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再看不慣那漢子了,好好的一個大漢子,看著一個陌生的小姑娘,看著看著哭得一塌糊涂,這畫面怎么看就是怎么的怪異。
我上前,擰著眉,問:“你是想來砸場子的?”
漢子看到我時愣了一把,后道:“為什么要砸場子?”
我想著先發制人,便猛地一拍那漢子身前的桌子,漢子驚著剎那站起身,腰身筆直,一看就是受過訓練的士兵。
我連忙賠笑道:“兵大哥,奴家是與你開個玩笑。”
漢子不解的撓著后腦,“你這么知道我是士兵?”
我笑笑,結果一抬頭卻猛地撞見舞香直直的倒在了臺上,呼吸剎那一緊,連忙三步并作兩步急匆匆的跑過去趴在舞香的身旁顫抖著手驗她的呼吸。
沒有呼吸了……
我低下頭,抱了抱她的肩膀,又捏了捏她的耳朵,試遍了所有土方法。
結果都沒有任何的呼吸。
我不由的又想起了昨夜,這個女孩子癡癡的問我:“姐姐,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叫做舞香嗎?”
我不解。
她咯咯的笑,“有位大才子贊我,舞驚飛鴻落高雁,香壓群艷勝天仙。”
我笑她,“那位大才子不會就是你的小官人吧,尋個一天,你帶出來叫我瞧瞧?”
她搖搖頭,眸子里滿滿的落寞,“他死了。”
……
我望著她閉著眼的模樣,她的臉上還細細的抹著胭脂,我抬起顫抖的手指,摩挲著她年輕的臉龐,一時之間,而卻淚流滿面。
“傻丫頭……”我緊緊的抱著她的尸體,再無法忍住的失聲痛哭,“來人啊——來人——”
那位大漢只杵在原地,看著我做著這些事。
我紅著眼吼他,“你為什么不去找大夫,她還沒死!她一定有救的!”
大漢低著頭,“我在營中,見過了數不清的士兵死亡。這個女人,已經死了,無救的死。看她的模樣,應該是早早的便服下了鶴頂紅。”
我望著舞香的尸體,眸子里止不住的眼淚。
十三
在我逐漸平復情緒之后,大漢才靜靜的與我講起了他的來故。
他叫王莽,是一位千夫長,那時候蘇鎏身為百夫長時,便很是驍勇善戰,總之,就是打起仗來很不要命的那種,也是因此,蘇鎏在這次的七年長戰內的第二年,便成了一位千夫長,王莽有心要巴結蘇鎏,所以幾乎在每一次暗殺或出戰時,他常常會與蘇鎏一道。
七年來,相安無事。
只在戰爭快結束的前一周,蘇鎏與王莽接到將軍的命令,前去暗殺敵軍,卻沒有想到,反而中了敵軍的計中計,受了埋伏。
而聰明狡詐如蘇鎏,才華無雙,又怎么可能輕易葬送這兩支小隊的所有性命?
于是,他提出一計暗度陳倉,卻只能保住一半的人馬。
而蘇鎏選擇了保住王莽與王莽的手下。
那時候的王莽感動得痛哭流涕,而蘇鎏卻笑笑道,也不是必然會死亡。
說罷,蘇鎏笑笑,叫王莽答應自己一件事——去長安的一家歌坊,幫一位叫舞香的女子脫了賤籍,贖身。
王莽不解了,問道:“蘇兄義薄云天,神通廣大,明明可以自己活下來,回去親自幫那位姑娘贖身,而且可以將那位姑娘納入府中啊。”
蘇鎏搖頭,眸子里閃過了一抹希冀,接著便是落寞,“我回朝后,加上皇帝的賞賜,湊齊銀兩,也欠了五百金子,所有才勞煩王兄,幫我補齊這些銀兩。”
王莽皺眉,“以蘇兄的神通廣大,想不擇日遲早可以湊齊這些銀兩,又何必……”
蘇鎏的目光里帶了幾分失神,接著喃喃的道:“我曾許諾要娶她為妻,到現在反而叫她為妓,現在她必然是恨我,倒不如,叫她早日脫離苦海,在沒有我的天下里,重新的擇一位好良人。”
大漢子說起這些時,眼淚鼻涕全糊在臉上,滿面的凄苦。
我嘆了口氣,“銀子拿來了嗎?”
王莽點頭,“我將那些銀子兌換成了銀票,全數在此。”
說著便將銀票取出,遞給我。
我低頭算了算,正好是贖身的數,包括買通官府,去了賤籍的銀錢。
我垂眸,嘆息,起身出門吩咐人前去辦這件事。
之后叫王莽幫忙搬起舞香的尸體,擇了一處風水好地葬了。
這世上再無舞香,唯有裴螢的一具枯骨。
這世上再無蘇才子,唯有戰死的蘇千夫長。
十四
多年后,我從裴螢留下的遺物中找出了當年蘇鎏寫給她的信箋。
上面是男子清雋雅然的字體:
我此去邊疆出征,雖心有掛念,然實悅以男子功名,只念望你處于長安無憂。
蘇鎏。
我原先是并不在意的,但看了幾遍過后,猛地瞪大了雙眼,接著不知何時已經是淚眼婆娑。
上面的第一句第一字,第二句第二字,第三句第三字,第四句第四字,連起來是四個字:
我心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