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一夜咳嗽不止，臉色蒼白，嘴唇干裂，呼吸也變得困難。凌萱一見床上的娘親如此模樣，忍不住大哭起來。凌亭一臉沉重，走到桌前，提起桌上的茶壺給方氏倒了碗水。回身來到床邊，喊了聲：“娘，先喝點(diǎn)水。”方氏作勢要起身，掙扎了半天。凌亭把碗放在一旁，凌萱也飛速抹了抹眼淚。兄妹二人趕緊上前幫忙。倆人年紀(jì)還小，費(fèi)了番力氣才把方氏扶起靠坐在床上。

凌亭個子高些，讓方氏靠在自己身上。靠好后，隨手拿出一條干凈的帕子，慢慢給方氏擦拭額頭上的汗珠。凌萱接過碗，由于身形較小，半跪在床邊。手中的水碗慢慢靠近方氏的嘴邊。凌萱帶著哭腔道：“娘，張開嘴喝點(diǎn)水吧。萱萱來喂你。”方氏此刻已吞咽困難，水有一半從嘴角流下。

凌亭出聲道：“娘，我們慢點(diǎn)喝啊！”又吩咐凌萱道：“妹妹，去拿個湯匙來。”之后用帕子輕輕地給方氏擦了擦從嘴邊流下的水跡。凌萱放下手中的碗，向院子跑去。

片刻后，凌萱拿來湯匙。她端起碗，跪坐在床邊，一匙一匙地把水小心翼翼地喂到方氏嘴邊，直到一碗水已盡。凌亭輕輕讓方氏躺下，蓋好被子，“萱萱，你在家里照顧娘親。我現(xiàn)在去請大夫。”一旁的凌萱不住的點(diǎn)頭應(yīng)是。

凌亭轉(zhuǎn)身，正欲大步邁出步子，卻感覺有雙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臂。凌亭扭頭一看，方氏幽幽睜開雙眼，費(fèi)盡力氣道：“等下！”凌亭另一只手欲拉下方氏的雙手，“娘，我一會就回來。”誰料，方氏雙手怎么也不放。再看方氏臉上神色，一片堅(jiān)定決然。

方氏輕聲道：“我有話跟你們倆說，你們要好好聽著。”

“娘，您先不要多說話，要好好休息。有什么話等您好了，再告訴我們也不遲。”凌萱在一旁半勸半哄道。

方氏似鐵了心，聽不進(jìn)去半分。“我一定要說，事關(guān)重大。你倆必須聽好了。”語氣也較剛剛重了幾分。方氏嘆道：“娘要不行了，”還沒說完就被倆孩子打斷。

“不會的。”

“不會的。娘，我要您一直陪著我。”凌萱急得哭道。

方氏看著女兒溫柔答道：“好。”視線又轉(zhuǎn)向兒子身上，“亭兒，你是長子。要是娘真不行了，你要好好照顧妹妹。”凌亭雖是男兒，但是聽母親如此說，也不經(jīng)留下眼淚。他低著頭，含淚應(yīng)了母親。

方氏從枕頭下拿出事先放好的信，交到凌亭手上道：“孩子，這封信一定要收好。信封上的人名是你姑姑。要是娘不在了，你就帶著凌萱離開白林村，去京城找你姑姑。你們身上掛著的玉佩就是憑證。這是當(dāng)年你爹的，他把玉佩分成兩半，一人一半。所以，無論如何也要把玉佩保存好。你爹出自京城大戶方家，你們一定要回去認(rèn)祖歸宗。”

方氏還要再說，卻被凌萱哭著打斷。“娘，您別說了。我跟哥哥聽您的話，你趕快好起來吧！娘，娘。”

凌亭請來大夫，大夫仔細(xì)查看一番，無奈地?fù)u了搖頭，嘆了口氣道“已經(jīng)藥石無靈，回天無力了。”兩個孩子聽見大夫的此番結(jié)論，怔怔地呆立原地，滿眼滿心都是不相信。“真是苦命的孩子呀！”大夫雖對方家充滿同情，但是他現(xiàn)在也是無能無力了，只好尋門而去。

方氏睡睡醒醒。醒來的時候，總是會跟兩個孩子說一些以前的事情。從開始和他們爹爹的相遇，到倆人成親，再后來就生下一雙兒女，方氏都細(xì)細(xì)講來。似乎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所以，方氏盡可能地跟倆孩子說話。她從來沒有現(xiàn)在這樣，想要孩子們了解自己，想讓他們永遠(yuǎn)記得自己。

當(dāng)天夜里，凌萱和凌亭一直守在方氏的床邊。方氏已幾次催促他們回房睡覺，但他倆誰也不肯離去。兄妹都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仿佛如果他們?nèi)ニX的話，就再也不會見到娘親了。方氏見他們不肯離去，只好叫他們到自己的床上躺著。床不是很大，容納他們?nèi)藚s是剛好。方氏在中間，凌萱床里面抱著方氏的腰不撒手，凌亭在床邊靠在方氏懷里。

方氏此刻感覺不到任何痛苦，甚至覺得吹進(jìn)屋里的晚風(fēng)都是香甜的。她幻想著兩個孩子長大的樣子，一個是玉樹凌風(fēng)的翩翩公子，一個是花容月貌的閨閣千金。她閉著眼睛，幸福地笑了。

凌亭凌萱兩人覺察到母親生命的流逝，眼淚也流出眼眶，先是無聲無息，慢慢變成抽抽搭搭的哭泣聲，最終放聲大哭，想把身體里的痛苦悲哀都宣泄出來。許久不曾下雨的天，這時卻閃電雷聲大作，不一會雨水也傾盆而下。刷刷的雨聲掩蓋住兩個孩子的哭聲，卻無法掩蓋他們的悲傷。

凌亭凌萱把方氏和父親合葬一起。凌萱哭成淚人，她聲嘶力竭，嗓子也哭啞了。見妹妹哭得如斯凄慘，凌亭淚如雨下，握著凌萱的手道：“萱萱，別哭了。我們都要好好的。我們好好的，娘親才會開心。”凌亭在心中向母親保證要好好照顧凌萱。他一個十一歲的孩子要照顧比他小三歲的妹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從這時起，凌亭一直背負(fù)著照顧妹妹的責(zé)任。

方氏頭七之后，二人決定離開白林村。此去京城山長水遠(yuǎn)，需得準(zhǔn)備些銀兩。故而兩孩子把家里能賣的東西都賣掉。收拾好細(xì)軟包袱后，凌亭牽著凌萱的手向京城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