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仍在簌簌地下著，劉嘉佑的書房已經生了爐子，他也披上了毛裘。他不在的幾天，齊飛把城中的事務打理的井井有條。劉嘉佑一直都想不明白他一個治國文臣的好料怎么會去做了一個武官。

劉嘉佑正看著齊飛給他的報告，忽然房門大開，雪片被大風卷了進來，劉嘉佑抬手擋了一下，聽見房門又合上了。屋內，雪片飛揚，幾乎同屋外無異。

劉嘉佑放下手臂，面前雪花飄落之中，一位翩翩公子站在那里，一襲白袍勝雪。

“衛辰宇？”劉嘉佑一下就認出了面前這個公子。

“許久不見，三公子可好？哦不，應該尊稱遼東王！”衛辰宇打趣道。

“你我之間不必拘禮，我還是那個三公子。”劉嘉佑起身攜他到內室去坐。

劉嘉佑和衛辰宇是舊交，至于是何時相識的，誰也記不清了，只知道已經是多年情誼。這些年，衛辰宇沒少幫過劉嘉佑，而劉嘉佑也盡可能地為他提供力所能及的便利。

“衛兄前來怎么不讓人通報一聲，我這什么準備都沒有，豈不怠慢了衛兄？”劉嘉佑尷尬道。

“三公子不必客氣，你也說了你我之間不必拘禮，我此次前來是有要事相告。”

“哦？什么事？”

“首先我要先恭喜公子已經完成了封魔匣的封印加固。”衛辰宇祝賀道。

劉嘉佑微微一驚，“你？難道你也是仙后派來的？”

“非也，應該說是我讓仙后來的。”

“衛兄，你把我弄糊涂了，仙后不是父皇派來的嗎？”

“公子你自負聰明，這一點難道想不明白嗎？仙后是何許人，怎么會聽命人族皇帝？”

劉嘉佑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是沒想過這一層問題。在朝時，仙后要建星云樓，父皇同意了，仙后要逐他到遼東，父皇也同意了。他那時候就想過父皇是被仙后控制了，但是后來得知她是仙后，才覺得父皇應該是遵從了她的意見。可是，他不敢這樣想，他寧愿相信他們之間是一種平等的建議與采納的關系。

“這么說，真的是仙后授意，父皇只是下旨行事而已？”

“你父皇畢竟是人族皇帝，又怎甘心聽命于人？”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劉嘉佑有些著急了。

“他們只是合作關系，而大部分仙后的意思你父皇都是支持的。”

“那你又說是你讓仙后來的又怎么說？仙后又怎么會聽你的話？”

“她為了她自己，為了她的仙族，只能選擇與我合作，幫我完成我的計劃。她讓你做遼東王，在此建石頭城守護封魔匣都是我授意的，至于具體怎么做，那是她的自由。”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想要干什么？”劉嘉佑頓時感覺他面前的衛辰宇撲朔迷離起來，他已經看不透他了，接著劉嘉佑補充了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看在我們多年交誼的份上，以及你是我整個計劃最終最大的受益者，我可以把我整個計劃告訴你。”

劉嘉佑看著衛辰宇一言不發，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首先回答你第一個問題：我為什么要這么做？我這么做是為了三界六族，為了三界能夠安定，六族能夠和諧相處。

“而我要做什么？那就要說到六族為何不能相安。你應該知道，六族之中，除人族、妖族之外的四族首領都是上古時代、盤古開天辟地后就出現的，他們擁有的能力是可以顛覆天地的。仙、神兩族生于太清之氣，居于天界，生性純真善良；冥、魔兩族生于太濁之氣，居于地界，生性殘暴狡黠。冥、魔兩族不甘屈居于暗無天日，貧瘠無物的地界，企圖占據人間界甚至天界，于是兩族聯手，先征服妖族，后侵犯人族。妖、人兩族沒有上古首領，面對冥、魔兩族入侵，傷亡慘重，而他們一旦成為冥、魔兩族的力量，那么三界的平衡就會被打破，天界兩族就岌岌可危。為了爭奪人族這支可以力挽狂瀾的力量，神、魔兩族開戰，然后逐步擴大為六族之戰。

“原本，兩派勢力中上古首領各有兩位，勢均力敵，戰爭一直膠著，成了消耗戰，每一戰后約千年，地界兩族有所恢復便會卷土重來，再次掀起戰爭，但終究不分勝負。可是，就在千年前，第五次神魔大戰中，神王隕落，魔君被封印于封魔匣，仙族在數次大戰中消耗殆盡，遲遲沒有恢復過來，兩派勢力終于失衡。只是由于魔族失去了上古首領，內部四分五裂，不能再戰，冥族雖傷亡最小，但也孤掌難鳴，只能和妖族統治人間界幾近千年。

“而這其中能夠發動六族之戰的重要條件之一便是要有上古首領，否則一族之內必然會產生內斗，即使有強者能統一一族，那么后世的首領也不會有上古力量，掀不起三界大戰。因此，要徹底消滅三界之爭的循環，只有讓這些上古首領徹底消亡。這一次，我只要讓冥主灰飛煙滅，毀掉所有封魔匣，就可以徹底結束這六族之戰。”

“可是據古籍記載，六族之力相生相克，六族之主更是天地精華極致，能殺死他們的除了清濁之氣互相消融，也就是同歸于盡，或者是上古威力巨大的兵器，否則就只有已經勘破天命得以飛升三界之外的人族上古首領天帝和妖族上古首領女媧不是嗎？”劉嘉佑提醒道。

“你以為是我親自動手嗎？會有人代勞的。到時候，冥主消亡，地界便再無翻身之日。”

“代勞？如你所說現在三界之內就只剩冥主和仙后是上古首領，他們倆只能勢均力敵，是不可能達成你的愿望的。”

“不然，新的神王不久后便會出世，而魔族少主也終將覺醒，這也是為什么現在我才開始這個計劃的原因。他們雖然是后世首領，但是他們是可以使用上古兵器的，借由他倆之手，哪怕同歸于盡，冥主也必死無疑。”

“那仙后呢？仙后豈不還在世？”

“仙族自詡清高，不問世事，無需多慮。三界之中有仙后主持大局未必不是好事。”

“你具體要怎么做？”劉嘉佑追問。

“更加具體的我不能多說，你只要知道現在還不是讓冥主奪去封魔匣的時候，我要利用封魔匣引新神王和魔族少主出世，你要做的就是守住這里的封魔匣。等到時機成熟，仙后會把封魔匣聚集起來，讓冥主奪去，而冥域，就是他們最終的葬身之地。”

“你好歹毒。”劉嘉佑已經完全換了一種眼神看他。

“為了三界六族，我只能這么做。”

“封魔匣千年來都安然無恙，如今封印減弱，冥族伺機奪取，也都是你搞的鬼吧？”劉嘉佑冷笑著。

“是，六族的首領都已經被我威逼利誘地愿與我合作，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會如我所愿地進行。”

“你未免也太自信了吧！”

“我手中掌握著天命，三界之人都逃不過天命安排，而我就是可以改變天命之人。”

“天命只有天帝和女媧勘破，你又怎知？”

“你的最后一個問題不是想知道我是誰嗎？你可知道在九十九重天上，有天界之門連通天外，而我，就是開啟和關閉那扇門的鑰匙。我雖然不能勘破天命，但我卻能看到天命，并且能在一定程度上改變它。我已經看倦了六族之爭，我要結束它。”

劉嘉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頭腦中想著他說過的話。回憶古籍，也的確看到過關于天界之門和天鑰的記載。天鑰不屬三界，但也不能飛升天外，它的命運由制造天界之門的天帝和女媧掌握，其他任何事物都不能對他產生影響。由于天鑰長居九十九重天天界之門，吸收匯聚在此的三界內外靈氣，逐漸能化為人形。在天界之門關閉期間，他就會在三界之中流浪，嘗遍世間滋味，由此生出了感情。或許，他已經眷戀這世間不愿它再遭受毀滅了。

“你既然是天鑰，擁有強大的力量，為什么你不直接出手呢？”

“我不在三界之中，不能直接干預三界之事，所以我只能一點點地改變天命軌跡，促成我之所愿。”

“那你說我是最終最大的受益者又是怎么回事？”

“六族相安，最大的受益者是人族，而那時候，你的父兄會在這個計劃中崩卒，你順理成章會成為人族的皇帝，這難道不是比任何人獲得的都要大的益處嗎？”

“你說我的父兄會在你的計劃中死去？”劉嘉佑質問。

“不錯，六位皇子對應六族勢力，這是我許給六族的籌碼，哪一族成功，哪一族便會獲得人族的支持，享有人間界的居留權。你是仙族的支持者，而這個計劃中，能活到最后的就只有仙后。”

“你！我不能讓你這么做，你告訴我你的全盤計劃，就不怕我毀了它嗎！”

“你的天命在我手中，我知道你不會這么做，你是個聰明人，孰輕孰重，該怎么做應該不用我提醒。”衛辰宇笑笑說。

“那我弟弟呢？祁佑他會怎么樣？”劉嘉佑抓著衛辰宇的肩膀問。

“他是神族的代表，也是新的神王，你覺得他會怎么樣？”

劉嘉佑說不出話來，身子一下癱軟下去。

“你真的要做得這么狠這么絕嗎？”劉嘉佑無力地說。

“天命如此，誰都逃不過，我也只不過是微微地改動了一下，即使我不做，他們終究還是這個結果。

“太子代表人族，二皇子代表魔族，四皇子代表妖族，五皇子代表冥族，京城你是不能再回去了，仙后把你調離也是一心為你著想。”

衛辰宇看他不再說話，起身臨走時對他說：“往后冥族一定會不斷來襲，這里將是人族與冥族的重要戰場，你要趁機盡可能多地消耗冥族實力，這也是我這么早煽動冥族奪取封魔匣的原因，就當是為你弟弟減輕最終決戰的負擔吧！”

之后近一個月，劉嘉佑都是一副消沉的樣子，誰也不知道他那晚受到了什么打擊，他自己也一言不發，直讓人干著急。

白緋曾第一時間為他診治，以為他是中了什么邪術，可是一切正常，白緋也搞不明白怎么回事。

落天雖然恢復了記憶和一定的冥力，但仍舊整天傻傻地和侍從玩耍，一臉天真無邪的孩童模樣。他也不知道劉嘉佑受了什么打擊，只是不再陪他玩了，他擔心劉嘉佑是察覺到他恢復了記憶，于是去找白緋陪他，想借此探聽劉嘉佑的情況。

有一天，北云關守將派人傳信，是幽云關發給北疆各關隘的通牒，上面是告知北疆各關隘，匈奴大軍正在向東運動，讓幽云關以東的各關隘加強戒備，隨時準備應戰的警告。

劉嘉佑半躺在王榻上，一副事不關己、漠不關心的樣子，白緋在殿側的竹簾后看著他，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在路過劉嘉佑書房時，白緋聽到房內有動靜。于是她悄悄湊到門邊，透過門縫往里看。

落天正站在書案后，翻看著架子上的卷冊。

白緋奇怪落天在這里干嗎？又在調皮嗎？把卷冊翻亂了可不好。正想推門進去阻止落天，可落天側臉的一剎那，白緋看到那半張臉上的神情，推門的手一下子僵住了。

只一眼，白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落天臉上，那邪魅的神色，她既陌生，又有些熟悉。

三年前，白緋為落天治傷時，她就發現落天體內有兩個魂魄，并且，她十分肯定另一個侵入落天體內的魂魄就是冥族的冥魂。

白緋想把冥魂逼出來，但落天卻突然醒了。

落天反抗，與白緋爭斗起來，當時落天的臉上就是和現在一般相似的神色。奈何落天的身體已經受了重傷，一動起來，就渾身疼痛欲裂。原本，冥族人是沒有實體，沒有感覺的，落天哪里嘗受過這樣的疼痛，一時受不了，什么勁兒都使不出來，直抱著身體翻滾。

白緋趁機發力，可是卻怎么也逼不出冥魂，看著落天傷口全部裂開，渾身是血，臉色蒼白，軀體就要承受不住，白緋心軟了。畢竟除了冥魂，落天也還是個普通人族少年，逼不出冥魂把這孩子弄死了也太過殘忍。而且那樣反倒會讓冥魂占了便宜，白得了這副軀體，到那時就難對付了。

白緋只好換了種方法，暫時封印冥魂，將它壓制在少年體內。不過，讓白緋沒想到的是，等落天醒來，他竟然失憶了，并且心智也喪失了。這是冥魂與落天自身魂魄部分融合的征兆，白緋一點兒都沒想到這個冥魂如此強大，竟在這么短時間內就做到了這一步，難怪她逼不出這個冥魂。現在，只能看少年造化，若他足夠強大能夠像白緋一樣反噬冥魂，就能重新奪回身體；否則冥魂一旦他自身的魂魄融合，少年就會徹底成為冥魂的軀殼了。

想著剛剛看到的那一幕，白緋心中一瞬間的驚訝過后，就知道，少年原本只是個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戰勝這樣強大的冥魂，能走到今天已實屬不易，是她高估了少年，今天這事本就應該是意料之中的。

落天自恢復記憶之后，法力也有所恢復，又從白緋那里探聽到自己并未暴露，他也不知道劉嘉佑到底怎么了。不過這樣也好，劉嘉佑整日心不在焉，倒方便了他的行動，落天便開始四處搜尋進入封印之地的地圖。

只不過，落天正翻著，突然心口一疼，手一抖，書卷掉落在地。只不過自他恢復后，身體時常都會突然沒征兆地疼痛起來。落天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這疼痛，因為在這之前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

心口的疼痛逐漸擴散，蔓延全身，直到他的頭也疼痛難忍起來。落天扶著桌子艱難地蹲下去，他痛恨這副軀體，可是他卻逃不出去，只能忍受，可是他又忍受不了，這種感覺簡直生不如死。

白緋在門外看到了他的異常樣子，覺得這是個機會，于是推門進去，迅速點了落天身上的幾處大穴，讓他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