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苑,柏茗居。
自上次紫陌來過以后,濯菽已經停了藥,卻仍拖著病。她斜倚著美人榻,一把青絲散在腮邊,雪白的腕間玉鐲隨著翻書的動作輕輕晃動。氣色雖看著好了些,只是長久的纏綿病榻,已經閉門謝客多日。
“怎去這般久?”聽見葉青回來,濯菽擱下書冊。
在纴接樓是待不了那么久的,只是葉青順道聽了些熱鬧。
葉青將芷蘭苑和纴接樓的風波娓娓道來,濯菽掩面輕笑:“她這是起斗志了?千芷柔這一來,倒讓溆棻熱鬧不少。”為了更好的保留繡娘身上的體香,溆棻明令禁止她們離開繡苑。是千芷柔去求了老夫人特許,放她們出來游玩幾日。如今有機會出去,可不得好好捧著千芷柔。“這一場鴻門宴,那幾個怕是不舍得早早回來。倒是省了咱們的麻煩。”濯菽袖口若隱若現繡苑婢女的服飾。
“姑娘且去,我望風。”
“不急,她是個謹慎人。會有人來查驗的。我們再等等也無妨。”
果然,話音剛落,阿惹帶著紫陌的吩咐到了。
“覓花蘿。”葉青看不懂手語,所以阿惹寫了字條。待葉青看過,阿惹立刻吞紙入腹。
葉青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你家主子倒還有點聰明。”少頃又撓頭,“也給我出了個大難題,如今上哪里找這玩意兒去?”
阿惹一聽十分著急急急比劃,奈何葉青看不懂,她只好重新寫字:“可否配藥?”
“急什么!你容我片刻。”
阿惹點點頭,欲往里間走。
葉青攔住她:“我家姑娘近日病了,不見客。”
“濯菽姑娘病了好些日子,夫人甚是擔心。”阿惹寫道。
“有我在,且讓她放心。”
“夫人命我協助姑娘最后清點貢品。”阿惹又寫道。
葉青瞥了眼幕簾后的濯菽,說:“姑娘已經清點過了,箱籠就在繡苑正殿。你可有夫人手令和封條?”
阿惹出示紫陌的手令和封條,葉青便引她去正殿。大朝禮對古越國是盛事,于溆棻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貢品更是無關緊要的物件,并無人看管。清點完畢后,新封條貼上箱籠。葉青也寫好了藥方交給阿惹,叮囑說:“這方子畢竟是代替,只能暫緩藥性。最好能找到覓花蘿,一同服用。”
纴接樓。
紫陌回到樓中,不見珞璆的身影,心知他多半是去了汾虛堂。
“夫人回來啦!”嫣然捧出個綠漆描朱的匣子,雙眼亮晶晶,充滿著期待:“快打開瞧瞧二牛又做了什么稀奇玩意兒了。”
這丫頭挺機靈,知道留下她是因為布庫房有物件需要她取,且這么快就已經從布庫房回來了。紫陌寵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錦盒中散落著三色琉璃片,形態各異,看似互不關聯,卻暗藏玄機。
“啊......”嫣然有些失望。“看著挺美的,但是為什么這一片片的。用來干嘛的?”
“嫣然,我需要安靜。”紫陌溫柔的說。
嫣然乖巧的閉上了嘴,靜靜的在一旁給紫陌打扇。紫陌取出那些琉璃片,細細端詳——若她沒記錯,上一次在南疆見到此物時,是一盞燈。
她凝神琢磨,終于發現其中關竅,輕巧的將它們拼接完整——
“哇!是蓮花燈!”嫣然驚嘆。
紫陌撥動其中蓮花一瓣,黃綠青三色花瓣次第亮起,投出的光華卻是皎潔如月。嫣然連連贊嘆這燈的精巧,竟然不用火油蠟燭就能亮起。
“那你可看真切了?”紫陌取出江山圖,借琉璃燈的透照,迅速臨摹起來。
嫣然點點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確認安全后,驕傲的說:“看明白了!這些零件之間看似互為唯一的鎖扣,一環扣一環。但其實這些東西的完整形態應該是另一種樣式。蓮花燈只是一種特殊的拼接方式,只要抓住其中一片就能讓整個鏈接散架。”
紫陌欣慰的摸了摸嫣然的頭:“我的嫣然最聰明了。顓夫說你已經背完《百家姓》、《千字文》,如今在學《增廣賢文》?”
“是呀,早知道讀書這么簡單,我一定早早的開始學,如今怕是已經能考文狀元了。”
“那那些字的意思可都明白?昨日聆音察理那一句背的不錯,就說說這個吧。”
嫣然猶豫的點點頭,而后又搖搖頭。她記的快,可顓夫沒同講其中還有深意啊。
“不急,我們慢慢來。”紫陌摸摸她的頭頂。“聆是聽的意思,察是要仔細分辨,那么聆音察理——”
嫣然靈光一閃:“就是要多看多想,就能理解其中得關竅。就像這盞燈。”
“讀書是為明理。要你學這個,是希望你能看看更大的世界。”紫陌很高興嫣然的開悟。
”嫣然記住了。”
臨摹出三幅地圖,紫陌將新圖和江山圖的真跡收在一處顯眼卻不突兀的地方,仔細鎖好。待一切妥當,她鼓勵嫣然說。“既然知道關竅,那便上手拆了它。”
在紫陌的眼神鼓勵下,嫣然有些遲疑的伸手抽動蓮蕊。蓮花燈頃刻分解。嫣然開心地蹦起來:“我果然是夫人最聰明的婢女!”
“重新裝起來。”紫陌壞笑。
“啊?”嫣然頓時苦著臉和那一堆琉璃片“打”起來。
此時,屋外響起一聲鈴鐺響。紫陌推開窗戶,正好與阿惹對視。拿到葉青新開的藥方,紫陌去纴接樓的另一側的藥房對著方子抓了藥,就在藥房熬煮起來。火爐上慢慢飄出苦澀的藥味。待藥快熬好時,紫陌取出懷中小刀對上自己的手腕——她還是怕疼的,但是......
最終她把心一橫,刃過血落。鮮血融入藥湯,解藥已成。
“耶!”嫣然的歡呼聲傳來。
經嫣然重組,原本的蓮花燈竟化作一只琉璃南瓜盅。如此,任憑誰人來看,都再看不出燈盞痕跡。
紫陌會心一笑:真是個聰明的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