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我來的不巧了。”葉青倚在門邊,左右拎著只荷包,右手拋著瓷瓶。見珞璆背對著門靠在紫陌肩上,只當時夫妻纏綿,并未察覺異常。
紫陌如見救星:“來的正好,你快看看他怎么了。”
葉青這才看到珞璆灰敗的面色與地上暗紅的血,當即收斂調侃。將手里的東西塞給紫陌,迅速排開銀針。嗖嗖將珞璆又扎成刺猬?!昂?,上輩子欠你們兩的,回回遇得到?!?
“腐骨散不是已經解了?他這又是怎么了?”紫陌關切的問。
“嘖。先別吵吵。這玩意兒還挺燙手?!比~青施針逐漸慢了下來,似乎是在斟酌下針的穴位。手里的針遲遲扎不下去。“他剛剛吃藥了?”
顓夫將藥奉上。葉青拈起那藥細辨,眉頭慢慢皺起。葉青放下手里的針和藥。“一時間說不準,先壓制再說。”她轉問顓夫,“藥哪里來的?”
顓夫:“南疆洛家?!?
葉青:“喲,他家的藥都敢用。又何必找我。”
珞璆:“情勢所迫。有勞了?!?
珞璆的面色有所緩解。葉青拔針把脈后,面露嫌棄:“嘖,說了要禁欲,還真是不節制。”
珞璆一本正經仿佛什么也沒發生。紫陌和羽扇赧然垂首,顓夫咳嗽兩聲也望著天,只有嫣然懵懂不明所以。
“先這樣吧。我去研究研究。晚點再來?!苯袢杖~青難得的沒有毒舌?!皩α耍媚锏暮砂宜瓦^來了?!比~青指了指方才塞給紫陌的東西。
“濯菽托我送去北疆?!辩蟓G忽然開口補充,聲音仍然虛浮,卻帶了幾分撒嬌的意味:“說起來,阿陌似乎還沒有給我做過什么。香囊,扇墜,劍穗。不拘什么,阿陌給我做一個好不好?!甭犉饋?,有一股撒嬌的意味。
“你貼身的物件羽扇也做了不少,可是缺了什么?”
珞璆沉默,凝視著紫陌。
紫陌被他看的心里發毛,只好哄道:“荷包可好?”
“你若非要送我,”他偏過頭,“我也樂的接受?!?
——你就嘴硬吧。
“好,一定給子瀚繡個最漂亮的?!弊夏皩㈢蟓G扶至榻邊,為他披上披風,“你在此好生休息。離城借我半日。我去清點完貢品就回。”
珞璆攏了攏披風,難得顯出一絲乖巧:“嗯,快去快回?!?
葉青離開。紫陌喚來阿惹與離城。
阿惹比劃著問:夫人有何吩咐?
紫陌重綰發髻,墨玉斜插如劍,眉宇間倏地添了三分凌冽:“隨我,算賬去?!辨倘宦勓耘d奮的不得了,擼起袖子就準備大干一場,卻被紫陌一眼定在原地:“嫣然,你留下?!?
“啊?我真的不能一起去嗎?”在紫陌的眼神不容置疑,嫣然只好癟嘴道:“好吧,離城你要保護好夫人哦!”離城撓撓頭——難道他看起來很不靠譜嗎?
芷蘭苑。
溆棻的建筑設計確有缺陷:有些地方密不透風,某些地方卻隔著兩堵墻仍能聽見墻內的聲音。更遑論紫陌的耳力極佳。
“少夫人雖年輕,管事卻比尹紫陌周全多了!尹紫陌除了染布繡花,何曾管過庶務?”
鈴鐸靜坐一旁緘默不語,玉釧偶爾搭兩句腔,念嫪卻笑得最是得意。
紫陌唇角勾起冷弧,步履未停。阿惹與離城一左一右隨行,三人踏過青石徑,恍如千軍劈易。
“溆棻多久沒有喜事兒了?如今老夫人親自著人八抬大轎迎了新夫人,正好沖一沖某些人的晦氣!”念嫪嗓音尖利,如刀刮瓷,“新夫人乃是九天玄女轉世,福澤深厚,想不不久定能溆棻添丁。不像某些人,空長一張狐貍精的臉,卻是只不會下蛋的老母雞……”
玉釧假意規勸:“姑奶奶慎言,好歹是少主心尖上的人。”
“我還就說了。從她嫁來,少主幾次死里逃生。就她那天煞孤星的命,克死了父母雙親不夠,還想克少主么?!蹦顙较朐胶?。諸位繡娘一同吃住起居,少主竟獨獨瞧上了她。她那點比不上那煞星了!最好新夫人能同尹紫陌爭個魚死網破,她坐收漁利。
玉釧聽她這樣說,見怪不怪的攔上一攔,“你素日里也是個有譜的,怎么新夫人一來,便沉不住氣,將這些話全吐露出來?”
念嫪氣極,“她是天煞孤星,可新夫人不是。近日的情狀你們也聽說了,老夫人待她如何疼愛,少主待她又如何溫柔。新夫人就是好過那煞星千倍萬倍!”
溫柔?紫陌失笑。不知哪里傳出來的謠言。
幾個繡娘附和稱是,玉釧反激她,“你那番心思,誰人不知。有本事,說與少主聽,請少主也收了你去?!蹦顙灰艘豢冢陌噶⑵?,正要反唇相譏。忽然聽見千芷柔軟聲開口:“請諸位來說話解悶,怎的吵起來了。”
念嫪當即帶頭行禮:“參見少夫人,少夫人妝安?!?
“免禮,看座?!?
恰在此時,院門外傳來洪亮的通傳:“陌夫人到?!?
紫陌逆光立在月洞門前,墨玉簪映著冷冽天光。阿惹與離城如雙翼分立兩側,三人身影在青石地上拖出長長墨痕。
她緩步踏入院內,繡鞋碾過落花無聲,卻似踏在眾人心口。
千芷柔暗喜,果然來了。她忙從上首起身,假意熱情地伸手欲挽:“姐姐來啦,正要去請呢?!闭l料紫陌輕巧繞開,徑直走向主位,衣袂颯爽一揚,安然落座。
千芷柔悻悻收手。紅梨當即厲聲道:“陌夫人坐錯了!那是我們少夫人的位置?!?
“啪!”阿惹反手一記耳光。阿惹的巴掌可不輕,紅梨的臉瞬間紅腫起來。
“你個......”紅梨氣極欲還手,被千芷柔攔下?!敖憬阆矚g便讓與姐姐坐吧?!彼龔娦Φ溃爸皇悄v得下人如此無禮了?!?
念嫪急不可耐地沖出來:“尹紫陌!你不過是個無媒無聘的外室!”她走到千芷柔旁邊行禮,“這位,才是溆棻明媒正娶的少夫人!”
千芷柔柔聲勸解:“念嫪姑娘莫急。不過一張凳子,再使人添一張便是。只是要請姐姐將這凳子挪一挪位置了?!闭f著紅梨便讓下人去抬紫陌的座位。離城銀槍橫掃,槍風過處仆從盡數倒地。
紫陌只是理了理袖口,端坐如松。她雖無珠翠華服,通身威壓卻如排山倒海。堂下眾人皆被隱隱壓迫到。
念嫪不死心,想借千芷柔的東風狠狠壓紫陌一頭。玉釧上前欲攔,被她甩開?!捌饺绽镆矝]少聽你編排她尹紫陌,今日見她稍嚴肅了些便怕了?我告訴你,我可不怕?!蹦顙窒蚯к迫嵝辛藗€禮,對紫陌厲聲說:“少夫人在此,你充其量是個以色侍人的妾室!”
“啪!”阿惹快步上前又一耳光甩在念嫪臉上,腫脹立現。只怕她與紅梨好幾天說不了完整話了。
千芷柔暗罵這繡娘蠢鈍,面上仍然強撐笑意:“姐姐頭一回來我院里,鬧開了傳到老夫人哪里也是不好看。不如將座位還給我,我絕不聲張。”說著,那些被離城掃蕩在地的仆人再度蠢蠢欲動。
離城銀槍墩地,鏗然銳響。兵戈之聲足以唬住在座舊居深宅的婦人。
滿堂寂然。
“說完了?”紫陌抬眸,目光如冰刃掃過全場,“那便輪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