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侃侃而談，講明事實，梳理邏輯，介紹完畢之后，開始了最后一句結(jié)語：“以祖宗八十年太平之業(yè)坐付庸臣，恣其壞乎？”

這話就是說，用太祖太宗辛苦創(chuàng)下的基業(yè)，八十年的太平天下，交給這些庸碌的，混吃等死的人亂搞，像話么？

仁宗長嘆一聲，又認真的想了想，偏愛一團和氣的他，一方面憤怒這批宰執(zhí)的無能，一方面，對眼前直接捅出這一切難堪的韓琦，也有一剎那的火氣。

他默默看了看韓琦，略帶怪調(diào)的說：“那都罷免了？”

韓琦巍然不動，一貫的剛強，定定道：“陛下英明，都罷免了。”

趙禎又一陣火氣向上竄，畢竟這都是他親自任命的宰執(zhí)，如今這般啪啪打臉，滋味也不好受，但他并不是個昏君，明白黑白是非的，于是還是控制了自己的情緒，長嘆一聲，問道：

“那依你說，用誰呢？”

韓琦心中反復(fù)掂量了夏竦那天的行徑，也掂量過自己在趙禎心中的地位，于是，他大明大方的拱手一禮，用一種毫不含糊，毫無膽怯，甚至毫無謙辭的直爽，回答了這個問題。

“微臣身為右司諫，中書省官員的任免，并非微臣應(yīng)當(dāng)開口的。但陛下相問，微臣不敢不答。”

趙禎“哦”了一聲，示意韓琦繼續(xù)說下去。此時，他心中的火氣已經(jīng)漸漸平息，決定已經(jīng)做出，只是想聽聽如何處理現(xiàn)在的爛攤子而已了。

“微臣敢問陛下，陛下是想用正臣？還是想用能臣？”韓琦抬起頭，用他那不大也不小的眼睛，看向趙禎。

趙禎微微一愣，這個意料之外的話題，他并沒有想過那么多。

“如若想用正臣，請陛下選范仲淹、杜衍、孔道輔、宋祁、胥偃；如若想用能臣，請陛下選王曾、呂夷簡、蔡齊、宋綬。無論哪一班上臺，都比如今的強?！表n琦又給出了這一句答案。

趙禎沉吟良久，又輕聲問道：“韓卿家，你給朕說說，何謂之正臣，何又謂之能臣呢？”

韓琦依舊是那般堅定，你有問，我就有答，絲毫沒有畏懼的姿態(tài)：“正臣，就是指對自己，對他人，要求都很高，以道義蒼生為己任，努力干活，也努力糾錯的人。

能臣，就是指活能干的不錯，卻并不糾錯，喜歡將錯就錯，周邊關(guān)系也處理的很好，但是并不能揭開老底看的人。”

韓琦這個回答，原本還有后面半句，“用正臣，能興天下，卻苦了陛下；用能臣，天下湊合，陛下個人能輕松不少。微臣以為，正臣比能臣，更加是朝廷的脊梁、股肱。”

他不說這話，是因著夏竦那件聚會之事的牽制，一旦自己將這樣的話擺明了說給趙禎，實際上就是強迫官家，為著天下道義，為社稷蒼生，選擇范仲淹復(fù)相。

但現(xiàn)在，韓琦把這個權(quán)力交還給了官家本人。

趙禎猶豫良久，才做出決斷。他叫住韓琦，輕聲道：“你去，叫上包拯，給朕把晏殊等一干此番科考官員統(tǒng)統(tǒng)盤查一遍。舉子之中，凡與宰執(zhí)集團有瓜葛的，一概黜沒。”

韓琦猶豫了半天，開口道“還請陛下給臣手詔?！彼⒉皇遣恢磊w禎的意思，乃是此事低調(diào)處理，覺得科場舞弊之事，空前未有，太過丟人。

但要查辦那么多官員，還要開封府配合，這事兒還真低調(diào)不了，名不正則言不順，于是，韓琦還是堅定的請了手詔。

……

那天從校場看完武舉回來，方仲永就開始噼里啪啦的打鼓，吵得整個岳文書齋的人莫名驚詫。

方仲永在后院中，將張亢送的小軍鼓架起來，又將大軍鼓立放在地上，把一根棍子插在地上，又放一片鐃鈸在身旁，

一面用腳踢動地下的大鼓，一面用手打擊上面架起來的小軍鼓，鼓上的羊皮面子發(fā)出歡樂的響動。

“還是太簡陋了些，回頭，得讓陳七添上個踏板，再配幾樣趁手的打擊樂器，這才有架子鼓的樣子?！狈街儆酪幻孀哉Z，一面將鼓聲敲的震天響。

柴麟從房間里出來，推開身邊的一個綠衣小妾，大搖大擺走到方仲永面前，上下看了方仲永很久，卻不說話。

方仲永也不理會柴麟故弄什么玄虛，只繼續(xù)敲打著他的“架子鼓”，宣泄著內(nèi)心的情感洪流。

“?！辈聍胍话褜⒎街儆赖氖职醋。笆裁辞闆r，你這又是玩什么？怎么和你教那顏如許的‘搖滾’有點兒像？”

“這是‘爵士’，”方仲永本打算對柴麟進行新一輪的科普，誰知忽然腦子一熱，沖口而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我看上個妞。無論如何都想要得到的那種?！?

柴麟頓時大感興趣，直接將方仲永手中打鼓的兩個鼓槌搶過，給腦袋后面扔去，就要問個究竟。

卻只聽得“矮油——”一聲，后面一個小妾應(yīng)聲倒地，然后就是一陣哭哭啼啼。

“二丫——，二丫你出來一下，照應(yīng)一下小三——”柴麟沖著后面的房間大喊一聲。

方仲永這才知道，那個揉著被鼓槌砸到的腦袋瓜，正哭哭啼啼的小妾，被柴麟賜名“小三”。

“她是小三，那另外兩房妾呢？是小一？小二？”方仲永看向柴麟，一臉調(diào)侃。

“真聰明?！辈聍胍参亓艘痪?。

馬二丫從后面屋子出來，翻了柴麟一個白眼，快走幾步上前，扶起地上的“小三”，一邊安慰，一邊將她勸離事發(fā)地點。

“說吧，什么樣的妞，能讓我們仲永神魂顛倒的。”柴麟繼續(xù)嘻哈。

方仲永莞爾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走到柴麟身后，撿起鼓槌子，重新打起鼓來。

整個岳文書齋后院，頓時一股開封府升堂的味道，鼓聲，打擊聲，不絕于耳。

柴麟聽著這動感而怪異的節(jié)奏，雖覺得違和感十足，卻也同樣覺得十分新鮮。

當(dāng)然，他所以在這里繼續(xù)站著傻聽，主要還是對方仲永這種奇怪的表現(xiàn)，和他口中忽然冒出來的這位，傳說中被仲永老大看中的妞究竟是誰，表示好奇。

奈何方仲永就是不肯說，一晚上只是吊著他胃口，讓他可勁兒聽自己打那叫“架子鼓”的東西。

……

陳七娶親這天，方仲永和馬二丫都起的很早。雖是上門女婿，但整個婚慶的過程還是十分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