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書云來的時候，溫謙正和陳以說著醫院里評教授的事兒，她狂奔進來，帶進來一絲熱氣，她一下子擁住溫謙，頭埋在溫謙的脖頸處，撒嬌道，“爺爺，我好想你。”

溫謙拍了拍溫書云的手，雖是責備，語氣里卻是說不出的寵溺，“你這丫頭，一天天的，冒冒失失，將來哪個小伙子敢收你？”

溫書云沒回答，松開手，整理了下衣服，靠著溫謙坐下，陳以遞了雙筷子給她，她接過，頗有禮貌的道謝，“謝謝哥。”

陳以一愣，目光淡淡的掠過對面從容的叫他“哥”的女孩，大概是跑著來的，女孩臉色通紅，紅唇微微張著喘息，他抿唇，招呼服務員上菜。

溫謙對溫書云叫陳以“哥”這個稱呼一點也不奇怪，打小兩個孩子在一起，溫書云就圍著陳以轉，溫書云這丫頭，誰都不認，就跟在陳以身后叫“哥哥”，聲音軟軟糯糯的，可愛極了。

他看向身旁吃著前菜的溫書云，溫書云正用手拿起一塊糯米糕，被溫謙抬手打下，“沒規矩。”

溫書云噘了噘嘴吧，“又沒有外人。是吧，哥。”

溫書云一口一個哥叫的極為熟練，不止溫謙蒙了，陳以也懵了。

臨城一院誰不知道，院長的孫女溫書云正在追求科室主任陳以，可她現在一口一個哥，又是鬧哪樣？

溫謙微皺著眉，“還叫哥？”

溫書云吃著糯米糕，嘴里塞的滿滿的，她說不出話來，端起面前的果汁喝了兩口，才勉強將嘴里的糯米糕咽下去，她看向溫謙，“不叫哥，叫什么？”

溫謙被溫書云的反應嚇住，他遲疑著開口問，“他們說你在追求阿以，難道不是？”

溫書云嗤笑，“當然不是，我怎么會追求我哥？”

溫謙這會兒倒是真的懷疑起傳言的真實性，“不是追求，為什么欺負我剛從法國挖回來的那位醫生？”

溫書云眨了眨眼睛，沒反應過來溫謙口中那位法國挖回來的醫生是誰，她剛想開口問，耳邊陳以輕輕咳了一聲，右手握成拳，抵在嘴巴前，說了句，“趙一安。”

趙一安名字一出來，溫書云就反應過來，肯定是那次她給趙一安當助手醫師時談話被人聽了去，怕溫謙多想，她笑著開口，“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東西一向不喜歡別人碰，不過那個趙醫生，后來我接觸接觸，覺得她還不錯，挺好的。”

“能讓你說出不錯，挺好的，這類話來，看來，我也是招了個寶。”

溫書云看了溫謙一眼，沒接他的話。

服務員將菜一樣樣端上來，點的都是五叔這里上等的菜，陳以站起身來布菜，給溫謙加了塊清爽可人的清蒸鱖魚，給溫書云加了塊糖醋里脊，又接著給對面兩人夾了不少菜，直到溫謙讓他坐下自己吃，他才坐下。

他看向低頭吃的正歡的溫書云，說實話，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用女生的話來形容，就是——作。

溫書云緊趕著往上貼的時候，他想著推開她，溫書云對他愛答不理，他又不習慣，可不就是作么。

陳以余光瞥著溫書云，手下動作沒停，果酒一杯又一杯的往肚子里灌。

五叔這里的果酒是出了名的好喝，但好喝是好喝，后勁也大，陳以多喝了幾杯就已經感覺到醉意，胃里一陣翻涌，他猛的站起身子，推開門沖了出去。

陳以一走，溫書云就放下了筷子，她正尋思著找個借口，剛對上溫謙的眸，溫謙就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一雙眸子里，滿是笑意。

溫書云便知道自己的偽裝被識破了，顧不上太多，她追了出去，五叔這里包間都有獨立的衛生間，但外面走廊也有一個公用的，想來是陳以不愿意讓溫書云他們知道他吐了，才去了外面公用的衛生間。

既不是假期，也不是飯點，店里的人并不多，走廊里的燈昏暗的照在人身上，隱隱有幾分引誘人犯罪的韻味。

衛生間里面的燈沒開，溫書云站在門口遲疑了會，聽到里面傳來嘔吐的聲音，她靠在門口，嘲諷似的扯了下嘴角：“知道你不喜歡被人逼迫的感覺，所以我今天表現還可以吧。”

里面沒有回應，她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斷斷續續的說了很多，準備離開的時候，衛生間的門突然被人從里面打開，將她拖了進去。

她被人壓在門后的墻壁上，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要掙扎，直到聞到鼻尖熟悉的味道。

陳以不喜歡噴香水，卻喜歡薰衣草的味道，之前還離的不遠的時候，她經常幫他洗衣服，里面加些薰衣草味道的金紡，泡完后，衣服總帶著淡淡的香。

這么些年，哪怕他已經從家里搬出去，卻還是保持著這個習慣。

淡淡的薰衣草香涌進鼻尖，溫書云突然放下心來，黑暗中她看不清男人的臉，可她清楚的知道——這是陳以。

她笑了笑，“我擔心你，出來看……唔……”

唇上傳來的溫熱感，讓溫書云腦子突然放空，她能清晰的感覺到面前男人呼出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她慢慢閉上眼睛，笨拙的回應他。

因為不能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氣，溫書云只能不停地用鼻子來呼吸，呼出的氣體噴灑在面前男人的臉頰上。

隨后肩上忽然一重，男人的腦袋落了下來。

她抬手碰了碰，男人一動不動，呼吸平穩，像是睡著了，她試探著開口，“陳以，你知道我是誰嗎？”

男人的呼吸聲突然停了，他慢慢抬起頭，眼神迷茫，“趙一安。”

溫書云只覺自己如同墜進深海，她張了張嘴想說自己是溫書云，手抬起想推開他，可到最后也只是嘆了口氣，什么都沒做。

陳以沒再說話像是又睡著了，她打開門，外面的光線透進來，卻怎么也照不亮這一間小小的衛生間，只有門口那一小塊地方照進一小塊燈光，成了黑暗與光明的分界線。

而自己，正處于黑暗中。

她本以為自己走進了光明，可沒想到，還是在黑暗里。

她離光明只差一步。

可這差的一步，不是她的。

她將永遠也抵達不了光明。

溫書云將男人支撐著走到休息室，休息室是私人空間，并不會有人進來，溫書云也就不擔心會有人見到陳以醉了的模樣。

男人醉倒在沙發上，睫毛長長在臉上投下陰影，溫書云想抬手碰碰他，卻在即將碰到他的時候縮回了手。

她嘆了口氣，看向身旁不省人事的男人，“我是溫書云啊，喜歡粘著你的溫書云。”

不是什么趙一安。

也不是任何人，只是溫書云。

只是不愿意讓你陳以受委屈的溫書云。

溫書云垂下眼睛。

因為知道他不喜歡和自己有交集，所以在爺爺讓她去接陳以的時候，找了借口拒絕。

因為知道陳以會晚到，所以她比他更晚，這樣爺爺就不能對他不滿。

因為知道如果被爺爺知曉她愛慕他，那爺爺一定會想盡方法讓他們在一起，所以，在時隔五年后她又叫了他“哥”。

天知道，她有多想和他在一起。

可如果是勉強，她情愿不要。

她呼出一口氣，起身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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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書云關上門，原本躺在沙發上不省人事的男人突然坐起身來，他靠在沙發上，將襯衫最上面的兩個扣子解開，周遭都已寂靜，他看著緊閉的門輕輕開口，“我知道。”

陳以在休息室里愣了好一會兒，待回過神剛想回包間的時候，五叔來了。

陳以一愣，恭恭敬敬的叫了聲，“五叔。”

五叔揮了揮手，滿不在意，“不用這些，我來是告訴你，溫書云那丫頭帶著溫院長走了，她讓我來告訴你一聲。”

“嗯？”陳以看向五叔，“走了？”

五叔看了他一會，笑呵呵的開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喝醉了？溫書云還給你打掩護，說她累了，纏著溫院長要離開，溫院長被她纏的沒辦法，剛剛走了。”

陳以點了點頭，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五叔笑呵呵的也沒說話，就那么看著陳以，他張了張嘴，正想說些什么，門外突然有人叫他，他打開門應了聲，回過頭來看陳以，“陳以啊，不是五叔說你，溫書云這丫頭，真的挺好的，錯過了，可就沒了。”

陳以沒說話，五叔也沒準備等他回答，留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就離開了。

五叔走后，陳以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溫書云很好，他知道。

所以，他才一直拒絕。

一直不給她希望。

他怕她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