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神仙大多自負固執，而九崇忘的自負固執，便是他的月下美人。

花前。

那一日，他破例去了壽宴，見了花前。

她的確是絕美如斯，尤其是那一雙媚眼，如絲結媚。

他以為花前許對他有所心意，便回自己的洞府內，閉了五百年的死關，只為修練成高仙，出關后能風風光光的娶她為妻。

然而，五百年后出關，物是人非。

花前與另一位上仙定親，相許諾幾年后成親。

那一刻，九崇忘嘗到了刻骨麻痛的味道。

花前，我祝你良辰美景。

只不過，那是你的良辰，你的美景，你的花燭，你的蕭郎。

七

彈指一揮間，便是一月的時間過去。

九重殿上張燈結彩，為九崇忘的九百歲生辰。

眾神仙皆來赴宴。

九崇忘一身黑衣紅袍，坐于主座，渾身上下流轉著寧靜淡泊的氣息。

“諸位上仙，”他淡淡一笑，“賞臉前來，是本殿主之幸。”

眾神仙笑笑，舉樽回禮。

花前也來赴宴了，她一身淺紅長裙，發間夾了一枝牡丹，襯得她愈加的膚白勝雪，弱不勝衣。一身的新婚模樣，帶媚的眼底盛著淺淺的秋波，只見她笑著起了身，右手拿了一只酒樽，道：“素來幾日，本上仙聽聞殿主潛心學琴，只不知吾等可有聽曲的榮幸？”

九崇忘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睫下的眸子暗晦不明，“好。”

當即有仙侍將他的琴取了上來放在了桌上，月琴琴身精致，而弦卻是隨意裝著，打了很多的結。

看著這琴，大多的神仙都是微愣。

九崇忘起身，走至琴前，雙手撥弦試音。

撫琴……真的能忘卻心中悲傷嗎？

片刻，他方才合上了雙眸，撥弦，撫琴。

十指飛快的撥出了模糊不清的粗糙琴音。

眾神仙皆是暗自皺眉。

一曲罷休，九崇忘淡淡的起身，“彈完了。”

眾神仙啞然。

而便在此時，角落處的月千里卻是站起了身，安靜的走了出來。

她今日盛裝打扮，臉上抹上了細細的胭脂，如云的銀發編織成魚骨長辮，一身月白色精致長裙，懷抱一把橢圓的月琴，亭亭玉立。

月千里漫不經心的一笑，但卻笑出了仿若九崇忘微笑時的傾城味道。

“九殿主，千里為賀你的生辰，獻上一支舞與一支琴曲，何如？”

九崇忘一笑，“月上仙愿撫琴，自然是本殿主的榮幸，只不過月上仙的舞，本殿主卻是從未見過，本殿主很感興趣呢。”

月千里苦澀一笑，垂下眼睫，將懷里的橢圓月琴立在身前，而她則是站在月琴后，雙手十指安靜的敲起了琴弦。

“不曾想，這丑女也有著這彈琴的幾分薄底。”花前冷冷一笑，只覺得被月千里糟蹋了酒興。

將琴曲的前奏彈完，月千里低頭輕輕退下，曼舞，她身前燭火，身后月光，這般一舞，更如若月下妖精一般的美妙。

她側身，輕踮腳尖，同時雙手解去了腦后的魚骨辮，剎那間，一頭銀發如月光般的灑下，落在她的肩頭與背上。

三千銀發，七千相思。

她一步步的朝著她的心上人走去，但到最后，卻只能是停在了她的月琴前。

分名是一張再平庸不過的臉，但卻在她微微垂頭的那一刻，讓人覺得平添了妖嬈三千。

她抿著唇，終于盈盈笑了，抬頭，看向她的心上人。

她的心上人垂眸飲酒，一杯又一杯。

月千里垂眸，緩緩的將她的月琴抱回懷里，輕聲道：“本上仙乏了，先行退下。”

乏了累了倦了，九崇忘，我早已乏了累了倦了。

“留步。”九重殿主抬起了頭，道。

他說：“月上仙的琴，本殿主已為你修理好了，若月上仙不介意，便拿回去吧，本殿主終究不是彈琴的料子。”

月上仙……

他向來也只有酒醉時才會喚她“千里”……

良久，她才開了口，說：“好。”

仙子離開的背影，絕美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