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平靜的黑暗中，仿佛時間失去意義，不知過去多久，我緩緩睜開眼睛。

就像剛剛經歷了一場劣質的睡眠，噩夢中我與愛麗絲持劍廝殺。渾身上下酸痛無比，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涌入肺中。

從木質長椅上坐了起來，還沒來得及思考自己究竟深處何方，身旁就傳來稚嫩的聲音。

這里是間古老昏暗的教堂，大門緊閉，窗戶都被封死，仿佛外頭有什么可怕的惡魔，人們過于恐懼而將這里密封保護自己，潔白的墻壁上滿是祈禱的話語。

教堂唯一的光線穿過巨大的玻璃彩繪灑在男孩身上，飛塵在光芒下閃著光。他穿白色病服，臉色慘白得好像剛從手術室里走出。看我清醒過來，他露出開朗的笑容。

“呀啊。醒了嗎。源。”

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最終不得不承認那是我小時候照鏡子時見過不知多少次的臉。

“你是......誰？”

男孩對我的提問啞然一笑。

“是誰？難道你沒照過鏡子么？我是你哦。是源哦。不、不對。”

他慢慢走近。

“我和你幾乎沒有共同點。我是你，也不是你。準確地說我是你潛意識制作的模擬人格。”

“模擬人格？”

“嗯。我本該在意識的深層沉睡，在你抵達應至之地時自動消滅。”

“本該是這樣的。”

“嗯。那個男人的催眠的效果是引出令你感到痛苦的回憶。那些記憶都被交由我保管，當匣子被打開時，我也跟著浮到了淺層。

是呢。要叫的話，就叫我「原」吧，啊啊，雖說發音相同，但還是要好好區分才行呢。”

男孩深處手指在空中書寫著他的名字。“反正是被你遺棄掉的名字吧。”

說完，他握住我的手把我拉了起來。

“你可不能停留在這種地方吶。身為贗品的我是無法抵達那個領域的。來吧。我帶你出去。”

“這里是意識的深層么？”

“嗯。”男孩點點頭，拿起放在桌上的銀質燭臺。燭臺被他拿到手上的瞬間升起了微亮的燭火。

他快步走向緊閉的大門。沒有別人施加外力，好像門有自我意識般緩緩打開。

渾渾噩噩地跟隨他的腳步，走入昏暗的走廊，走廊的窗戶同樣也被封鎖。還有一扇扇掛有生銹大鎖的小門，門內傳來陣陣悲鳴。

無法思考，意識好像被大石頭壓住般笨拙以至于根本不能運轉，只能盲目地跟從黑暗中唯一的燭光。

走著走著終于到了盡頭。男孩用力推開塵封的大門，仿佛深處現實一樣，我的眼睛因明亮的光照而刺痛。

門的外頭，是一望無際的藍天，天空伴隨蜿蜒的溪流延伸至地平的盡頭，些許云朵悠閑地漂浮著。

踏在讓人感到懷念的草原上環顧四周。

“美麗嗎？”男孩輕聲問。

“嗯。”

“是嗎。美麗嗎。當然的吧。”

他回過頭默默地看著我，神情復雜，像是憐憫，又像在嫉妒。

他高舉燭臺，輕輕松手。依照重力法則，燭臺墜入地面。

青草如同干草般被燭火輕易點燃，迅速擴張。烈火席卷整片草原，甚至連天空與溪流都灼燒殆盡。

虛假的畫布被揭下。

——天空不再湛藍，被烏云覆蓋，哭泣般墜下大雨。

——大地不再翠綠，其上插滿了刀與劍，還有數之不清的尸體。

——溪流不再清澈，被死者的血染紅。

尸山血海正適于形容此景。

“.........真實.......嗎。”

“那副景象也不是假的啦。只是時間不同而已。”

失去表情的少年毫不猶豫地往前邁步，我也跟了上去。

越過堆滿尸體的溪流繼續行走，雨勢慢慢減小，我們來到沙灘邊。

紅色的潮水有規律地拍打著沙灘，男孩沒有借助停靠在岸上的帆船直接行走在海面上。

“來吧。”

被他催促，我也走上海浪，向大海的另一邊前行。

來到海洋的中央。看到了和我長得一摸一樣的銀發男人，他身穿拘束服被從天空和海洋中伸出的暗紅色鎖鏈捆綁在半空中。

睜開血紅的雙眼，男人無言地看著男孩。

“你做的么？”

“嗯？不是喲？”男孩如此回答并朝男人做了個鬼臉。“大概跟他的主人有關吧。”

沒有搭理男孩，男人閉上眼睛陷入沉睡。

走出血海來到一片荒地。前方能看見一條以鵝卵石鋪就的小路。

踏上小道，沿著它繼續旅程。

空無一物的荒丘上開始時不時出現白色的花朵。每次男孩都走過去采集起來編成花束。

他身上的服裝不知何時從病服變為了黑西裝。看到他袖子上的小缺口，我想起來那是我第一次去參加葬禮時的衣服。

他是要參加葬禮么？參加誰的葬禮？

最后來到的是灰色的墓園，排列著數以百計的灰色石碑。男孩來到一塊石碑前獻上白色花束。

他低著頭沉默不語，像是祈禱，像是為逝者送去思念。

“是誰的墓呢？”

石碑上沒有刻上姓名。

“.................這些都是為了你而死去的人哦。他們相信你會做得更好，將生的責任交給你，用自己的死換來了你的生。”

“.................”

“明明應該反過來才對。你被做出來的目的是為人類而死吧。然而，看看這幅慘狀吧，源。”

冰冷的風吹起他的衣角。天空又開始哭泣，雨水順著他的臉龐留下。

男孩激動地站起，張開雙臂。他身上點燃的是灼熱的怒火。

“大家。大家。大——家，都死了。你卻還活著。你是個失敗品哦，源。

真是幸福呢，真是不幸呢，你的身上已經背負了太多人的祈望。

你的性命早已不是你一人之物。不能死去啊，源。一旦死掉，他們的死就會變得無意義。

所以——渴求力量吧。”

他向我伸出手。

“渴求那能夠守護一切的力量吧，這正是他們所期望的。來吧。”

——成就偉業之時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