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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沿霜赴死

  • 照影曲
  • 林遇澤
  • 3093字
  • 2023-11-10 11:45:55

“陛下,太尉于朝中聲望頗高,難保無人心存怨恨,借此良機污蔑陷害,以應適才五官保章正所言‘太尉失令’之說。”湯德隆維護道。

“陛下,請勿聽信奸人讒言。妾妃父親忠誠之心天地可鑒。”中宮哀婉懇求道,其音嗚嗚然,惹人心生憐愛之情。

“朕自然相信。”皇帝念及中宮胎像,不敢多言刺激,然則眼神溫然地看著,輕柔地拍拍中宮柔荑,極力安慰道。

“然則微臣聽聞,太尉幼子當日病逝,太尉悲痛之余,仰面怒罵上天,天際當即驟降異象。焉知此事非當日之過。”南勤敏冷靜道出。

“說來此事生于前歲,倒合乎此言。”許久不出聲的琽貴嬪在旁若有所思道,意有所指,冷冷瞥了一眼上首哀哀哭泣的中宮,意味深遠,胸口垂下的織金刺繡妝花緞霞帔雖以銀線寥寥數筆勾勒出芍藥圖案,到底綴上了一顆顆渾圓的大珍珠,清簡之下裝束不失尊華,清淡之下不缺芳麗,頗有副后之色,堪比‘煙輕琉璃葉,風亞珊瑚朵。’

中宮立刻將冷如寒冰的目光投向意圖栽贓的琽貴嬪,語氣頗為不悅道:“當日不過本宮父親悲痛欲絕所為,如何能當真?”

“縱使悲痛欲絕,亦不該辱罵上蒼。妾妃從未見過可因過悲而辱罵上蒼者。”琽貴嬪冷靜道,瞥一眼中宮,眼波流轉出寒冬臘月的風雪之氣,顯見意欲對峙到底,不死不休。

眼瞅著中宮與琽貴嬪相互仇視,禮貴姬出言維護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自然悲憫人間,怎會為此事而大怒,降下雷霆異象?”

“無人知曉太尉當日辱罵之詞何等不堪入耳。”琽貴嬪轉而對皇帝嚴肅道:“妾妃素聞太尉歷來嚴苛,但凡辦事不周,便對下屬責罵。陛下,妾妃在家聽父親說起此事,聞之令人觳觫。太尉所有下屬每日當差皆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懈怠。”眉間的金鏨花鑲碧璽琢翠珠芍藥花鈿愈加顯得色澤暗沉,似在醞釀著一番驚天秘密。

中宮緊緊蹙眉,對琽貴嬪滿心不悅,語氣冰冷道:“此事亦可證明本宮父親辦事嚴整,擔得上太尉之位。”

“然則太尉所用懲戒之法著實嚴苛,且動輒酷刑,無人不怨,無人不懼。適才五官保章正所道月變省刑,正對太尉多用刑,主簿所言怨氣盛、戾氣強,正對太尉所用酷刑,或亦未可知?”琽貴嬪故作姿態,半猜測道:“眼下中宮身懷有孕,若牽連皇嗣,則累及江山社稷。”說著,盈盈然看向皇帝。

“此事怎會累及胎兒?稚子尚且無辜,遑論未出世的胎兒。”中宮難忍其怒,柔荑顫巍巍撫向微微隆起的腹部,一聲譴責,對著皇帝鳳容哀痛,淚痕光潔。

琽貴嬪站起身,微微欠身道:“娘娘所言極是。依妾妃看來,此事不若請欽天監監正做主。”言論間,看向皇帝,征求允準。

“微臣查過當年章奏,中宮子時出生,屬水命之人,多深謀遠慮,思慮較常人分外細密,今歲乃癸子年,娘娘著實不宜過分操勞。”南勤敏向皇帝回稟,面色嚴肅至極。

“回稟陛下,幾日前,微臣為娘娘號脈,娘娘若依舊憂思過重,只怕有小產之險。”湯御醫躊躇著,終于道出。

“你前幾日為何不告知本宮?!”中宮聞言,當即驚慌道,雙手不自覺撫上隆起的腹部,作保護之狀。

“微臣本打算只上報陛下。娘娘身為國母,能教娘娘憂思之事,定非小事,是而微臣不敢擅作主張徑直告知娘娘,以致娘娘胎氣大動。”湯御醫恛恛道。

“如此說來,異象之下,皇嗣亦有所損。陛下,此事決不可等閑視之。”琽貴嬪深深倒吸一口冷氣,睜大雙眼,對皇帝鄭重其事道。

皇帝沉吟片刻,轉向監正,干脆利落地問道:“可有法子補救?”

湯德隆上前道:“回稟陛下,法子有二。一則,陛下親詔王鼓,且百官齊集救護,素服將事,以合奏鼓之義。二則,京都中,士女取鑒向月擊之。”

諸妃悄寂無聲之下,低眉思量許久,連帶著明黃色明緙絲寬祍襦袖繡如意祥云紋雪錦長袍亦蔓延出一片純金線的冰冷無情,皇帝嘆一口氣,終于道:“便依你所言。”

話音剛落,外頭傳來一道恛恛不已的驚呼聲,“血月!出現血月了!血月燒起來了!”其聲驚尖至極,恍若鬼魅作祟人間,令殿內眾人局促不安,躁動不已。

“何人在外大呼小叫?!”秦斂瞧皇帝登時皺起劍眉,當即對外怒喝一聲。

羽林衛即刻將外頭的沿霜帶進,押她下跪,轉身出殿。沿霜如同一棵被颶風摧毀的參天大樹一般,轟然倒塌,遍體散發出萎靡不振的氣息,神色憔悴至極,毫無當日中宮身邊第一人的風采,小小的丹鳳眼不再有凌人之勢,纖腰固然依舊修長,終不復趾高氣昂之姿。

“陛下,沿霜定因親眼目睹此情此景故而失態,還請陛下寬恕她無心之過。”眼見皇帝面色非同尋常,中宮亦趕忙求情道。

我亦趕緊隨跪,求情道:“還請陛下看在沿霜姑娘盡職盡責伺候中宮多年的份上,饒沿霜姑娘一命。”

“陛下,當初可不正系侯昭媛封美人那日因鬧出了大動靜方招致沿霜姑娘責罰?此番眾姐妹亦該袖手旁觀才是。”瑛貴嬪恍惚有所思,語氣忽地詫異道。

瑛貴嬪每多言一字,中宮垂下的如羽睫毛便愈加低微,沉下去的面上便多籠一分陰寒,只在暗地里狠命壓下、咬牙切齒,不敢明著發作出來。

皇帝卻極為慎重地繃著臉,眼眸逐漸蒙上一層陰霾,顯得極為可怖,口氣冰冷如殘冬臘月的暴風雪,對中宮狠絕道:“宮規有定:不得大聲喧嘩,且你現下正懷著龍胎,如何經得起恐慌?沿霜既壞了規矩,你再替她說情亦無益,反開了縱容的先例。何況當下一切以皇嗣為要,你無需多操心。一介宮人而已,交由琽貴嬪處置便可。”言畢,對琽貴嬪無情道:“打發她去吧。”面色冷漠,語氣冰冷,看似陌生人一般,叫我摸不透當日與我耳鬢廝磨之人可還是眼前人。

我冷眼旁觀,不曉得為何皇帝會容不下犯了小小錯誤的沿霜,然則依照他如此作為,卻可以推測出侯昭媛晉封美人那一日,沿霜的動靜犯了皇帝底線,故而遇此災禍。難道說,此事會與紿縝閣有關?

“是。”琽貴嬪理一理金黃色吉祥如意祥云紋銀絲線團繡芍藥妝花緞錦裙上的真珠,起座微微欠身,嘴角含著一絲難察覺的痛快淡笑。

沿霜乃中宮左膀右臂,此番除了她,便系斷了中宮臂膀,教琽貴嬪如何不歡喜?

“陛下,這——”中宮怒視琽貴嬪、瑛貴嬪一眼,側首對皇帝慌慟道,意欲繼續求情。

“至于太尉,且先教他在家好生休養,待來日異象消絕再商議。”皇帝言論間,瞥中宮一眼,隨即微帶冷漠,對諸妃吩咐道:“你們無事不得驚擾中宮養胎。”言畢,徑直離去,余下中宮一人暗暗垂淚。

眼見如此,我只覺遍體生涼:皇帝與中宮的恩愛原不過如此,于我只怕更無需多言。

此時天色大明,眾人皆回各自宮室補眠,獨我一人留在正殿安慰中宮。

“娘娘,您莫要傷心了。”我坐于正殿下首,柔聲安慰道。

中宮哀吁流淚道:“你要本宮如何不傷心。沿霜服侍本宮多年,因此等小事而被陛下處死,焉知非本宮來日下場。”

正替中宮拭淚,聞言,池雩忙慌起來,擔憂而微帶勸告,“娘娘,此話怎可輕易道出口?!”

中宮醒悟后,面色微紅,對我解釋道:“本宮并無此意。”

我吁出一口氣,松下心來,頷首道:“娘娘自無此意。然則長久悲痛,一來會令陛下深覺娘娘因沿霜姑娘之死心生怨懟;二則于龍胎亦有損傷。”

“本宮何嘗不曉得此理。然則沿霜這一去,本宮心底著實空蕩。何況你瞧今日琽貴嬪那架勢,倒有幾分母儀天下的氣派。”言論間,中宮唏噓一聲,疲乏起身,衣裙間傳出簌簌鳴佩聲,入了寢殿,悶悶苦苦地歪在榻上,一壁吩咐黃芩入殿,一壁任由池雩整理身上珠釵簪環。

黃芩聽令入殿,即刻取了黑檀木槌細細捶著。

“此話娘娘可大錯特錯了。”池雩面色微不自在,換了常臉,一壁整理中宮所戴碧玉佩上垂下的串金珠紅線流蘇,一壁不輕不重道:“琽貴嬪再有氣派,亦不過類似而已。”

我含笑道:“正如池雩姑娘所言,翟鳥如何能與鳳凰相提并論?何況若無協理御殿之權,她不過尋常妾室罷了,如何能與娘娘相提并論。”

“說來陛下到底系何意?”中宮聞言,皺起了眉頭,瞧著吾等,“若說看重本宮,為何賜琽貴嬪協理之權?若說輕視本宮,亦不該如此恩寵。”

“何曾至此。”我失笑著搖搖頭,一力勸慰道:“娘娘此言多慮了。”

“婉嬪可有它想?”中宮見我如此作答,身子微微前傾,面色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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