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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同來玩月

  • 凝妝
  • 予望之
  • 4217字
  • 2019-08-06 13:07:29

沈浣畫故世以后,沈江東始終郁郁寡言,正月里又大病了一場,直到開春才好起來。時近煙花三月,蕭繹遂打發他南下辦差,順便叫他散散心。

沈江東離京前與江楓往沈家在城外田莊上看了看,回程時沈江東道:“自打撫州出事,帝京城處處透著古怪,我離京以后,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江楓道:“你說處處古怪,那倒也沒有。無非是不知道我回京前誰要殺我,我入京后誰跟蹤我,咱們成親時誰入府意圖行刺。哦對了,還有陳南飛去哪兒了,他究竟是誰,又是誰的人?”

沈江東問:“之前你起疑,我還覺得是你多心。可是如今我越想越覺得葉秀峰死的蹊蹺,就那么巧?那官司分解不開時,他就死了,還牽連了浣畫。”

江楓聽他提及沈浣畫,連忙轉移話題道:“我還覺得那個什么……孟……孟光時死的蹊蹺呢。”

沈江東默了默,“那個孟光時,其實他…”

“你不必說,”江楓打斷道,“我不想知道他的事。且說葉秀峰罷,只怕他不死,端王爺也不可能松口讓皇后入主中宮。”

“說起皇后來,”沈江東沉吟片刻,“殿下近來可對你親近得很,你小心點,離她遠點。”自打思卿對江楓言明身世后,正月里宴多,江楓總是出入禁中,思卿時常同江楓談講往事,兩人倒也投契。沈江東見她二人原本疏疏淡淡的,忽然熱絡起來,不免疑心。

江楓笑:“算起來,沈葉兩家是姻親,你怎么還這么忌憚皇后?”

“她不值得忌憚?”沈江東捋了捋鬢角,“對你無事獻殷勤,本來就有問題。”

“你覺得,能有什么問題?”江楓問。

沈江東道:“有什么問題我不知道,但是皇后著實讓人看不透。先前太皇太后故世時她能馬上掌控禁中局面,但有不服,她便下手誅殺,卻又讓人找不出破綻來。我以前冷眼看,她和葉秀峰不對付,性子也不像。可如今看,她到底是葉秀峰明的嫡親女兒,這般決斷,先頭皇后…”

“先頭皇后怎么了?”江楓睨他一眼,“我就不明白了,大家怎么就這么忌諱提先頭那位何皇后?”

“噓——”沈江東自悔失言,“別說了,別提就是了,到底怎樣,其實我也不甚明白,別提就對了。”

“我知道了,”江楓一笑,“那就不說這個,且說之前那事——你們近來是不是查出些東西,懷疑入京前刺殺我的刺客,都是府軍后衛的人。”

沈江東湊近江楓:“你難道不知道除了我和陛下,能指使府軍后衛的人,也就只有當時的皇貴妃、現在的皇后了。”

“不對啊,皇后接手上十二衛,應該是那個孟光時出事以后的事。”

“本朝自太宗皇帝帝京之亂起,上十二衛皇后邀領三衛,就是府軍左右后三衛。”

“所以呢?你可是把陳南飛給忘了?先前差點兒殺了皇后的陳南飛不是府軍后衛的指揮使?”

江楓忽然從袖底抽出一把短劍扔給沈江東,沈江東愣了愣,“對了,這劍眼熟,我之前就想問你來著。”

江楓問:“怎么個眼熟法?”

“我…我想不起來了…”

“皇后殿下手里也有一柄,和我這柄是一對兒。”江楓把劍收回來道。

沈江東腦海中迅速閃過熙寧十三年思卿和端王府番僧交手時的情形,恍然大悟,“是了!皇后手里也有一柄!”他大驚失色,“這是怎么回事,你們難道是舊識?這劍是誰給你的?”

江楓微微一笑,“你這么大官兒,可別慌啊。”

沈江東道:“別賣關子了,這怎么回事?”

“我和皇后不是舊識。”江楓把劍攏回袖底,“我不問你孟光時的事,你現在也別問我這劍的事。但是我想告訴你,這就是近來皇后親近我的緣由。”

“皇后早先對你不遠不近,葉秀峰一死,皇后就開始親近你…我猜皇后當年困居葉府沒能南下,是因為從前葉秀峰說自己手里有皇后養父的把柄,不讓皇后找她養父。所以這劍應該和皇后的養父有關,對不對?”沈江東盯著江楓問。

江楓忽然一笑,“您真是才冠帝京,聰明絕頂,千伶百俐——”

沈江東面有得色。

“可惜只猜對了一半兒。”江楓挑眉。

“好,我不問。”沈江東氣餒。

“你問也沒用,皇后不讓說,我告訴了你,于你也無好處。”

“那你也要防著點兒皇后,天知道皇后是不是拿這劍當幌子,又對你起其他心思?”

江楓側頭想了想,“你這話怎么聽著這么別扭?除了撫州案,我還有什么值得算計的。”

“撫州案可沒了,大家都在找撫州鎮守那兩封折子。”沈江東提醒道。

江楓反問:“皇后如今忙的要不得,做什么多費心思,找那折子?”

沈江東道:“你又癡了,葉秀峰如今死了,皇后再不待見葉秀峰,那也是她母族的主心骨。她要想安生,自然要出手把何適之弄下去。要弄何適之,那撫州鎮守指證何適之的兩份遺折就是最好的證據。”

江楓反問:“把何適之弄下去,皇后和端王不就正面交鋒了?留著何適之,自有何適之和端王纏去。怎么著,你不會以為何適之有本事說服了端王,同端王一起和皇后不對付?”

“那怎么可能?”沈江東道,“端王那性子,豈是何適之能左右的?再說了,與其說那端王和皇后不對付,不如說他和葉秀峰不對付。”

江楓一笑,“那不就得了。你身在局中久了,難以看透他們了。”

兩人回到府里,沈江東問:“武家伯父呢?還在京里不在?”

江楓道:“他回永通去了。”

沈江東忽然想起一事,問:“那個顧先生,就是給你送嫁妝那個,他是不是一直跟著武家伯父?”

江楓想了想道:“好像他南去販貨去了,上次送武老伯出京,他沒在跟前。你怎么想起問他來了?”

沈江東道:“我不過是想起來,他好像以前同蘭成交好,去歲葉家出殯卻沒看見他。”

隔日沈江東啟程南下,江楓也沒去送他出城。

沈江東離京南去后不久,帝京有幾家親貴重臣推選了幾位佳麗入宮侍奉。周容妃主持此事,最終留下了兩位,一位是定南王府長史之女,另一位乃是宗正寺寺卿的侄女。周容妃言二人性情溫雅,知書達理,思卿卻覺得不妥,晚間遂和蕭繹商議將定南王府長史之女賜給端王為次妃,將宗正寺寺卿的侄女賜給安平郡王為次妃,讓蕭繹另行再選看。

蕭繹只說:“這都由你,我不看了。一個我也不要,人一多,徒生是非。”

思卿樂道:“都由我,要不要就得聽我的。”

落后思卿喚來容妃,兩人商議后,選了一位右僉之女封為才人,一位何適之的族女封為美人。思卿便將新人入宮等諸事交托給容妃周氏,自己托病住到了南山芷園,一為沈江東離京后蕭繹交托給她的京營諸事,二為查探葉秀峰留下的文書,對外只說住在南苑。

思卿帶了云初去南山,留下菱蓁和霞初在禁中幫容妃理事。臨別思卿又囑咐菱蓁許多話。菱蓁一一應下,又笑:“周容妃好眼光,奴婢看端王爺的新側妃像紅燒獅子頭,方才就與了她一件暗紅褙子;平郡王那一位像油浸金錢肚,就與了她一身暗黃衫裙。”

思卿連忙斥:“去,沒得胡說起來落人口舌。”反倒把后面來送思卿的宮人們笑得不要的。

菱蓁笑道:“殿下愈發嚴苛了,玩笑都不能開了。”

思卿嘆了口氣道:“反正我也是要下阿鼻地獄的人,索性不裝好人了,也嚴苛起來,好姊姊,你能拿我怎樣?”

菱蓁道:“又胡說什么?什么阿鼻地獄?”

思卿道:“當年把我往火坑里推的人都差不多死絕了,如今易位而處,我也開始把人家家里的好女孩兒往火坑里推了。”

菱蓁輕聲道:“陛下原本不是說……”

思卿淡淡道:“我這么做,無非是自私,希望自己的處境能好些罷了。”

菱蓁嘆了口氣道:“別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攬,不好么?”

思卿道:“好啊,那我便住到芷園去,再也不回來摻和這些是非了,如何?”

菱蓁無奈道:“得,您還是什么都別說了。”

思卿在南山芷園忙了半個多月,查閱了葉秀峰所有的書札,除了找出一堆府里雜七雜八的呆賬虧空,竟然無一字與傅臨川有關。

蕭繹上山看她,思卿惱道:“竟然讓老爺子給騙了。”

蕭繹笑道:“當年余允和案發的時候,葉秀峰又沒有先見之明知道你為誰撫育,沒留下什么也正常。你別看了,咱們逛逛去,我帶你去個地方。”

二人微服出城,郊外柳花芳菲,游人如織。春日的和風吹在臉上,格外清新舒暢。人笑人歌芳草地,乍晴乍雨杏花天。一年四季,最好不過季春。

兩人在山坳里發現一顆老梨樹,山里天寒,梨花仍然開放。不只是誰寫了陸放翁的那首詩,將詩稿掛在枝頭:

梨花淡白柳色青,柳絮飛時花滿城。

惆悵東欄二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思卿笑道:“我最愛長春真人那首《無俗念》。”吟道:

“春游浩蕩,是年年、寒食梨花時節。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葩堆雪。

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人間天上,爛銀霞照通徹。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舒高潔。萬化參差誰信道,不與群芳同列。浩氣清英,仙材卓犖,下土難分別。瑤臺歸去,洞天方看清絕。”

蕭繹笑道:“原來你還讀過長春真人的詞。明年燕九節,我們去白云觀看看。”

“我只是想起了我嫂嫂。她穿白色,是極美的。”說起沈浣畫,兩人都是一陣沉默。

“我聽周姊姊說過,皇太后曾隱居西山雀兒庵。三哥今天是想去拜祭娘娘?”思卿問。

蕭繹頷首,“那時候朝里對舅舅多有非議,母親在山中避居多時,在此仙逝。”

“今日?”思卿起疑,心道仁康皇太后的忌辰是秋末,怎么由變成春日了?

蕭繹道:“對,是今日。當年皇祖母瞞到秋日里才說的。”

兩人一路沿著山坳走進到了西山一處僻靜的山谷,山間流水淙淙,秋聲不絕。

山坳間有一處破敗的庵堂,院門緊鎖,依稀可辨出匾額上是“雀兒庵”三字。庵左側的山澗中有一股水泉流下,形成深潭,潭岸邊犬牙差互,潭水翠若碧玉,清寒見底。

蕭繹問思卿:“你讀過慈溪馮有經的《雀兒庵》么?”

“讀過。‘沓嶂回巒里,披襟入菁林。略無人履跡,不動鳥機心。古石云高臥,驚泉樹雜音。坐看白日去,嵐谷眾山陰。’”思卿道。

蕭繹淡淡一笑:“‘坐看百日去’,何其閑適澹泊。”

她微微側首收著袖幅道:“‘不動鳥機心’也只有在無人處了。世事渾濁,所謂慨嘆,也終不過是慨嘆而已。”

蕭繹道:“說的不錯,‘人生不如意,十居常八九。所謂更事者嘆于后時哉’,羊公這句話,說的極是。”

兩人走到庵前,卻見地上有沒有焚燒經卷的痕跡。蕭繹四處看了看,卻沒看到旁人,心里不禁起疑。他從腰封里摸出一枚錦袋,從錦袋內拿出鑰匙,打開了緊鎖的庵門。

蕭繹先跨進庵內,思卿也跟了進來。

庵內正堂上有孔雀明王造像,四臂分執俱緣果子、吉祥果、蓮花和孔雀尾,乘金色孔雀,坐于青色蓮花之上,面目慈和。

塵封的寶相下二人再無一語,只靜靜立著。蕭繹眼中終于從空寂里浮現出復雜神色,神色愈來愈深。而后蕭繹領思卿到庵中后堂,壁上蒙有的素紙,蕭繹將素紙后墻壁上懸掛且卷起的畫卷慢慢打開。

畫中的宮裝女子面目端和,身著大袖禮衣,頭戴三龍二鳳冠。畫作雖然略有褪色,但畫工精良,容像栩栩如生。

思卿問:“這就是母后娘娘么?”

蕭繹嘆道:“畫得不大像。”

兩人向仁康皇太后的影行過禮,蕭繹在影前焚燒了隨身帶來的經卷。

祭拜畢,蕭繹卷好影,覆上新素紙。兩人轉到孔雀明王的造像下,蕭繹道:“聽聞《孔雀明王經》主消除鬼魅、毒害和惡疾。而今鬼魅幽浮,揮之不去,荼毒不知,惡疾未除。”

思卿道:“此話可比擬國朝情境。”

兩人未曾多留,鎖上庵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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