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侍巾當真精明,這般快便結識了死心塌地的好姐妹。妍貴人想來定受你阿諛奉承了方如此維護你。”懿貴人當即乜裊舞一眼,沖朱侍巾冷笑,嘴角一抹輕蔑嘲諷,灰紫色的輕紗漫著張揚的色澤,愈加顯得她得意。
裊舞登時緊蹙眉頭,臉色羞恥得萬分紫漲,轉頭不語。
我心下亦頗惱怒,暗道:懿貴人此言將裊舞與朱侍巾一并罵了進去。一來諷刺朱侍巾善于奉承她人;二來亦嘲諷裊舞蠢鈍,喜受人阿諛。若裊舞出言指責,只怕她定會吵鬧起來。懿貴人如何與我無關,我只擔心此事有損裊舞的美名。
“懿貴人,姐姐并非受朱姐姐收買,不過看在一同入宮的情分上,勸誡一句罷了。懿貴人與朱侍巾若有誤解,亦該先允她起身,好生詳談為要。何況,朱侍巾身子著實不如懿貴人康健。”我懷著耐心,好生好氣道,不愿眼下便與她撕破臉。
朱侍巾垂首,微嘆一口氣,玫紅色的宮裙襯得她消瘦的玉體顯出幾分淡薄微弱之態,如燭光隨風搖曳,亦如枯萎玫瑰,繽紛欲墜,語氣微微厭煩,十分不愿糾結此事一般,謙卑行禮道:“還望懿貴人海涵,妾妃初入宮,不甚懂得規矩,還請懿貴人多多包涵。”腿腳已然微微顫抖。
“既如此,我自不與她們二人一般計較。不過,妍貴人與林婕妤既替你說情,自要罰你才是。”懿貴人似笑非笑道,玫瑰紫的披帛忽而如一陣風般,蔓延出一番秋日的刻薄涼意來,令人深感難纏。
我與裊舞面上登時籠了一層暝暗陰云,心底頗為震驚——懿貴人縱身為靖端大長公主外孫女、咸和郡主之女、淑慧縣主,到底不過一介新晉宮嬪,不該如此放肆妄為才是!
“這——”朱侍巾立馬驚慌起來,手足失措。
眼眸微轉,我心下已有了較量,嘴角輕輕一勾,微微飛揚,暗地里微笑起來:懿貴人心高氣傲下妄圖殺雞儆猴,可謂自尋死路。
裊舞眼見我嘴角露出一勾笑意,趕忙緊握其手,毫無放松之意,顯見不愿我涉入其中,惹來災禍。
眼見雙方僵持,朱侍巾雙腿顯見顫抖,兩道清麗溫順之聲忽而響起,“參見懿貴人(懿貴人安好)。”音色仿佛帶了蕓豆糕之柔軟雪白、火炙糕之柔膩清新。
系斂敏與婺藕!
我欣喜轉頭,斂敏一襲青色描山茶輕紗寬袖齊腰襦裙,綠意薄紗下,一朵清翠山茶自裙角斜出,花如其人,盡顯淡姿碧瑩;婺藕一襲楊妃色網繡織金輕紗宮裝,身姿柔和溫婉,上繡海棠清雅麗姿,澈匯淡然。
懿貴人不及多想,脫口而出,“起來吧。”
朱侍巾借機一同起身,輕吐一氣,福身道:“謝懿貴人。”起身之后,腿腳依舊微微顫抖不已。
待回過神來,懿貴人微愕含嗤道:“二位來得當真及時!”
“哪里,妾妃與敏姐姐不過湊巧路過罷了。”婺藕笑容恬適,怐愗無覺,一如她楊妃色的海棠輕紗宮裝,嬌艷欲滴,溫和柔軟。
斂敏流光一轉,神色幾許了然,襦裙上的山茶花飛出幾許玩笑,輕聲而溫柔道:“不知懿貴人適才所言‘及時’二字作何解?”
“方才我與朱侍巾起了爭執,你們隨即趕到。這難道不及時么?”懿貴人冷哼一聲,神色不悅道。
“原來如此。懿貴人——”斂敏淺笑,溫柔舒暢,語調緩緩而柔軟,“此番選秀,唯懿貴人封號有柔德流光之意,顯見榮寵在身。”
懿貴人面容微微得意,顯見頗為受用。
“若它日與嬪御不和之詞傳至圣聰,恐有損懿貴人雅名。”見此情狀,斂敏口風一轉,委婉道出。
“明姐姐所言不虛。”裊舞亦在旁苦心勸道:“咱們皆是一同入宮的好姐妹,自該好生相處才是。想來朱侍巾并無它意,懿貴人何不得饒人處且饒人?”淺藍色的齊腰綾裙蔓延出一片如天空般清澈的寬廣闊達來,令人耳目清新。
“你們這是在指責我無理取鬧了?”懿貴人頓蹙蛾眉,細長眼眸含薄紅,錦緞衣裙上的紛揚紫菊亦帶上了惱怒之色。
我心中無奈,暗暗嘆一口氣。
“不敢,貴人身居高位,怎會與小小侍巾斤斤計較。妹妹此言——”斂敏緩緩微笑,語氣柔和溫韻,襦裙的青色仿佛如秋日的涼風一般繁衍開來,“不過為貴人名聲著想。妍貴人亦是看在一同入宮的情分上方勸解貴人。”話雖不多卻字字珠璣。
“敏姐姐所言甚是,還請貴人放朱妹妹一馬。”終于瞧出端倪的婺藕此時也滿臉誠懇,在旁客氣地福身行禮道。
“如此說來——”懿貴人重‘哼’一聲,冰眸冷掃我等一眼,怒道:“當真是我無理取鬧了!”
“不敢。”斂敏趕緊緩下語氣,婉轉道:“還望貴人寬宏大量。”
“看來不給你們點顏色瞧瞧,你們是不知道我的厲害了。”懿貴人當著眾人面厲喝尖聲道:“鈴蘭!”
“奴婢在。”一道怯怯蚊噫之聲自懿貴人身后傳出。一小內御哆嗦著走出,恛恛答應著,渾身微微顫巍。
“將她們全給我掌嘴。”懿貴人咬牙切齒,緊蹙柳眉。
“這——”鈴蘭登時呆愣住,恛恛瞧五人一眼,猶豫地望著懿貴人,雙眼膽怯不知所措。
吾等對視一眼,皆安靜默然,心內道:這小小內御倒有幾分心思。她身份低微,怎能掌摑嬪御?哪怕懿貴人,縱身為靖端大長公主外孫女、淑慧縣主,亦無權越過中宮,親自施以刑罰。何況裊舞、斂敏與她同列,我的位分更在她之上。
冷場僵持之時,我微微使了眼色,資歷深厚的倚華旋身而出,福身行禮,語氣生硬,態度恭敬而一語中的,“懿貴人此舉只怕不妥。若貴人當真怒不可忍,大可請霍絳姑姑做主或上報中宮,著實不宜親自責罰。”
眼見自己被倚華一介小小內御訓斥,懿貴人登時怒氣沖天,擰眉欲斥,額間的紅寶石菊花鈿似熊熊燃起的怒火。
“懿貴人——”斂敏淡然一笑,語氣冷靜清冽,“倚華所言極是。若我未記錯,低等嬪御犯錯自有霍姑姑管教。若貴人心中實在不解氣,以陛下嫡親表妹的身份,中宮自會為貴人做主。縱使貴人出身皇親國戚,御殿亦有御殿的規矩。貴人一無協理之權,二無帝后之令,如此貿然懲處,著實不妥,還望貴人三思。”語氣謙虛而自矜。
懿貴人瞪目而視,緊抿紅唇,眼中直欲冒出火來,蔓延至深紫色衣裙之上。如此怒火中燒之態,顯見素日于閨閣之內便驕橫跋扈至極。
在旁的婺藕見狀不對,亦誠心懇求道:“懿貴人,敏姐姐所言甚是。縱使貴人難平心中溝壑,亦不該擅自懲處。冊封旨意下達時,懿貴人已是佼佼者,為眾人所矚目。若此時傳出緋聞,著實得不償失,還請懿貴人明鑒。”言畢,深行一禮。
婺藕一番話婉轉波瀾而銘肌鏤骨、含蓄而清醒,懿貴人她再愚笨亦明白自己不該教人這般輕易抓住把柄。何況,還有位分在她之上的我在場。若她可隨意責罰朱侍巾,我亦可隨意責罰她。
低眉沉思半刻,懿貴人只得惡狠狠瞪幾人一眼,強自平和神情,叫人瞧不出絲毫膽怯,只咬牙對朱侍巾恨恨道,瑰容頗氣憤不平,“既如此,那我暫且放你一馬。若有下回,定不輕饒。”言畢,甩袖轉身,徑直離去,猶自帶著忿忿不平之氣。
眼見她遠去,朱侍巾涕零道謝,“多謝二位姐姐出手相助。”
“咱們姐妹一同入宮,理應互相幫襯。你說呢,敏姐姐。”婺藕快人快語,笑著看向斂敏。
“此言有理。然則今日這般情狀看來,懿貴人她心胸狹小,睚眥必報。”斂敏望著懿貴人遠去的身影惴惴不安,擔憂道:“朱妹妹不曾得罪她,她尚且如此刁難,現下咱們惹著了她,只怕日后——”言論間,與裊舞互換了一個眼色。
“這有什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倒是清歌身邊這位內御,膽量大,亦機靈得很。”婺藕看著倚華,笑夸一句,連帶楊妃色宮裝上的蘇繡海棠,亦格外鮮嫩嬌俏。
倚華面色不改,行禮道謝,“奴婢倚華,多謝申順容夸贊。”
裊舞在旁含笑解釋道:“倚華乃清歌身邊掌事內御,自然機敏非凡。”
“倒難為了這丫頭,竟有如此膽色見識。”斂敏亦頗為贊賞。
我笑道:“倚華資歷深,自然有些本事。”頓了頓,對倚華繼續道:“讓你當個掌事內御亦名副其實。”
“謝主子夸贊。”倚華受贊,謙和道。
吾等笑容如百花,艷麗彌漫,似芙蓉嬌面暖心波,海棠春光乍泄憐,融融景漾無盡,道明百合花香醉四點。
適應了御殿日常作息與各宮室所在,便可覲見嬪御。唯有覲見過闔宮嬪御,樣貌為諸妃所知,方可打造綠頭牌,安排侍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