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棋局
- 藏雪書
- 貓君小肆
- 1998字
- 2016-11-23 22:09:01
第一卷南紅瑪瑙第十七章棋局
師父輕聲笑了笑,問:“去哪里?”我回答:“越遠越好。”“遠到邵家原家都找不到的地方嗎?”師父抬眼看我,半晌,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躲不過的?!?
我自嘲的一笑,說:“連師父都知道……”這讓我想起,之前師父說的“這么快……”原來指的是這個嗎?
師父嘆了一口氣,說:“看樣子你已經決定了?”我沉默著,不斷轉著手中的杯子。師父這里一點都沒變,還是滿滿當當的玉雕,鋪散一地的工具和原石,只有一小片空地上放著煮茶的爐子,我就看著茶壺冒出一縷縷白煙。
“你和你父親,太像了。你父親在你這么大的年紀,也是這樣。”師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的眼神迷離,似乎穿過我在看當年的父親。
“你們都是這么倔,受了委屈也不說,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攬,小小年紀肩上就背負著那么沉重的擔子,”師父看著我,目光里是氤氳的濕氣,“但你父親是男人,他應當如此。你不該這樣的,我的小雪,應該快快樂樂的長大,永遠沒有煩惱。”
我苦笑,低下頭,說:“師父,別說了?!?
師父仰起頭,看著房梁,說:“這么快啊,時間過得這么快。邵家原家新一輪的戰爭又開始了嗎?”
“師父怎么知道?”我抬起頭問。
“整個玉石界凡是有點資本的哪一個不知道原家邵家的事?”師父看著我溫和的笑著。說罷,他起身,說:“也罷,師父也老了,師父不會成為你的后顧之憂。就讓師父最后教你一點東西吧。也不枉你叫我這么多年的師父?!睅煾缸呦蛞贿叺淖雷?,我看他伸手打算拿那個棋盤,我連忙上前幫師父拿起,擺好。師父笑著看著我,說:“還是那么猴精猴精的。”說完,他將煮好的茶倒在棋盤上,取出干凈的布輕輕擦拭。然后他又從一堆玉雕中取出兩個盒子打開,是黑白棋子。
“來下一盤棋吧?!?
我看向師父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只好照做。
“小六,”師父向外屋呼喊,“來煮茶?!薄昂绵稀!毙×鶓曔M屋提著壺出了門。
“開始吧?!睅煾赣挚聪蛭摇?
小時候我的確和師父學過下棋,但是我棋藝不精,怎么都下不過師父,不明白師父怎么突然又來找我下棋。
我取出白子,觸手的微涼讓我心下一驚:“羊脂玉?”師父點點頭。是老哥,老哥拿回來的羊脂玉。我放在手心握了握,將它放在棋盤上。
四周只有茶壺發出的咕嚕聲以及棋子落地的嗒嗒聲。沒過一盞茶的功夫我就敗下陣來,師父一笑,說:“你看看棋盤?!蔽也幻魉?,低頭看去,卻忽然覺得脖子上的石頭發燙,有異象?可我在棋局上沒看出什么,只是一抬頭,師父正端起一杯茶,晃了晃,低頭輕嗅,我卻看見一朵初月的梨花落在師父的茶杯中。而我們四周是剛下的新雪,此刻我們置身于白茫茫的雪地中央。
我伸出手,接住了一片八角雪花,它晶瑩的樣子與真實的無異。
這是異象。
星羅棋布下,錯綜復雜中,竟成了異象。
四象八卦,混沌太極。宇宙洪荒,皆為異象。
我感嘆于棋局的精妙,這就是師父最后教我的嗎?
“讓小六跟著你吧,我也不能在教他什么了。他在你身邊幫你,我多少放心一點?!睅煾高攘丝诓瑁修D頭看我,最后說了句:“我走了?!?
我站起來,目送著師父。他孑然一身,什么都沒帶走,反而給我留下了一盒棋子和一盤棋局。
我拍了拍小六的肩膀,他看向我,說:“藏雪姐,以后我就跟著你,你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盡管講?!?
“好啊,我又不會跟你客氣?!蔽倚α诵?。
“那你現在有什么打算?”小六問。
我微微垂眸,低聲說:“還有一件事。”
我又回到了自家的玉石鋪子。這個我待了十多年的地方。一草一木,一花一樹,我都了如指掌。我看著門口的牌匾,看了看熙攘的人群,看了看日落的余暉。
心中躊躇,腳步自然也慢了下來,但是還是到達了大門口。我卻停了下來,沒有進去。
師父已經走了,那么,老爹呢?老爹該怎么辦,我該如何跟他說。
快十幾年了吧,我都沒和他好好說過話。
我看向里面,可能是光線的問題,我覺得很黑,什么都看不清。但我望向那邊的墻角,我記得那里放著一把躺椅,他常常坐在里面。
我愣愣的看了半晌,終究沒有進去。轉而坐在門口的石階上,把手揣在口袋里,看著過往的人流和日落黃昏的天色。
我不知道該怎么和老爹說,老哥的死讓我方寸大亂,居然那樣沖老爹嚷嚷,我到現在都記得,那天老爹發白的唇角,還有猛地握緊的拳頭。他在用力隱藏自己的悲傷。老哥和老爹的相處模式就像是忘年交,像好兄弟,他們在家里都不是很愛說話,他們都愛喝酒。老哥十幾歲第一次出去倒玉,老爹肯定是擔心的,他把椅子搬到門外,在那里曬太陽,可我知道,那是在等老哥。老哥每次去遠的地方倒玉回來,他們總要喝一杯,老爹會在酒桌上靜靜的聽老哥說此行的經歷,然后老爹會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指出老哥的不足之處。而我從來只有偷聽的資格。
老爹從來不會直言的去夸老哥,他最為老哥感到驕傲自豪的時刻是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拍了拍老哥的肩膀,說:“你長大了?!?
他該有多傷心。
他那天握拳握的很緊,我都看到了握出了血來。
我該怎么和他說。
我抬頭看了看天邊的落霞。日暮黃昏,行人匆匆,車水馬龍。而我坐在門外的石階上,老爹坐在門里的躺椅中。
我們都靜靜的不開口,怕一開口便再無歸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