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開篇
- 藏雪書
- 貓君小肆
- 5605字
- 2016-10-31 23:20:48
我如愿以償的拿到了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正準備回師父那里蹭頓飯,老哥的電話就來了。
老哥何許人也?大江南北的倒玉,為的他在玉石界的威名。這次他剛從XJ淘了一圈玉回來,八成是弄到了什么上等和田玉想讓師父幫忙雕一下。嘿嘿,此時不敲竹杠更待何時?
“大藏,干嘛呢?”這是要嘮嗑的語氣啊。
了解老哥尿性的我,聞言故意說:“哎,最近忙啊。”
“忙什么?”
“哎,這不剛考完試嘛,天天同學聚會啊,錢都快花完了。“我暗自發笑。
“滾,“老哥這下聽出來了,“又想要錢?”
“那誰也不會嫌錢多嘛,你看這樣好不好,你給錢,我幫你去找師父商量一下雕玉的事,怎么樣?這求人辦事也得,是吧?“我把算盤打的啪啪響,老哥咬牙切齒的聲音從手機那端傳過來:”邵藏雪,你棒棒的。“
“嗯,我知道。所以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哈!“我愉快的掛了電話。
打了個的回到我自己家的玉石鋪子,果不其然,老爹又坐在搖椅上逗著鳥,看見我回來了,眼皮也沒抬一下。我也懶得理他。徑直走到后院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拿了老哥新買的越野車鑰匙出了門,整個過程我都沒和老爹說一句話。
這一帶是玉石古玩的天下,街坊鄰居不知從哪里得知老爹當年在玉石界是泰斗級人物,都尊稱一聲”老爹“,我是和大家一起這樣叫他的,雖然我是他的女兒,我卻不怎么和他說話,這個中緣由怕是要追溯到十幾年前了。我也懶得翻舊賬,他不理我我還不想理他呢!
我開了車去師父的鋪子,師父的鋪子和我家的隔了兩條街,正好我可以開著老哥的車去向師父炫耀新拿到的駕照。師父于我而言才像父親一般,他是這一帶最厲害的玉雕師,是國手級別,當年我可是厚著臉皮死磨硬纏了好久人家才同意做我的掛名師父。為什么是掛名,這就Z和我的家學淵源有關了,好吧,其實是我和老爹的關系很僵,我發過誓,此生都不會倒玉。師父是個溫和性子,但雕起玉來特別較真,一塊不大的玉石雕個三五年都正常,所以一般人想找他雕玉是不太可能的。這也是為什么老哥來求我的緣故。
我停了車,進了師父的玉石鋪子,店內的伙計小六迎上來,笑著說:”藏雪姐。”我也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說:“長高了嘛,最近吃啥好的了?”小六常見我,自然了解我,聞言撇撇嘴,說:“藏雪姐,你又要我請客吃飯啊?”“我哪有經常要你請客吃飯啊?你說,高考完解放了是不是要慶祝一下?我過生日是不是要慶祝一下?我拿駕照是不是要慶祝一下?現在,我拿到了錄取通知書是不是要慶祝一下?”我雙手環胸看著他,“還有!你是拿工資的!拿工資的!我還是一窮二白的學生呢!”
“小雪,你就別欺負小六了。”師父拿著一個福祿壽三仙的玉雕出來擺好,無奈的說。我聽后眼睛一亮,說:“那師父請?”小六聞言小聲說:“每次來都敲竹杠。”我拿著拳頭在他鼻子底下晃了晃,問:“你剛才說啥?”小六連連搖頭,師父在一邊笑著也不說話。
玩玉石的,尤其是學玉雕通常要十一二歲就來當學徒,學個七八年可以雕出個模樣了,十一二年算是中等,十七八年算是高級了,所以別看小六比我小,雕玉已經小有名氣了。
我和師父進了里屋,便看見地上散亂的原石,我順手撈起一個看了看,看樣子又有不少人來找師父雕玉。師父走到茶幾前,上面擺著完整的一套茶具。師父精于茶道,跪坐在一邊煮茶,澆壺,洗盞,鳳凰三點頭,然后給了我倒了一小杯茶。我不懂茶,覺得師父請我吃茶也是浪費,也和師父說過不用再請我吃茶了,但別看師父是個溫和性子,有些方面卻執拗的要死。我也只好拿起那個比我指甲只大了一點點的杯子,把那點還不夠我潤唇的茶喝了,砸吧砸吧嘴,努力搜羅腦海里稱贊茶藝的詞:“嗯,此茶……微苦中帶著甘甜,令人……令人回味無窮,唇齒留香啊,好茶好茶!“我裝模作樣地舉起大拇指。師父笑著搖搖頭,說:“知道你不會品茶,你呀,讓我我說什么好。”我只有干笑兩聲。
“今天怎么來看師父?”師父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品著。
我抱著腳坐在師父對面的椅子上,說:“當然是想師父了嘛。”師父笑罵道:“油嘴滑舌!”我撓撓頭,說:“嘿嘿,老哥這不剛從和田回來嘛,他找到了一塊好玉想讓師父你幫個忙。”
出乎我的意料,師父明顯的一愣,喃喃了幾句:“這么快,這么快。”我沒明白師父的意思,也覺得有些奇怪,就沒有回話。師父轉了轉手里的杯子,微微低頭,嘆了口氣,說:“你讓小燭把玉拿來,我幫他看看。能不能雕出好的只能聽天由命。”
我覺得事情不簡單,但敏感的察覺到師父什么都不會說,所以我沒問,而是和師父扯了些有的沒的,但直到我走師父的眉頭都沒松開過。
回到鋪子里,老哥已經到了,正和店里的伙計說著什么,我見他在忙,就先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晃著腳。抬眼便看到這次老哥從XJ帶回來的玉。足有半人那么高,臉盆那般粗細,玉質通透純白,是難得的上品羊脂玉。這般羊脂玉已經不能在市面上看到了,也不知道老哥從哪里淘來的。我正想著,不經意看見老爹,他窩在那張躺椅上,不知是睡是醒。
“喲,大藏啊。”老哥和那幾個伙計說完,讓他們走了,轉而向我走來。
老哥比我大三歲,他十幾歲就跟著家里的伙計去各個地方倒玉,練就了一雙火眼精睛,凡是他看的玉沒有跑偏過,包括賭石。老哥十七歲那年名動江湖,就是因為賭石,一賭成名。那一年,家里出了事,本來答應給某古玩界大佬雕一塊高三丈的翡翠“八仙拜壽”,結果原石送到師父那里切時發現中間是石頭,三百多萬就打了水漂。這塊翡翠原石是老哥親自看的,不會出錯,后來調查發現是原石運送過程中被人掉了包。可是商業場上那有人管你的過程,人家只要結果。所以老哥二話不說直接驅車去了賭石城,三天,以一百二十萬買下三十公斤的翡翠原石,切出了飄花翡翠解了燃眉之急。自此,老哥在玉石界站穩了腳跟。江湖人戲稱一聲“少爺”。
或許會有人覺得奇怪,為什么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我家里人卻沒有出手幫忙。事實是,我的母親由于生我難產去世了,我的父親,老爹由于十幾年前金盆洗手退出了玉石界,從此只賣玉,再不倒玉。所以,我哥要憑借自己的本事在偌大的玉石圈闖出一席之地是相當不容易的。
我翻了個大白眼,老哥從沒把我當妹妹看,倒像是當弟弟看。
“師父說了,讓你把玉帶過去,他說能不能雕好,聽天由命。”我一只腳踩在扶手上懶洋洋地說。
“怎么樣?”老哥搬了個椅子坐在我對面,輕踹了我一腳,“考到哪里了?”
“BJ我揚了揚錄取通知書,他伸手接過去看了看,又問:“假期打算怎么過?想不想去旅游?”
我聽后隨口問了一句:“去哪?”
“XJ老哥折好錄取通知書放在桌子上。
我聞言微微起身,偏頭看了一眼始終坐在角落的老爹,冷哼一聲。XJ是老哥倒玉的主場,我就不信他們會無緣無故的讓我去XJ旅游。八成是要帶我去倒玉。
我說過,此生不倒玉。
我冷眼看著老哥,不發一言。
老哥嘆了口氣,說:“大藏,一家人就不彎彎繞繞了。我直接跟你說吧。我遇上麻煩了,你幫不幫忙?”聽老哥這樣說,我心下一沉,皺了皺眉,坐起身,抬了抬下巴,問:“怎么了?”
老哥看向門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一會兒,才慢慢的說:“你忘記原家和邵家的恩怨了?”
我們老邵家似乎和原家有什么過節,個中緣由我也不清楚,但看老哥和店里其他伙計對原家的態度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我有些奇怪,老哥從來從來不讓我沾染玉石場上的腥風血雨,怎么今兒個提出來了?
“知道一些,怎么了?”我只好實話實說,看向老哥。
老哥放低了聲音,用手暗指外面,說:“我被原家的盯上了。”
我皺了皺眉,看樣子兩家結的梁子還挺大,我說:“你這次去和田倒玉不會被人跟梢了吧?”
“就是原家的人,我也沒想到,差不多快有四五年沒見到他們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們最近又活躍起來了。上次我就在他們手里栽了個跟頭,這回我一定要搬回來!我不知道這次混了幾個人,所以我要謹慎一點。“
“就是你去賭石城的那次?”我問。老哥點點頭。
“你想怎么弄?”我問。
老哥手指下意識的打著節奏,說:“這次我從和田倒的玉雖好,但還不夠格。我從駱駝那里得到了一個更好的玉的消息,我打算親自去看看。這次倒玉我會叫上幾個我懷疑的對象爭取這次倒玉把他揪出來。叫上你掩人耳目,而且,十幾年兄弟了嘛,默契還是有的。對不,大藏?“說著,撞了下我的肩膀。
我干笑兩聲,說:“那行吧,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老哥不屑的“切“了一聲,說:”知道你肉食動物的習性,保證每頓都有肉。每天睡五星級賓館,有美妞相伴,回來后老哥給你這個數,怎么樣?“老哥比了個”八“,看向我。我滿意的點點頭。
又無所事事的過了兩三天,老哥打電話讓我準備東西出發。我胡亂的收拾了個背包坐在埔子里等老哥來接我。不期然的,我看見了坐在門口曬太陽的老爹。
我一直知道老爹不喜歡我,大約是因為母親是由于我去世的事讓他耿耿于懷。他很少同我講話,偶爾說些什么必然是冷嘲熱諷。我由小時候的,期盼他能表揚我,到害怕他不要我,到怨恨他不關心我,到現在的相看兩生厭――起碼我是這樣認為的。我幾乎是被老哥和師父帶大的,而這個名義上是我父親的人卻鮮少關心我。小時候,他不會去小學部接我,而是老哥接送。他不會去參加我的家長會,而是師父參加。雖然他對老哥也不見得特別好,但他會對老哥微笑,會淺淡的說一句“你長大了“,會抑制不住內心的驕傲拍著老哥的肩膀替他理一理衣服,可對我呢?永遠是不冷不熱,不咸不淡,不悲不喜的嘲諷,或是一兩個字的總結。還記得有一次我在運動場上的跑步比賽里摔了一跤,磕到了牙齒,嘴巴里一直在流血,嚇壞了老師和同學。從醫務室里出來后我看見的是不知所措的老哥和一臉焦急的師父。從那時候起,我才明白,我的父親恨我。
十幾年過去了,老爹當年暗藏鋒芒的眸光不再,唯留下昏黃的雙眼。這十幾年的時光除了帶走他的青春似乎什么也沒帶走,他對我的厭惡沒有帶走;他對我的漠視沒有帶走;他對我的仇恨…也沒有帶走.
我深吸一口氣,將這不好的回憶排除體外。抬頭看了看天空,難得的灰藍色。太陽暖洋洋的,將我家鋪子外的飛檐鍍上了一層金光。柳絲隨風,綠色星星點點。這種暖暖的天氣不知道能不能挨過這些天。好久沒想起這些塵封往事了,心情不免有些復雜。幸好老哥車上的喇叭聲響起,我迅速的背上包,走出鋪子,走向老哥,這時我聽見老爹那不冷不熱的聲音:“別給你哥添麻煩。“我愣了一下,終于還是冷笑一聲,什么也沒回答。
正準備上車,眼睛一晃,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喲,駱駝!“隔著車窗我都能看見那人裝模作樣的穿著黑色襯衣,帶著巨大的墨鏡擋住麥色的臉,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他降下車窗和我擊掌,說:”喲,兄弟!“”滾,老娘這么貌美如花的大美人,你應該叫美女!“我拍開他的爪子鉆進車里。駱駝笑罵道:”還是這么不要臉。“駱駝的大名特文藝,叫駱梓寒,和我哥是一塊玩到大的兄弟,家里是搞雕刻的,聽說這貨在雕塑方面很有天賦,卻不知道為啥走上了倒玉的不歸路。從我哥開始倒玉他就跟著我哥,這倆人是王八看綠豆,情投意合惺惺相惜不離不棄。不過算起來我們家和他們家還有點親戚關系,駱駝的姐姐駱花暖是我六叔的妻子,至于我六叔什么的,那都是邵家本家的事兒了,姑且不談。
“哪去啊?“我看這路像是往機場方向,老哥以前倒玉都是自駕,難道現在也愛上了飛向藍天的感覺?”接人唄,這人你還認識嘞,小時候你天天跟人家屁股后面叫‘桫白哥哥,桫白哥哥’的呢“老哥邊開車邊回答我,駱駝一聽轉頭笑著對我說:”就是,你哥都吃醋了天天跟我嚷嚷,說你沒良心。“”你們滾,我怎么可能有這么軟萌的時候?“我怒瞪他們一眼,駱駝搖頭嘆息:”哎,你小時候那么小小一只,又軟又萌,怎么長著長著,長成一個男人了呢?“二話不說,我抬腳就踹。
二駝,你怎么可以這么賤!
我們剛到機場,人山人海不說還要過一道有一道的安檢,我正不耐煩卻看見大廳里有這么一個人。他一身白,亮的晃眼,輕輕倚靠在候機室的椅子旁,目光淺淡的像遠山的浮云。大廳里灰藍黑川流不息,他一抹白靜靜的駐留在那里,像高山融雪。我只來得及感嘆一句這人逼格真高,便看到老哥向他走去。不會吧?我撓撓眉角,心里嘀咕,這人一點都不像倒玉的,話說玩玉石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會帶著玉墜,玉鐲什么的,像我哥脖子上就掛著一塊翡翠,紅的,像烈焰。駱駝的是藏傳天珠,也很有逼格,但這個人,從頭到腳干干凈凈的,什么都沒戴。
“嘖,看傻了?“二駝雙手插兜和我撞了撞肩。
我沒理會他語氣里的揶揄,指著那個白衣人,問:“他?”駱駝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直接高舉雙手在空中揮舞:“嘿!三白!”我默默捂臉走開。
很快,又回到車上,但我默默不語。被叫做三白的人坐在我旁邊,和老哥,駱駝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我有些不自在,雖然老哥他們說我小時候和這個三白似乎挺親近的,但我一點印象也沒有,索性抱著胳膊睡過去了。
后來的一路我們四個輪流開著車沒日沒夜的趕路,車上就我一個女的,多少有點不方便,但我有一個優勢,比如,我們駕車在一條筆直的公路上穿行時,我突然內急,四下看了看都是草原連棵樹都沒有。我正要放棄的時候發現前面有座橋,拱形的恰好在柏油路下方,我立刻叫停然后下車去方便。下了車我才發現這座橋其實很矮,連我都要弓著腰才能鉆進去。解決完以后我就在車里得意洋洋地說了許多做女生的好處,老哥聽得一路無語,二駝吐槽:“有什么值得炫耀的!”連三白聽后都輕笑一聲,轉而看向窗外。
經過幾天的相處,我和三白也熟絡起來,我覺得三白這個人吧,沒我哥狡猾,沒二駝皮實,說起話來,軟軟的,柔柔的,很好欺負的樣子,但我也看的出來,這三白不是個花架子。
一路上辛苦是有的,危險是有的,快樂也很多。我記得有一天晚上,我們摸不著路,就跟著一輛大貨車在鄉間繞來繞去,顛得慌不說,還跟丟了。我們幾個都餓了,就下車,打著手電撿了幾根柴火在路邊烤紅薯,烤玉米。聽上去挺浪漫的,實際上,大晚上的開著車燈,什么蛾子飛蟲全往我們身上招呼,不得已我們抱著烤老的玉米紅薯在車上啃。燙的我直跳腳。
最舒服的就是下雨天了,我們出發正值盛夏,車里如果半個小時不開空調就能把人活活悶死,而下雨天既能解暑又能洗去我們滿身的塵土。我就特別喜歡在下雨天睡覺,覺得特別舒服。
我們一路跌跌撞撞終于駛進了XJ一切也就從這里開始,從這里開始,天空于我來說不再單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