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導師
轉眼光陰逝去,世界物換星移,人生分崩離析。
迷茫的浪漫的叛逆的可愛的青春已然逝去。
經過多年的打擊與刺激,司空島的身體已經每況愈下。
他的內心痛苦萬分。
為了體面生活拼征戰了多少年,如今一無所有。
路燈驟然亮起。
我騎著共享單車,載著司空教授,穿梭在繁華的云都。
他像是喝了慢性毒藥,呼吸聲如發動機般凝重,如同生銹的齒輪在胸腔里十分艱難咬合。
司空老師對我說:“嶼樹啊,可不敢熬夜了,熬夜就是熬命啊。看老師都熬出病來了,恐怕也活不了幾年了。經過新冠兩次的襲擊,老師的身體確實是快散架了。”
“老師,要不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不了不了,老師已經有藥了。要不放下老師,我坐公交回吧,你就不用麻煩送了。”
“那咋行,我送你吧。”
“你汽車咋樣,已經報廢了?”
“是了,我準備換新能源車了。確切地說,是我爸準備換了,幾萬塊錢的普通電車。”
“你爸生意咋樣?”
“就是個那,不太景氣。”
“錢是越來越難掙,唉,不賠就行,什么也難鬧了。”
“也是奇了怪了,搞玄學算命賺的盆滿缽滿。”
“可不是嘛。”
“精得他們還跌皮皮了。”
“老師聽說你和那誰快結婚了,老師等著喝喜酒。”
“唉呀,還沒訂婚呢。”
“嶼樹,你看這街道邊的算命館。三年前這還是家老的實體書店,現在里面只剩《易經》啥的,活脫脫成了算命場所。”
“現在實體書店是越來越式微了。”
“老師鐘愛桃源仙境般的生活,可能在凡人眼里就是瘋子。但你理解老師,老師追求的不是物質享受,而是精神追求。我開始淡泊名利,與世無爭。我想學學廚藝。”
對于家庭,他諱莫如深,只字不提。
“暮鼓晨鐘驚醒世間名利客。”司空教授嘆道,“經聲佛號喚回苦海夢迷人。”
我仿佛遁入禪的世界。
“等等!”司空島忽然突然用枯瘦手指抓住我的肩膀,叫道,“停,停車,老師進去看看。”
單車急剎。
前面便是云化寺古玩市場,第二層掛著“文化藝術節”的橫幅。
今天不是周末,古玩市場并不熱鬧,我們看見偌大的合歡樹下面,有一家算命館。
司空教授向算命館走去。
我看見一個供桌,桌上供著菩薩。
一個算命老頭哼著不成調的昆曲,正蹲著逗弄小黑貓,摸貓的下巴。
小黑貓閉著眼,伸直脖子,享受這愜意的時刻。
他邊摸邊跟旁邊那后生說:“快倒點茶水來,沒眼色。”
后生給我和司空教授倒茶。
“遇著啥事了?”算命老頭問。
司空教授說:“我在睡夢里,感覺自己在云端,然后我想抓住片云朵,突然從云端墜落。落啊落,落到了海里,我拼命地游,我以為抓到了一條魚的尾巴,可又很突然地向下墜去。我睜開眼,這回在沙漠上,太陽很大很毒。然后我繼續下落……”
“你是不是抑郁了?”算命老頭問。
“有點。”司空教授說。
“得自己往開了想了,這別人幫不了你。”
“我能躲得過天劫嗎?”
“天注定。自己不解脫出來,誰也救不了你啊。”算命老頭道,“得自個兒念通那經了。”
司空教授似乎著了他的道,一個勁地點頭。
算命老頭拿出一面鏡子,遞過去,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夜色漸深,算命館內的光線愈發昏暗。
老頭并未開燈。
司空教授凝視鏡中自己衰老的面容,喃喃道:“這鏡子,呈現的是皮相,還是本心?”
“萬物有靈,皆有其道。塵世茫茫,稍安勿躁。人生苦短,何不大鬧。”算命老頭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頓,道,“人生如鏡中花,水中月,何不虛妄。世人多困于這虛妄,看不清真相。”
小黑貓從地上輕盈躍上供桌。
司空教授道:“年輕時總以為能抓住些什么,名利呀,地位呀,愛情呀,金錢呀……到頭來,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黑貓豎起耳朵,發出一聲低沉的嗚咽。
老頭輕輕轉動手中的念珠,道:“你這一輩子,追逐的都是外物,從未真正審視過自己的內心。”
我抬頭看看天花板,仿佛看到浩瀚的星空。
小黑貓跳上老頭的肩頭。
“我明白了。”司空教授長嘆一聲,“生命的意義不在于擁有什么,而在于成為什么……”
教授走向門外,步履竟比來時輕快了許多,仿佛卸下多年的重擔。
“嶼樹,你知道為什么古人說明鏡止水嗎?”
我搖頭。
“只有平靜的水面,才能映照出真實的天空。”他仰望著璀璨的星空,“人心亦是如此,只有放下執念,方能看清生命的本質。”
我載著他繼續前行,街道兩旁的霓虹燈閃爍,如夜空的星星。
我想起王爾德的一句話——“我們都生活在陰溝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