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考場相見，也只是會心一笑，不必多言。

模擬考過后不久，中考就伴隨著酷熱的夏天隨之而來，空氣里開始彌漫著緊張的氣氛。一向粗心大意的房小米也開始緊張兮兮起來，這家伙，一緊張就愛纏著柳眉嘮叨，嘮叨個不停，像唐僧似的。

“小眉，馬山就中考了，馬上就中考了呀！你復習的怎么樣？你覺得你能考上一中嗎？你覺得我能考上一中嗎？”

“小米，模擬考我考第五，你考三十五，但是呢，我們是在一班，那么年紀名次也差不多是這個，我覺得我差不多可以考上，你呢，上不了一中，還可以上實驗高中”。

“可是實驗高中據說因為學校剛成立，為了和一中抗衡，實行的都是魔鬼式教學耶，那我的高中生活就徹底不見天日啦”

“我的大小姐，你先考慮一下考上再說吧，現在就開始擔心讀高中以后的生活，為時過早”，柳眉敲了房小米一記爆栗。

房小米摸著腦袋，撅著嘴，連連嘆息著拉著柳眉入座。

一會兒又把腦袋伸過來，“小眉，下周一考試第一天，這個周末你說還要學習嗎？”

“按照我一貫的考試模式，這個周末我肯定會睡覺看小說。你看，小考小玩，大考大玩，必須將大腦放空，這樣考試的時候才能將有用的信息選擇性的篩選出來，知道嗎？”

“可是，我總覺得我還有好多好多知識點沒記住啊，怎么辦？自己一用大腦一向，什么都沒有，空白！空白啊！”房小米哀嚎起來。

“你就算周末兩天不吃不喝不睡覺，難道能讓你空白的大腦填滿知識點？”身后戲謔的聲音傳過來，不用回頭，柳眉也知道是誰，她看著房小米，輕輕一笑。

房小米轉過身，惡狠狠的說“死許墨，就你厲害！我祝你考試考個私立高中候補！”

“切~！”許墨飄過來，高高的個子站在走廊里，坐著的房小米立刻氣勢萎靡。他伏在柳眉的課桌，占據了一半空間，歪頭看著房小米肉嘟嘟的小臉，“我要是考個私立高中候補，那你連高中的大門都不知道考到哪里去了，說真的，房小米，這個周末是我們初中生涯的最后一個周末，不如我們同學一起狂歡一下吧，反正你學也學不進，臨時抱佛腳，沒有用的”。

房小米猶豫的看著柳眉，“小眉，你說這個狂歡靠譜嗎？”

低著頭的柳小眉，鼻尖嗅著少年陽光一般的體息，相距不過幾指的距離，她的臉莫名的熱了起來。看到他就傻笑，距離近了便心跳，柳小眉患上了許墨綜合癥。

“我不喜歡太多人在一起，你們去吧，我還是一個人在家里看小說比較舒服”，她輕輕的說。

許墨撤回一點身子，凝神對著她，“你確定不去嗎？其他幾個班委都商量的差不多了，讓我來和你說”。

柳眉搖搖頭。

她一直如此，因為怕離散，所以不相聚，因為怕失去，寧可不擁有。

初中生活，她一直努力在攀升的狀態，覺得很累，而且脫離了小學被保護的狀態，她也開始逐漸認識這個真實的世界。她并不留戀，也并不懷念，當然，近在咫尺的這個男孩除外。

初中生活的最后一個周五，放學后，大家都嬉笑打鬧著離開，依依不舍的，大義凜然的，眾生百態。柳眉沒有動身，她安靜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寫著在這個教室的最后一篇日記。

等到周圍都安靜下來，她合上日記本，細心的上了鎖，把筆放在筆盒里，書包整理好，因為就住在校園里，所以并不著急離開。站起身看著這個教室，四十五張課桌整齊排列，似乎還有著各種喧鬧和安靜，黑板最右側還寫著今天的課程安排，教室后排的黑板報還有柳眉出的最后一期，小巧俊秀的字體，細心瑣碎的小花邊。

她走出教室，左手邊的鐵皮柵欄依舊鎖的緊緊的，摸上去也依舊粗糙，仿佛還有兩個人扯著兩個耳機在聽歌，青春的臉青春的眼，她心里暖暖的。

走廊的窗戶也依舊開的大大的，已是傍晚的風已由悶熱轉為風涼，柳眉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操場，平日里熱鬧的操場此時空無一人。她此時忽然愁腸百結，中考過后大家都將各奔前程，雖不像高考那般分散，卻也會四分五裂，似乎對這個班級沒有太多的熱情，在到最后，又仿佛只有她才滿懷深情的在遠處留戀和凝望。

一路走出來，也許時間已經晚了，各個班級的門都鎖著。

右拐，下主樓梯，每個臺階都有回響。

背著書包的柳眉，內心安寧似水卻又洶涌澎湃，她不自知的微蹙著額頭，看著周圍的每一處。

出了大廳的門，左側是操場，右側排列自行車的位置。

穿過操場，走在校園主干道上，兩旁的樹郁郁蔥蔥，兩側的住宅區也似乎炊煙裊裊。

柳眉一路走來，似乎將自己十一歲到十五歲的時間重新走了一遍。

拿鑰匙，打開單人宿舍門。

一路并沒有遇到什么人，到現在才知道她一路走來似乎內心在期許著能夠遇見什么人，又似乎和什么人一起重新走過這短暫的一段路。

將自己扔在床上，繼續發呆。

今天沒人來看她，爸爸媽媽已然工作忙碌，如果她不回家，他們一般是不會在學校看望她的。想來姐姐差不多快放暑假了，如果回家的話，爸媽當然又要各種約見朋友，然后把姐姐帶著，考上重點大學的姐姐似乎是一個耀眼的光環籠罩在他們的頭頂。

她也不想回家。只打算一個人安靜的度過這個周末，安靜的考試，然后，然后，聽天由命吧！

柳眉在心里嘆了口氣。

周六的上午，陽光早早的熱情似火的升起來，讓柳眉房間薄薄的窗簾無處遁形。她翻了個身，瞇著眼睛看著頭頂發亮的窗戶，看著對面的掛鐘，已經將近八點了，她好久好久沒有睡過這樣一個懶覺了。

每天不到六點就起床早讀的日子，就這樣快要一去不復返了嗎？還是升了高中以后，五點就要起床？

管它以后，現在能獨享安寧也是幸福的。

她就這么盯著窗戶，盯著天花板，盯著墻上的掛鐘，滴滴答答的秒針，世界真安靜。直到嘰里咕嚕的肚子把發呆的人硬生生從床上扯起來。

柳眉決定一個人去街上吃早飯。

隨意穿了一身素色的短褲套裝，捏了一張紙幣，走出門來。長長的黑發松松的挽了一個大辮子。不知怎么，這么長的頭發并且總是規規矩矩的編成麻花辮，總給人一中時代感，似乎柳眉是從民國時期走過來的女孩兒，加上平日里總是長衣長褲，裙也是及踝長裙，有時候剎那間真正會讓人恍然：這姑娘哪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孩子啊，分明就是民國時期的文藝青年！

周六上午的陽光濃烈，但是有風，已經不再憂慮即將而來的中考，柳眉心里倒是坦然無比，此時只想吃上一碗濃濃的粥和一個香噴噴的雞蛋餅！

走出校門，大街上已是人來人往，小縣城的人們似乎勤勞的很，每天一早就開始有熙熙攘攘的人。買早餐的賣早餐的，賣菜的買菜的，跑步的散步的，柳眉看著身邊陌生的人，只感覺人生本就如此，又似乎不僅僅如此。

她走進一家早餐鋪子，隨意坐在門口的位置，“老板，一個雞蛋餅一碗粥！”清脆的聲音叫完自己需要的，便拿起筷子無意間摩挲著看著門外。

街對面的一個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藍色運動裝短些短褲，抱著籃球，一邊運球一遍側身微笑的少年是誰？卻還來不及欣喜，一個粉紅色的身影又擠進視線，蹦蹦跳跳的女孩兒，膚白如玉，小巧玲瓏，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孩，一臉崇拜。心臟“咚”的一下重重降落，臉色也難看起來的柳眉并不知道她自己已經緊緊咬住了嘴唇，看著那兩個歡天喜地一閃而過的身影。

所以，這就是他不惦記找自己的原因？還以為昨天最后一天課，他會等在課后的，也以為周末的今天他會來和自己見面，畢竟所在考點不同，也許此一別，再也沒機會相見了呢！

早餐變得味同嚼蠟，心情一落千丈。

柳眉所在的中考考點在一中，她拒絕了媽媽來陪她考試的建議，要求一切都如同平常，一個人去考場，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在自己的宿舍住。

去一中的路有一個上坡也必然就有一個下坡，柳眉騎著暫時從舅舅家借的自行車一大早準備妥當后去考點，路上很多人，縣城本就不大，不到十分鐘，便到了坡道處，下了坡就到了一中門口。柳眉一個人目不斜視的蹬上坡，然后雙腳離開腳蹬雙腿放在前面的斜梁上，一路下坡而去，邊享受疾風帶來的涼爽，邊心無旁騖看著前方，似乎隱約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下了坡，一種的門口已經擠滿了人。她疑惑的回頭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叫她，卻什么也沒看到。柳眉安靜的到旁邊寄存了自行車，然后到門口排隊進校。

“柳眉，小眉小眉”，急切的呼喊聲似乎就在身后，她轉身回頭，看到了已經一年不見的牛陽。

瞬間有一絲尷尬，柳眉沖他笑了笑，然后按部就班將準考證拿給門衛看，然后進校，急匆匆去找自己的考場，她走的很快，急于擺脫身后那個執著的聲音一樣。因為她覺得有點尷尬，如果面對面應該說些什么呢？確實似乎無話可說，但中考在即，又不能太過分，以免影響了牛小陽的考場發揮。

考試入場進行，柳眉沒想到自己出師不利。本來第一場語文，她得心應手，完全勢如破竹，但是考試進行了一大半時間，她忽然感覺到了一股熱流噴涌而出，無法聚精會神的柳眉不知如何是好，她沒想到好朋友會在這個千鈞一發的時刻跑過來搗亂，而且她沒讓家長陪同，沒有辦法求助任何人。她汗涔涔而出，加上肚子開始隱隱作痛，只能伏在考桌上，一只手摁住小腹，右手繼續答題。但是這種突然變故，讓永遠按部就班在計劃內行事的柳眉猝不及防，慌了神兒！

一手漂亮的字也漂浮起來，勉強寫完作文，她眼淚都要出來了！只覺一切糟糕，文章思路不夠嚴謹，論點論據不夠有力，自己都覺得不會高分。沒辦法，少女的驕傲又不能坦然告知監考老師尋求幫助。只得草草交卷，然后奇奇怪怪溜出教室，飛快找到一中的小賣部，講自己大致收拾一下，等到上午考完，中午回去換衣服。

但如此一來，第二場幾何也感覺心不在焉，狀態一般。

柳眉腦中只是回旋一句話“出師未捷身先死！”。

但，無人可拯救神思恍惚的這個少女。

前兩場這么下來，接下來兩天的考試，柳眉都覺得心里灰灰的。

一中的競爭之強烈，哪個初中生不知曉？她拼盡了權力，將自己偏科到極點的代數幾何終于拉了上來，擠入人才濟濟的一班，然后復習停當，以為萬事俱備。

誰想到，終究擰不過命運的手！

考試完全結束，柳眉回到自己的單人宿舍，趴在床上，一場痛哭。

不想回家不想出門不想說話不想見人，就這么讓她自己停留在這個房間里，時間靜止多好！

結果尚未出現，她似乎已經預見了自己凄慘的未來。

這場中考，將永遠給她帶來無法磨滅的陰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