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身顫栗,驚恐地望著他。
“千裳,你去了哪里,我真的好擔心你,我怕我以后再也見不到你。”他的眼眸流淌出月光般的憂傷。
我目光呆滯,仿佛什么都聽不到。
他依舊訴說他的思念。
我打斷他:“別說那么多虛偽的借口了,要動手就現在吧,別讓我妨礙了你的無限前途。”
他一愣,震驚地看我,目光中是無比的驚訝與失望。
我冷漠地看他,所有的愛情仿佛一瞬間湮滅。
“千裳……”季惟軒失神地望著我,喃喃自語,“我是真的愛你……”
我望著季惟軒,冰冷的眼神仿佛可以穿透他的身體。
“愛?愛就是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時候離開?愛就是讓我獨自逃亡?”
季惟軒的神情霎時僵硬,深深的痛楚自他眉心溢出。
我面無表情,一字一頓地說:“你的愛真矜貴。”
音樂聲響起,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淡淡地看著季惟軒滿含痛惜的烏黑眼眸。
心微微地痛。
他長久地看我,不說話,仿佛任何臺詞都已是多余。
聚光燈射入一道皎潔的光柱,將我們包圍其中。
季惟軒直視我,目光似乎幻化成黑色的精靈,引導我向未知的世界飄忽。
恍惚中,面前浮現一個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晰。
星空般純凈澄澈的瞳人在微微卷曲的濃密睫毛下閃爍,淺淺的微笑在酒窩里無瑕盛開。
那是曾經那個安靜的帶著淡淡傲氣的王子。他的笑容不摻一絲雜質,像墮落凡間的天使,在天地間揮灑著自己的光芒。
他從來不曾這般憂郁過,更從不曾有過這樣冰冷悲哀的目光。
這種悲哀就像瀕臨死亡的天使,所有生命似乎在慢慢釋放,慢慢消逝。
我的心驟然緊縮。
我努力說服自己,這只是一場沒有根據的話劇。
他的猶豫,他的悲哀,他的痛惜。
他的一切一切令我不安的因素都是演出來的。
假的。
可我卻仍然無法釋懷。
燈光刺眼,我緩緩跳動的心臟似乎被耀眼的光芒灼傷,劇烈地疼痛。
我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嘴唇發白,四肢仿佛麻痹了一般,毫無知覺。
季惟軒仿佛看出了我的異常,他的手指略微動彈,卻始終沒有伸出手。
我強忍著心口的劇痛,用冰冷的眼神迎向他受傷的眸。
時間仿佛靜止了。
良久。
“怎么還不動手,是想要我求你嗎?”
我的聲音仿佛沒有生命,帶著絲絲嘲笑,諷刺,冷漠得讓人心寒。
這句話似乎已經脫離了話劇的靈魂。
是的,我已經不是在演這場話劇了,而是我的心在說。
曾經我所見過的那些經歷了山盟海誓最終仍然遭到背叛的愛情,不都是這么虛偽,這么可笑嗎?這世上還有誰能去相信誰?
季惟軒深深地望著我,眼睛里滿含著痛惜,無比真實的痛惜。
“千裳,那天我要你等我,只是想去調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我不愿你活在無止境的恐懼與絕望中,在我眼里,你永遠是不可取代的唯一。請原諒我,當初沒有在意到你的無助。我多少次的后悔,當時沒有把你一起帶走,你知道嗎,沒有你在身邊,我甚至開始懷疑我存在的價值。”
這話是多么的動聽,可是如今,司原是愛或是欺騙,對千裳來說都沒有什么意義了,她的心里只有復仇,唯有仇恨,才能祭奠她所失去的一切。
利用司原的愛,千裳回到了宮殿,她在伯爵即位的典禮上出現在眾人面前,拆穿伯爵的謊言。
伯爵的夢破滅了,所有的浮華與奢侈,一瞬間轟然倒塌。
場景換了又換,故事接近尾聲。
我穿著紗制的黑色長裙從幕后走出。
裙子沒有肩帶,很輕盈,仿佛夜空中飄過的一只黑色蝴蝶,裙擺上綴著大朵的黑色玫瑰,燈光下閃爍出詭異的光芒。
鞋跟很高,我盡量用最婀娜的步伐走在舞臺上,目光倨傲,就像能夠呼風喚雨的偉大的神。
臺下一片寂靜,我的腳步在黑暗里吞噬著寂靜。
整束的燈光打在我身上,我感覺無數雙眼睛在看著我,渾身冰冷。
“千裳,一定要這樣嗎,從最善良的公主墮落成最邪惡的魔鬼。”
季惟軒走向我,他的眼神依稀看到熟悉的痛惜,那么真實。
我從他身邊繞過,轉了一個圈,面對臺下的觀眾,微微笑道:“你不覺得,只有變成魔鬼,才更讓我擁有財富,權勢,地位,有誰在意過曾經那個天真的公主?這個世界,能者為王。”
我的笑容是那么冰冷,卻又異常美麗,在璀璨的燈光下風情萬種。
季惟軒的眼神有些迷離。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找個寧靜的莊園,遠離鉤心斗角的名利,只要豐衣足食便好。”
“別傻了,我怎么可能放棄我辛苦所得的一切。”
我眼角微挑,聲音慵懶,仿佛對他的付出根本不屑一顧。
“難道那些虛偽庸俗的權勢對你來說就那么重要嗎?難道你忘了曾經的你是多么單純善良?”
季惟軒的目光中流露出些微的痛。
可是,既然明知道再也回不到過去,又何必奢望。
我仰起頭,淡漠地看著他,“別說曾經,我從來不屑做那個沒有思想的洋娃娃。”
季惟軒的眼神突然間好遙遠,他無力地看著我,眼眸黯淡,像一塊崩潰的琥珀,碎得一塌糊涂。
我撩起頭發,若無其事望向遠處。
有人跑來,跪在我面前:“公主,我們找到了伯爵,但是他的妻兒現在下落不明。我們還在四處尋找,請您處置。”
“把他關在地牢,嚴刑逼供,命人將各個城門設置關卡,仔細地搜,找到他的妻兒后一并處死,絕對不能放過一個人,我知道你們以前是他的手下,但是,現在掌握你們生死的是我,你該知道,我是從來不會吝嗇那些背叛我的人的生命的。”
他唯唯諾諾地退下,表情異常驚恐。
“千裳,他可是你親舅舅啊!”季惟軒看著我,眼神中流露出巨大的震驚,還有深深的心痛。
他演得真好,仿佛真的看著一個邪惡的魔鬼。
我綻開花朵般地微笑,在他耳邊輕聲說:“如果留著他,我會夜夜做噩夢。司原,你自然不希望我每夜在恐懼中驚醒,對不對?”
我用手指輕輕撫摸他的臉頰,他俊美的面容在華麗的燈光下如同受傷的精靈。
我仿佛看到黑暗中飛翔的翅膀,一滴一滴流下淚來。
季惟軒無力地望著我,我收起笑容,語氣冰冷:“那么,就殺了他。”
音樂聲響起,用一種深沉哀怨的音調,奏出生命的哀歌。
結局也許已經預見了悲劇的終點。
背叛。
欺騙。
這一切傷害讓千裳墮落成最冷漠最殘忍的魔鬼。
呵,魔鬼的下場。
顯而易見。
當她墜入地獄萬劫不復的時候,她才恍然醒悟。
可,畢竟是已經晚了。
暴政,屠殺,戰爭,野心。
生靈涂炭。
可還有誰在意。
邪惡與自私充斥著魔鬼的內心。
愛已不再重要。
快要落幕了。
人們暴怒著沖向宮殿。
他們要焚燒罪惡。
而司原,卻奮不顧身地保護了千裳,用自己的生命。
我呆呆看著季惟軒倒下的身體,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破碎了。
真的落幕了。
千裳緊緊抱著司原的身體,孤零零地站在舞臺上。
我緊緊擁著季惟軒的身體,渾身冰涼。
舞臺上燈光漸漸暗下去。
我的靈魂似乎和身體脫離。
臺下靜悄悄的,毫無聲息。
就這么持續了短暫的時間,突然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響徹整個禮堂。
季惟軒牽著我的手從幕布后走出,向臺下深深鞠了一躬。
燈光下我的笑容煙花般縹緲。
我們轉身,回到后臺,還來不及休息片刻,便看到系主任迎向我們。
他激動地按住我的肩膀大聲說:“我們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我淺淺地笑,心里覺得無比欣慰。
可是,心痛依然還殘留在心底。
那抹冰冷的,無助的,悲哀的心痛。
季惟軒看著我,眼神淡淡如波瀾不驚的湖水。
“剛才你的絕望不是演出來的。”
他的聲音在我耳邊蕩漾,盡管聲音很輕,卻驚得我心跳險些停止。
“那就是真實的你,外表冷漠,內心卻傷痕累累的公主。”
季惟軒的語氣始終清風般淡然,卻那樣尖銳地刺痛了我的心。
我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這只是他的猜測。
是的,只是猜測。
這世上絕不可能有人看穿我的絕望。
絕不會。
我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
接著,我仰起頭,嘴角盛開曇花般短暫卻又無比美麗的笑容。
“沒有人了解我,包括你,所以,別浪費時間猜測這種莫須有的東西。”
季惟軒的目光一下子淡了下去,像失去了氧氣的燭火,在黑暗中漸漸熄滅。
我扭過頭,不敢去看季惟軒的表情。
我怕那種尖銳的心痛。
“你叫米靜吧,剛才你演得太精彩了,能不能采訪一下你。”
有記者擠上來,閃光燈刺得我睜不開眼。
我本能地用手背擋住眼睛,退后幾步。
“你竟然能將天使和魔鬼演得惟妙惟肖,那么現實中的你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呢?”
“你的憂傷感動了所有觀眾,請問一下你是怎樣看待司原對千裳的感情呢?”
“為什么你能將公主唯一的親人背叛自己時的絕望飾演得這么真實,是不是曾經有過相同的經歷?”
無數問題迎面砸向我,在我心里劃出一道道鮮血淋漓的傷痕。
我的頭痛得厲害,無助感深深包圍著我,像墜入漆黑的深淵。
季惟軒看著我漸漸蒼白的面孔,眼中一抹心痛。
他向前走了一步,又停在原地,目光復雜地看了看我身后,終于還是背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