”說完,大踏步而去,何等瀟灑!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今生不會與你為敵……”
“小王爺,此行任務已了。我們也走吧。”
“為何打了這么久,竟然只見到黑云鐵甲,綠林數萬人馬……難道……”
“不錯,若我所料不差,今夜便是南周奪權之夜。再來遲一步,就要多上數萬南周大軍了!”柯榮微微笑道,“不過如今蛇既無頭,亦無大患,明日末將自領兩萬人馬出去沖殺一陣,這一戰便要結束了!”
果不其然,數萬賊匪在無主狀態下,未戰一日便損兵折將,余下人再無心戀戰,四處奔逃,多回山繼續攔路搶劫,占山為王,卻是再無虎王那等奇才,一爭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