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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險出生天

那天早上吃早餐之前,大家已不再當我是外人了,他們沒有陪我打撲克,下棋,他們在各自背誦自己的資料,例如化妝品介紹詞,上課講演內容等等,他們都很專心,很吃力地或默讀,或高聲背誦。這讓我想起高考的時候,同學們都是老早就起來自覺背誦課本,那時大家為的是高考成績,或許在大家的心目中,考上一所好大學,幾乎意味著將來能找一份好工作,所謂好工作,在世俗看來,當然是豐厚的待遇,直白點說就是一個錢字,而如今,他們這幫走在高考獨木橋以外的路人,也在自甘地承受高考式魔鬼訓練,如此一來,可見,“取金”之路真的都是得辛勤耕耘的,不管是在歷史的唐三藏時期,還是當今的新世紀年代,也不管你是莘莘學子,還是三教九流,要取得“真經”,還是要流汗的。

早餐后,蔡培等一伙人先后去課堂了,只留下小余,小葉和阿豪三人陪同我,準備稍晚一點到市場把衣服處理掉。

他們走后,我心里一陣歡喜,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只有三個人陪我,而且早上十二點鐘之前,團伙大部分成員都會去課堂,這樣便少了很多隱藏在街頭的潛敵。我一定得把握這次難得的機會。

我想到了假裝拉肚子,然后中途擺脫他們。于是,一開始我便為這個理由做好了充分的準備。蔡培走后不久,我們便在一起下棋,下著的時候,我借故上洗手間,出來之后,我隨便對他們說可能吃錯了什么,有點拉肚子。然后再繼續陪他們一起下棋。下到快八點半,他們知道這個時候市場上人多了,便準備出發了。

等行李箱,行李袋,擺攤墊布都取出來要走的時候,我借口肚子不舒服,又上了一次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我問他們有沒有保濟丸,其實我知道他們一窮二白啥都沒有,就算有這藥,我吃下去也對身體沒任何影響。

來到外面,我便問他們今天要到哪里擺攤,小余一心就想我快點交錢,哪有什么心思管我的褲子,所以根本懶得理我,而小葉卻很熱情,主動說到電信局門口看看,那邊人多。于是,我們便往小葉所說的地方走去。

電信局要比步行街近多了,我們走了十五分鐘不到,就來到了。電信局側門正挨著一條長長的大街,我們就打算在這條街上擺攤。可能是天氣冷的緣故,雖然已經快九點了,但是街上的行人還是不多,街兩邊也只有三四家擺地攤的,我們就挑了一塊挨著一個買年畫,對聯之類小物品的攤位處擺起我們的攤子。有了昨天的經驗,今天干起活來熟練多了,不用多久,我們便把衣服給擺好了。然后,就我跟小葉兩個人在攤位上叫賣,小余和阿豪呢,就在街道另一側看著。

我和小葉商議好,褲子開價一條45元,最便宜38元。然后便開始叫賣起來。雖然街上來往的人不多,但我還是主動吆喝起來,一來因為天氣的確冷,二來我心里清楚今天早上是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機會了,所以我需要用叫喊來掩蓋內心的緊張。

來往的過路人大多是老年人,他們聽到我們的叫賣,有不少都過來問個價,然后就走了,偶爾有一兩個會停下腳步仔細看我們的褲子,但始終還是未能成交。

漸漸路上的行人多了,路兩旁擺攤的也多了,我心里慌啊,因為我知道我的時間也就只有二個半小時,到十一半后,那時他們也差不多下課,到時街上就會有很多他們的人,那時我就算擺脫了他們,在街上攔的士也沒那么方便,因為隨時會讓他們內部的人看到,所以我得趕緊行動。我時刻注意著對面的小余和阿豪,他們好像很不耐煩,一時盯著我們看,一會看別的攤位上的貨物,我想,若趁他們不注意逃跑,我肯定跑不過阿豪的,所以我打消了魯莽逃走的念頭,看來還是試試上洗手間吧。

過了一會,我對小葉說我要讓小余帶我上洗手間,讓她先看著。不等她回答,我就走到小余那邊,要他帶我去公共洗手間——我很清楚,他們絕對不會讓我獨自一個人去的,我打算讓他多領我上幾次,先麻木他們,最后再找機會逃。

上完洗手間的時候,我認真觀察一路上的胡同小道,大街僻巷,為一會的逃跑做準備。等回到攤位上,又是叫賣,喊了一會,一個人也沒過來看,我一邊喊一邊在思索著,真害怕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過去,心里著實地慌。

接著,我在鄰近的攤位上要了兩支水,一來我得喝水支持一下體力,二來我想讓小葉也喝點水,好讓她也上洗水間,然后讓小余陪著去,這樣只有阿豪看著我,阿豪為人比較遲鈍,那樣或許我就有機會了……

買來水后,我自己喝了幾口,小葉也在我的“關心”下喝了幾口,接著還是賣命地叫賣我們可憐的褲子,當然,我還注意著大街對面小余和阿豪的舉動。注視他們的時候,一輛警車在我的眼前劃過,等我反應過來,它已經在幾米之外了。我的心,突然莫名地怦怦直跳,我可以上前追上去的,我很想,但我很害怕,我怕追不上,我也怕追上了警方會袖手旁觀,我更怕這個賊窩因我而被搗毀……就這一瞬間的猶豫,讓我錯失了一個機會。

接著,我問小葉,現在幾點了,她掏出手機看后告訴我說十點半了。我心里一個勁地急,我嘴里一個勁地喊,終于很快,我們做成了一筆交易,30元賣了一條褲子給一位老婆婆。——我想,她一定是聽到我沙啞的叫喊聲,可憐我才買下這條褲子的。清楚記得當時,我正向一位大叔極力推銷,就在那位大叔搖頭要退走的時候,站在一旁的她開口、說要件同一尺碼的,但表示她僅有30塊錢,我當時也沒想這么多,就找了一件給她,而她也沒有打開包裝袋,付了錢就走了。我想我那時樣子一定顯得潦倒落泊,兩個星期沒刮胡子,一個星期沒沾半點葷,本已消瘦的臉定是顯得憔悴不堪。

賣出了這條褲子,我們的褲子價格也自然而然就降到了30元,真是名副其實的血本無歸,但始終還是得不到彭澤市民的青睞,這樣又過了十多分鐘以后,我的礦泉水起作用了,小葉說要上洗手間了,于是我招手讓小余過來陪著去,讓阿豪替她的位置和我一起賣。我這時心里突然莫名怦怦直跳起來,我知道現在是最好的機會,但我告訴自己別操之過急。一心就打算有人過來問價就讓阿豪去推銷,我再趁機走人,但隨著小葉他們的離開,很奇怪也就是沒有客人上來詢價看貨,過了一陣,我實在忍不住了,我對阿豪說:

“我也得去一趟洗手間。”

“去什么去,一會再去。”阿豪直截了當的一句話輕易打斷了我的后路,阿豪聰明了,阿豪的一萬多元沒白交,阿豪是好樣的,但在我看來,現在的阿豪顯得齷齪……

此時此刻,我幾乎要崩潰,我真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我僵了,一動不動豎在那,呆呆的,終于我死了這條心,與此同時,我下定決心了——我要求助警察,我不要再跟這幫混蛋瞎胡鬧了,得報警,我得報警……

但我沒有等來警車,我等到的是小余和小葉的雙雙歸來。我知道這樣我更不可能逃走了,我咬了咬牙,我暗暗發誓,我一定要報警。

這條街道本來就比較窄,寬度只容得下兩個車位,街上行人又多,但凡車經過,必定會減速,在這里攔警車是最好不過的,我暗暗為自己加油,只要再有警車經過,我一定沖上前去攔截求救。主意已定,我就不再關心他們三個了,我只看著兩側的來往車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十點五十分,十一點,十一點十分……我把我當天的命運交給時間,只要到了十一點五十分,我知道我就沒機會了。

當時,我深深喘著大氣,一手拿著礦泉水,一手拿著一條褲子,兩眼盯著街的兩頭,我在用喊賣聲鼓舞,我在不斷踱步壯膽……

終于,剛才出去的那輛奇瑞警車徐徐開過來,剛才我錯過的機會,終于,終于回來了,我倒吸了深深一大口氣,上前一步,把手里的褲子往車子前蓋大力一扔,在褲子順著車前蓋滑向車前窗的同時,我以最快的速度繞過車頭,跑到前門一手抓住車門柄,還好車門沒上鎖,車門一開,我一股勁爬上去,正當我要關門的那一瞬間,阿豪已趕過來打開車門,用整個身體擋住已被他打開的車門,并一手抓起我的腳,想拖我下去,他用力很猛,我的半個腿讓他一扯,就扯出車子外面,我順勢隨手抓住司機的方向盤,緊緊握住,死活不讓他拖我下車,同時,我拼了命地喊:

“殺人啊,殺人啊,有人要殺人啊……”

我對著車上司機座位的那個人喊,也對著外面的人群喊,阿豪則一面抱著我的腿想將我拉下去,一面也兇狠狠沖我吼道:

“你下來,你給我下來,快點……”

顯然,警車上的那個司機給這突然情況搞得莫名其妙,我和阿豪的喊聲也讓他壓根沒有詢問的機會,他坐在司機位上一臉愕然,只是一邊讓阿豪住手,一邊讓我有事下車慢慢說,但阿豪沒有因此而停止他的攻勢,而就算他這時候放開了我,我也不打算下車,因為我知道下面很有可能有他們的人,我一旦下車,必然就多一分危險,所以只好還是拼了命地喊:

“救命啊,殺人啊,有人要殺人啊……”

——我之所以這么喊,是我故意的,是因為我得把問題的嚴重性提高一點,好讓車上的那位沒有穿制服的警員——我當時也不知他是不是警察,不至于就地解決,而且我也擔心若我喊“傳銷騙人啊”之類的,一來街上暗地里不知有沒有對方的潛敵;二來我真的擔心警方對傳銷勢力有所顧忌,因此不幫助我等等;三來我害怕大叫傳銷會搞到滿城風雨,把整件事情搞到出奇復雜。基于以上幾個因素,我的求喊方式也略略有點離譜夸張之嫌。

最后,車上的那位警員只好下車,他原本打算讓阿豪坐在車后,一起帶我倆回派出所再問話,但盡管他下了車,阿豪還是不依他,一心只管拉我下車,他那股牛勁,連警察也掰不動,警察司機只好向總部求助,他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又來了一輛警車,這時,我看到警車上下來兩個穿制服的警察,他們撥開人群,因為那時整條街上都已圍滿了看熱鬧的人,他們擠過來后,也試圖勸說阿豪放開我,有事回派出所說,但阿豪依舊這么牛,就是不聽,這時警察只好動粗了,揍了他幾下,他才被迫松開雙手,然后被那兩位警察逮進那輛警車……

就這樣,我成功地逃離了魔爪,獲取了自由,結束了漫長的惡夢之旅。

雖然成功截得警車,但坐在警車上回派出所的一路上,我的心還是忐忑不安,我十分擔心警方會包庇傳銷之類的,所以一路上那位警察司機問我什么事,我都一直說我太緊張了,我需要與家人報個平安為由遲遲沒說出我是被傳銷騙過來的。

最后,來到派出所,在我告知了家人派出所的地址,電話,受案警察名稱,警號及警車車牌之后,我的心才算稍微穩定下來,這下就算警察想做不正當的勾當也就有所顧慮了。

后面,事實證明我一直的顧慮是那么地多疑。

接著,警方問了我早上事情的緣由經過以及一系列的問題,如我是哪里人,什么時候被誰騙過來,與被騙人的關系,怎樣被騙過來,有沒有什么財物被他們騙去之類的,我都一一如實作答。

那時我還以為我會被當作污點證人去捉拿這幫傳銷分子。但我又一次錯了,最后他們只是說帶我回去賊窩幫我取回我的行李,就這樣,兩個警察陪同我前往賊窩準備要回我的東西,警車靠近胡同,剛要進去的時候,只見小余,小葉,小田各人捧著我的一樣行李,在那里等待多時的模樣——小余他們比阿豪精明多了,在我報警那時就退下去了。

警察下車后,從他們手里幫我取回了所有的家當,然后問他們誰要回家,可以一并送回去,但他們的回答出乎我意料:

“回什么家,我沒錢呢,等發財了再回嘍。”

我這下就完全放心了,看來不用我做什么污點證人了。

而阿豪呢,還是牛脾氣,執著得很,回到派出所還是很不合作,說話又“宰”,完全不理會警方問的問題,所以又挨了幾個拳頭。雖然阿豪騙了我,但我知道其實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受害者,現在完完全全鬼迷心竅了,我還是勸他和我一起回去,他不屑一顧,一味說他看錯我了,還以為我是個干大事的人,還罵我是無膽匪女,說我太笨了,目光短淺,注定一輩子是窮光蛋……

警察雖然對他又打又罵,但還是和我一樣,好心問他要不要回家,但他很頑固,警察這時也沒辦法只好放他走了。最后,他氣憤地離開了派出所。我想他利欲熏心,徹底給傳銷毒害了,可以說,從此我也失去了這個朋友。

接下來,警方打算送我到車站坐車去外面坐火車。我一聽就暈,一再請求直接將我送到火車站,但他們說只能送到本地汽車站,最后,我只好讓警察叫了一部的士過來,直接去JDZ火車站,然后再坐火車回廣州……

終于,我的“廬山”騙當,也就這樣,有驚無險地告一段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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