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東是嘉國公沈自舟的獨子,少年承襲嘉國公爵位,獨自支撐嘉國府,又與今上交相甚佳,執掌上直京衛多年,后出任京營將軍,是今上的第一信臣。
難得的是盡管沈江東位及人臣,為人卻很謙和,溫厚親切,風評上佳。他守著父親沈自舟給他訂下的婚約一直未娶,據說仙居長公主傾心于他,都被他婉拒。
葉家跟嘉國府攀上親,是葉秀峰的得意事。
思卿正在胡思亂想,葉秀峰已經向沈江東介紹思卿,“這是小女,因年少時給她算過命,說小時候養在本家對她不好,所以一直養在南邊我夫人乳母家里。今日這宴席就是為了迎小女返京?!?
思卿心想葉秀峰睜著眼睛說瞎話臉不紅心不跳,真是好本事。
等等,葉秀峰這么鄭重其事介紹,該不會不是想讓她進宮,而是動了親上加親讓思卿與舅爺沈江東結親的意思吧?
沈江東連仙居長公主都拒婚了,還能看上葉家女?葉秀峰的腦子是不是被太多的功名利祿給塞住了?
所有人都看著思卿,葉家四房更是想看思卿的笑話。畢竟思卿回葉府這幾天橫沖直闖,是個沒教養不懂禮術的野丫頭。
葉秀峰暗自懊惱,思卿回府第一天就應該教她規矩,以防見了外人難堪。
沈浣畫剛要出來解圍,思卿已經斂袖行禮道:“見過嘉國公?!?
除了沈家兄妹,所有人都驚呆了,一個不識禮數的野丫頭今天竟然知禮了。
思卿的養父傅臨川在棄文從道、卷入逆案前是江南詩禮舊家的子弟,還在名滿天下的孤山書社讀書,原任首輔、現任封疆都曾是傅臨川的同窗。
思卿少時,傅臨川經常帶思卿出入江南清貴文人家,思卿的眼界不比帝京的小姐差。
沈江東受禮,垂目不看思卿,但口中說:“葉姑娘有禮了?!?
思卿和沈江東心里不自在,一旁的葉蘭成也十分緊張。
思卿和沈江東之前就見過面。
葉蘭成帶思卿回京,從江南到直隸一路都很順利。到京郊時天降大雨,思卿和葉蘭成在京郊山道附近的破廟里躲雨,卻遇到了刺客刺殺。
刺客的目標是一對假兄妹,思卿和蘭成長得太像一看就是真兄妹,刺客猶豫之間葉蘭成茫然無措,思卿奮起反擊,被過路的沈江東救下。
思卿受了傷,刺客的兵刃有毒,思卿和葉蘭成不得不被沈江東帶到了嘉國公府在京郊的別院里過了一夜,幸而思卿的毒順利解除,沒有危及性命。
這刺殺來的太過蹊蹺,沈江東查來查去不得要領,擔心葉氏兄妹被刺殺的事情鬧大,牽連出旁的事情,對葉家不利,于是與葉家兄妹約定刺殺之事到此為止,絕口不對其他人提及,所以葉秀峰至今都不知道葉蘭成和思卿回京前遭受過刺殺。
此刻思卿和沈江東要裝成沒見過不認識,兩人都有些不自然。
敘禮后眾人入座,席間思卿裝啞巴,只管低頭吃菜。好不容易熬到席散回到她在葉府的住處枕流洲,葉三太太安排給她的貼身侍女梁菱蓁入內行禮道:“姑娘,老爺請您去趟書房?!?
思卿很疑菱蓁是葉秀峰的眼線,也不愿意跟她多說話,只道:“我累了,就說我已經睡下了?!?
菱蓁十分為難。
今天這頓家宴思卿吃得不暢快,也想給葉秀峰添點兒堵,思卿想了想,“算了,我去趟書房。”
菱蓁松了口氣,隨思卿去了葉秀峰的書房。
思卿進入書房正屋,菱蓁等侍從退下,只剩下思卿和葉秀峰。
葉秀峰面無表情,“今日家宴為你而設,你何必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思卿不說話,隨手找了一本書翻開看。
葉秀峰大怒,一把奪過書扔在地上,“你啞了?”
思卿一笑,“我啞了對你好處多多,要不然我把你將親生女兒交給靖國公、余允和逆案逃犯養大的事情說出去,你這內閣大學士還做得成嗎?”
思卿只想回到養父傅臨川身邊,不想做葉府的大小姐,被葉府當成禮物送入深宮。
葉秀峰氣得渾身發抖,思卿繼續說:“你裝病把我騙回京,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心里清楚。”葉秀峰想這么輕易把她當成攀附皇室的禮物,沒那么容易。
思卿說完不理會葉秀峰,轉身往外走。
方才宴席散去,沈江東到葉蘭成和沈浣畫房里坐。
葉蘭成已中進士,即將授官,沈江東跟他商量此事。
期間葉蘭成去閣樓找珍藏的茶葉,沈江東對妹妹沈浣畫道:“你跟我要庫房的鑰匙找那鐲子,就為了給蘭成妹妹添妝?”
沈浣畫笑,“你幾時這么小氣了?”
沈江東對思卿印象不好,覺得她鋒芒畢露,氣質狡黠,容易對自己養在深閨單純良善的妹妹不利。
“不是我小氣,你才認識她沒幾天,不必掏心掏肺。她不是京中長大的,不知根底,防人之心不可無。”
“你這都是偏見?!鄙蜾疆嬒矚g思卿率真的性格。
思卿從葉秀峰書房走出來,走到一處臨水灌木邊,看到路對面有人影,行跡有點鬼祟。
她在鄉間長大,夜里養成了很強的警惕心,出走在外,寬大的袖擺里一直藏著一柄小時候長輩所贈的比一般的短劍短、匕首長的短刃,到了葉家也沒放下。
她想也沒想,拔劍就抵在對方的脖子上,將對方拖拽到路邊疊石的背后。
沈江東沒想到自己好端端走在路上就被挾持了,要喊,又被思卿一把捂住嘴。
他看清是思卿,很是詫異,思卿沒放下劍,“你干什么?”
思卿移開捂住沈江東嘴的手,沈江東無語,“我路過,正常路過,出府這是必經之路,我要出門回我府上?!?
“那你干嘛鬼鬼祟祟的?”
“我不要你兄嫂送出來,怕你父親又拉我去寒暄,自然想躲著點人?!?
思卿放下劍,沈江東害怕她又持劍襲擊想按住她的手腕。
思卿輕輕一抬袖子,沈江東只扯爛了思卿一點袖擺。
沈江東十分尷尬。
思卿道:“你再扯一下試試?!倍虅o聲無息回到沈江東的脖子上。
沈江東舉起手來,表達歉意,“在城外時,有刺客對你們兄妹不利,我就見到葉姑娘有隨身攜著利器。怎么回到了葉府,還隨身帶著?”
他們在城外第一次見面時,思卿和葉蘭成正遇歹人襲擊,沈江東親眼見到思卿拔劍擊殺歹徒,毫不畏懼,顯然不是第一次殺人。葉蘭成反嚇得瑟瑟發抖。
思卿雖然不在帝京長大,但作為葉府小姐,葉府對外說她一直寄居葉夫人乳母家,不該如此兇悍。
思卿一眼看穿沈江東對她這個沒有帝京貴女氣質且深藏利刃怪人不放心,害怕她欺負在府里沈江東的妹妹。
思卿拿開短劍,還劍入鞘,“我來葉家只是客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必擔心我會對令妹不利?!?
“你跟葉蘭成除了長得一模一樣,哪兒哪兒都不像?!?
思卿跟葉蘭成長得實在太像,誰看到都會驚嘆一聲。
“你嘉國公不僅跟令妹長得不甚像,行為舉止的更不肖似一家。”
沈江東噎住。
有人打著燈籠巡夜過來,眼見兩人都沒帶侍從,又無處可躲,思卿俯身鉆入水塘,月下漣漪粼粼,很快沒了蹤影。
沈江東愣了一下,轉身出來,巡夜的葉府小廝連忙行禮。
沈江東答了禮,冷不防葉秀峰從書房里走出來,又挽住沈江東親自送他。
沈江東夜半回到嘉國公府,脫去外衫,有青色的絹帛掉落。沈江東這才發現思卿袖子的殘片剛才一直在他的衣袖里。
思卿在葉府的住處叫“枕流洲”,四周被水系環繞一圈,只有一前一后兩座木板拼成的小橋相連。
思卿渾身濕漉漉回到枕流洲附近,她的侍女菱蓁正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姑娘這是到哪兒去了?四處找你找不見!衣裳怎么都濕了?!?
“我不認路,晚上太黑,不小心掉水里去了。”
主仆兩人走過小橋來到枕流洲門口,身后水系對面葉四太太和她的侍女荷葉帶著侍從打著燈籠路過。
葉四太太隔著小橋陰陽怪氣道:“呦,大小姐哪里鉆沙,怎么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
自從思卿回葉家,葉家四房不是拿話嘲諷思卿,就是欺負枕流洲的下人。思卿看葉四太太一只腳踩在小橋的那端,忽然用力踩了小橋靠近自己的一側。
小橋原是長條木板拼成的,思卿用力踩了木板的這一頭,那另一頭就翹了起來。四太太平素嬌嬌怯怯的,冷不防被翹到了水里。
菱蓁大驚失色:“姑娘做什么?”
這時候四太太的侍女荷葉掙扎著喊,“來人?。】臁睌嗔训臉虬灞粸R上了水漬,十分濕滑,荷葉冷不防一腳滑下橋去。
水里的四太太原本撲通到了岸邊,被荷葉一沖,又沉了下去。
四太太的侍從和枕流洲的侍從亂作一團,驚動了管家的三太太和葉秀峰。在附近的三太太趕來,連忙喚來人來撈起四太太和荷葉送回四房住處。
“這橋不結實,她們主仆掉進去了,我不會水,喊人也不來。弄得我好害怕?!彼记涔首魅崛醯馈?
葉秀峰氣得發昏,指著思卿說不出話。
思卿反客為主,“給我的吃食是混濁的,給我住的閣子外頭是豆腐渣一般的,你們接我回來,就是成心來欺負我的?”
管家的三太太連忙道:“姑娘別生氣,是我不好,沒發現這橋不對。姑娘受委屈,先去我哪兒坐坐罷?!?
“快去給你四嬸子道歉!”葉秀峰怒火中燒,終于說出話來。
“她若是我嬸子,您就是我父親,我幾時認您是我父親了,讓您這般自作多情,嬸子都幫我認好了?”思卿笑著道,“道歉,也該她給我道歉。三太太讓我住馥清館,她卻非讓我住這潮濕的小破閣子。今天她從這小破閣子掉下去,活該?!?
“你!”葉秀峰氣大怒。
三太太見他們父女好像有話要說,便悄悄帶著眾人離開了枕流洲,往四太太那邊去了。
葉秀峰和思卿隔著水系,思卿身上濕冷,沒空跟葉秀峰在外面生氣,她氣定神閑道:“既然你裝病騙我回京,又不讓我離開,就少管我的事。”說完還補充一句,“這是我的忠告。”
說完掀開簾子進屋換衣服去了。
思卿越是氣定神閑,葉秀峰越是氣得難受。第二天葉秀峰就給思卿安排了女私塾先生進府講學,讓三太太教授思卿針指女紅,思卿一點興趣也沒有。
隔天思卿無意間發現枕流洲閣樓上又把小弩箭。雖然舊了,但還能用。她在枕流洲附近射柳,還教菱蓁如何使用弩箭,兩人玩了一個下午,十分盡興。
此事被葉秀峰得知,第二天早晨思卿被叮叮當當的聲音吵醒,原來是葉秀峰教人釘死了枕流洲所有的門窗,讓思卿在里面“安心讀書學規矩”。
葉秀峰惴惴不安了一整天,枕流洲毫無動靜。
第二天晚上葉秀峰回到書房,自己的座位上坐著人。葉秀峰正待發怒,定睛一看竟然是思卿。
葉秀峰這才發現小廝不知何時被打暈了,正躺在書房門口。
“你怎么在這兒?”
葉秀峰明明讓人把枕流洲的門窗都釘住了,只留了一個送物品飯食的地方。
思卿裝模作樣起身,還欠身行禮,“父親不是說,葉府是我的家嗎?我出現在我自己家里,有什么奇怪的?難不成您還希望我消失?”
“你怎么從枕流洲出來的?”
“明天一早枕流洲的門窗要是還打不開,父親一定會收到意外之喜悅。”
“你威脅我?!”
“父親非把我留在葉府,我威脅你,是你自找的?!?
“來人!”葉秀峰已經氣得失去了理智。
“您怕不是氣糊涂了?您定的規矩,除了書房的小廝,別的下人不能進來。不巧,小廝被我打暈了,一時半會兒還醒不了,您叫人也沒人應?!彼记涞?,“我勸你一句,咱們不妨各退一步,只要你不為難我養父,我一定信守承諾留居葉府。你非要逼我,我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怕,大不了一拍兩散,你我交易,明碼標價,童叟無欺,我勸你還是恪守界限的好。你別得寸進尺,否則你讓我后悔,我也讓你后悔?!?
說完施施然起身,從葉秀峰面前走過。
葉秀峰吼道,“以后不準進我書房!”
“父親,葉相,你在心虛什么?”
思卿抖了抖袖子就往外頭去了。葉秀峰如鯁在喉,呆立原地。饒是他身居高位多年,手腕強硬,面對這樣一個女兒也沒了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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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太太連忙喚來人來撈起四太太和荷葉送回住處,這一下驚動了今日休沐的葉秀峰。思卿對隨后趕來的葉府眾人道:“給我的吃食是混濁的,給我住的閣子外頭是豆腐渣一般的,貴府接我回來,就是成心來欺負我的?”
管家的三太太連忙道:“姑娘別生氣,是我不好,沒發現這橋不對。姑娘受委屈,先去我哪兒坐坐罷。”
四房的蘭萱隨后跑來,看著嘴里還在叫罵不絕的四太太落湯雞一般被抬走,喊了一聲娘,又撲向思卿,“你為什么欺負我娘?”
思卿一閃身避開,蘭萱收勢不住,也險些跌進水里,幸而菱蓁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
“快去給你四嬸嬸道歉!”葉秀峰怒火中燒。
思卿漠然道:“道歉,也該她給我道歉。三太太讓我住馥清館,她卻非讓我住這潮濕的小破閣子。今天她從這小破閣子掉下去,活該?!?
“你!”葉秀峰氣大怒。
四房的蘭萱要開口時,被三太太攔住了。三太太見他們父女好像有話要說,便悄悄帶著眾人離開了枕流洲,往四太太那邊去了。
“既然你裝病騙我回京,又不讓我離開帝京葉府,就少管我的事?!彼记錄]有表情地道。
“我勸你最好給我消停一點,恪守閨訓。要不你當心你養父……你養父身上有什么逆案,不用我多說,你也清楚罷?”
思卿回葉家后,葉秀峰一直用思卿的養父威脅思卿,叫思卿安生呆在葉家,不得與南省故舊往來。
思卿狡黠一笑,“行,鬧起來,滿朝都知道你把嫡親女兒給靖國府、余允和逆案的余孽養,你說,朝里會怎么對你?”
“你!”葉秀峰忽然一陣頭暈目眩,眼看就要跌倒。
“真心痛要犯了?別倒在我這兒。菱蓁,把那個幾姨奶奶喊來,把你們老爺扶走!”
話音剛落就來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姨太太,哭天搶地七手八腳扶起葉秀峰,為首的還不忘數落思卿。
思卿扶好鬢邊撇的青金石燒藍簪子,瞧也不瞧他們,轉身進閣子,砰的一聲用力合上門。
菱蓁無奈地看著自家大小姐,默默嘆了口氣。
葉秀峰本來為思卿安排了女塾師,教授她文學典故,品茶聞香,繪畫下棋,誰知道思卿根本不理會。她在葉家百無聊賴,四處閑逛,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把小弩,于是在馥清館前射柳枝玩兒,纏著長兄葉蘭成手把手教她和菱蓁如何用好這弩機。
府里很快傳出流言,葉秀峰也就知道了,先罵了長子葉蘭成一頓,然后沖到枕流洲門口發怒,叫思卿交還弩機。思卿也不跟他爭吵,便隨手將弩機丟在水池里轉身而去。
葉秀峰怒不可遏,命思卿搬去馥清館,又命侍從看守馥清館,將一樓窗戶悉數釘死,不許思卿外出。
隔天晚上葉秀峰回到書房,書房里黑漆漆的,竟然一個人都沒有,也沒點燈。葉秀峰這幾天氣性大,吼道:“人呢?!”
突然書桌上有蠟燭亮起來,照亮了思卿的面龐,葉秀峰嚇了一跳,“你怎么在這兒?”
思卿笑道:“你不是說葉府就是我的家么?既然是我的家,我為什么不能出現在自己家里?難道你希望我消失么?”
葉秀峰道:“你——你怎么從馥清館出來的?”他明明讓人釘死了馥清館的窗戶,還命侍從把守閣門。
思卿道:“從馥清館出來有什么難的?我早就說了,你不對我養父不利,我就不會輕易離開。你我交易,明碼標價,童叟無欺,我勸你還是恪守界限的好。你別得寸進尺,否則你讓我后悔,我也讓你后悔?!?
說完施施然起身,從葉秀峰面前走過,葉秀峰吼道,“你去哪兒!”
“回去安歇,”思卿道,“哦,對了,一個時辰之內馥清館一樓的窗戶要是不能打開,明天早晨起來你還會收到意外之喜?!?
“你竟然敢威脅我——”
思卿轉身微笑,“那又怎樣,你要是不給我機會,我怎么就能威脅得了你呢?”
“以后不準進我書房!”
“你在心虛什么?”
思卿抖了抖袖子,飄飄搖搖就往外頭去了。
葉秀峰怒將書案上所有東西都摔在地下,驚動了書房的侍從,“老老爺您什么時候回來的?”
葉秀峰問:“你剛才去哪兒了?!”
侍從連忙行禮,“剛……剛才脖子一酸,就睡著了,奇怪得很,像撞鬼了。”
葉秀峰聽了臉色發青,揮手命他退下。
思卿這幾天發作了一番,心里好受了許多。這日餐后無趣,獨自一人往葉府西花園里逛,看到亭子上有一對葉秀峰題寫的楹聯,楹聯下面落有葉秀峰的名號。
思卿不愿意瞧見任何和葉秀峰有關的事物,于是從袖底拔出一柄短劍來,把葉秀峰的名號吭哧吭哧剮去。她刮得專心致志,忽然聽到有些許響聲傳來。
思卿連忙喝道:“誰?”
思卿知道葉府除了二房早已出繼不與葉家往來,大房三房四房沒分家,至今仍住在一處。三房老爺襲了祖蔭虛職,四房老爺出銀子捐了個官兒,都愛捧戲子,都依著大房過活,并不成器。
因此府上親戚極多,思卿也不愿意探究這人究竟是誰,轉身就要離開。
誰知竹叢里面走出一位寬袍大袖、持重儒雅的青年。這人容色澹然,頗有幾分思卿養父的氣度,正是葉蘭成之妻沈氏的長兄,名叫沈江東。
沈江東襲爵嘉國公,履任京衛。思卿入京前在城外遇刺,還是沈江東恰好路過將她救下,思卿因此認得他。
那天在城外大雨傾盆,沈江東從枯草堆中救下了被追殺的思卿。
思卿狡黠的眼睛不像狐貍,像碧眼獅子貓,帶著一絲防備氣息,讓沈江東想起他小時候養過的長毛臨清獅子貓,對它既防備又蠱惑,讓他忍不住想上前揉一揉貓兒的腦袋。
“舅爺?”思卿道,“你來了,怎么不前面坐?”
沈江東一笑,指著思卿刮花的字問:“冒昧問葉姑娘,這是什么意思?”
思卿拍拍手上的灰,敲敲葉秀峰的落款道:“就是不想看見這幾個字。”
沈江東笑道:“原來如此?!闭f完又問,“帝京好么?”
思卿笑道:“帝京不好,我還沒進京就被追殺,舅爺不是都看到了嗎?那天在城外追殺我的人有點兒嶺南口音,但又不承認他們是嶺南定南藩王的人,我和定南藩素昧平生、無仇無怨的,您查清楚那些刺客究竟是誰了嗎?”
沈江東心知今上的何皇后下世,思卿之父葉秀峰把早年拋棄的女兒騙回帝京,就是為了讓思卿入宮爭奪皇后之位的。
可葉秀峰跟何家不和睦,何皇后的妹妹何美人還在宮中,何家肯定希望何美人能夠被繼立為皇后,不希望思卿入京攪局。在城外刺殺思卿的人雖然是嶺南口音,但刺客的雇主十有八九是何美人或者何美人背后的何家。
沈江東不好明說,只能含糊道:“跟你父親有仇的人?!?
思卿一笑,“舅爺,您糊弄人的本事比查案的本事好?!?
她這一笑讓沈江東有些恍惚,但想到她也許是為后位而來,沈江東默默后退了一步。
沈江東有自小訂下的婚約,但他和未婚妻一直沒成親,是帝京適齡女子中最受青睞的夫婿,連仙居長公主也曾傾心于他。思卿怕被三房四房的人說閑話,不想跟他在此處言談,正要走,沈江東追問:“葉姑娘那天說你自己在南邊長大,養父義兄都在南省,葉姑娘以后還會回去嗎?”
思卿想起葉秀峰用她養父威脅她不得離京,面色一變,轉頭道:“走不了了。”說完拍了拍手里的灰,“老匹……他今日在家,只怕一會兒就來尋舅爺你了。我先回去了?!?
沈江東欲言又止,想了想只道:“請便。”
思卿走出西花園,鬢邊插的一朵絨花飄落于地,她沒發覺,沈江東默默撿了起來。
思卿路過她兄長葉蘭成的住處,見她阿嫂沈浣畫剛從娘家嘉國公府回來,領著下人收拾東西。
嘉國公沈江東是已故顧命大臣沈自舟的獨子,少年承襲嘉國公爵位,與今上私交甚篤。而今沈江東方過而立,已履任要職,是朝中炙手可熱的少年親貴,統領帝京戍衛。
沈江東將自己的胞妹沈浣畫嫁與思卿之兄葉蘭成,葉秀峰攀上這門親事不可謂不得意。
沈浣畫看見思卿,便招呼她進來,笑道:“正要找你去呢?!北惆褟哪锛規淼木勛咏嫾?、赤金釵子、堆紗花分給思卿,又給她一件大紅羽紗斗篷,問:“你怎么自己逛?菱蓁呢?”
思卿先謝了沈浣畫的東西,而后笑道:“阿嫂晌午回娘家去了沒瞧見,我把四房那位作弄了,辛苦菱蓁替我賠不是去了。阿嫂先忙,我回去看看菱蓁回來沒有。”
沈浣畫見思卿回府時日未久便憔悴了不少,心有不忍,卻又喚住她道:“初五日我要到西山碧云寺去拜,你同我去西山散散,如何?”
思卿聽了展顏一笑道:“如此甚好。”見沈浣畫忙著收拾,于是就辭了出去。剛辭出去,沈浣畫閣子里走出一人,正是方才和思卿說話的沈江東。
“阿兄,你先坐,等我歸置歸置東西?!鄙蜾疆嫷馈?
沈江東笑道:“你這小姑身上有煞氣,看起來不好相與?!?
“誰說的,思卿妹妹是頂好的,言語厲害些,心里不藏奸。她一回來,把四房那位噎得說不出話來?!?
“她才回京幾日,你怎知她不藏奸?還是遠著些罷。”
沈浣畫嘆了口氣:“思卿妹妹很不容易,我公爹什么打算,你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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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以女主視角展開,感情線出現較晚。按照初版故事大綱,故事正序將從第85章“帝京驚變”開始,前面的章節以鋪墊線索為主。
因為偏群像人物比較多,第二卷中附主要人物介紹,第86章附所有人物關系簡介,“上架感言”附目錄大綱。
其中:
第1章—第84章(黑云壓城):埋線索、引背景、權謀向、出場人物較多
第85章(帝京驚變):故事正序、主要沖突出現
第98章(重逢之時):主要感情線明朗
前三分之一為權謀導向,以“靖國公案”、“撫州案”、“定藩飛書案”為主線。
因為一開始構思故事時,故事是從第85章“帝京之變”開始發生的,所以最終成文后前85章主要是在埋線索,情節沖突比較少。主要情節沖突從第85章“帝京驚變”開始,該章節是全文的首個主要沖突點。
女主葉思卿和蕭繹的感情線從第98章(重逢之時)蕭繹回京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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