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給默默撥了一個電話，想問問她沈小鉛的狀況，要不要我給她帶些小吃。我和蘇凱坐在沙縣小吃店里。撥了一遍沒有人接，再撥，默默很久才接。

“喂？默默你在哪兒呢？剛剛怎么沒接電話哦？”我一邊講電話一邊往嘴里送蒸餃。

“我在往宿舍走呢，剛剛，沒有聽見啦，什么事？”

“哦，我想問問小鉛在干嗎，要不要我給她帶小吃，我正在十全街玩。”

默默會意一笑，“那你等等，我快到了。你和誰一起在外面玩？”

“你猜。”

“我不猜也知道，是蘇凱吧？你怎么只想著小鉛，怎么不問我，我想吃糖葫蘆啊。”

“是。”我乖乖的笑。

蘇凱溫柔的伸過手來幫我擦去嘴角的油漬。一切那么和諧。

“馬上考試了，你早點回來哦，我找了資料，你和沈小鉛一起復習吧……咦，宿舍門怎么被鎖了？”

我剛要往嘴里送的蒸餃停下來，一種很熟悉的不安再次壓來，致命的焦躁。

“羽雁？羽雁，宿舍鑰匙你帶了沒？借我一下，門被鎖了……奇怪，沈小鉛出去了么……”隨著吧嗒一聲，門被打開……“棉棉，沈小鉛好像不在耶……沈小鉛？”

接著一陣沉默，只聽見那邊在開門放資料的聲音。

“難不成在廁所洗澡……？棉棉我去洗手間看……啊——！”一聲尖叫，我手中的湯匙一抖掉在了地上，聽見電話里默默慌亂的聲音，“棉棉，沈小鉛割脈了！”

我觸電般從座位上站起來，發出很大的聲響，蘇凱也急忙起身，抓住我的手，“怎么了？”

“小鉛出事了，我……我……”我有些語無倫次，鼻子一酸，眼淚立刻爭前恐后的涌上來。蘇凱較冷靜，付了錢帶我立刻往學校趕。

我有些崩潰。

每次在我以為事情開始好轉的時候，命運就愛作對的和我開個玩笑。有意思嗎？我們有什么錯？為什么要折磨我們？！

似乎每一個笑容，都要付出雙倍的眼淚，如果是這樣，也太殘忍了吧。

可我終究是天真了。

這次的轉折，實在太龐大了吧，自殺，上天是要奪去我的姐妹的命么！？

后來，我反復想起，都想不通，是不是我哪里做錯了，憂傷才一次次的轟塌。

到了學校，我火急火燎的沖回宿舍，除了廁所地上的一灘血，什么也沒有。隔壁寢室的于子涵看見我回來告訴我，她們去了蘇大附一醫院，因為沈小鉛除了割脈還服了安眠藥。

我又火急火燎的往人民醫院趕，各種煩躁，等我趕到的時候，沈小鉛已經脫離危險。她臉沒有一點血色，呆呆的坐在床上，不肯開口講話。

我沖過去想扁她被默默攔住，我只好隔著默默沖她喊。

“沈小鉛你腦子是不是被門擠了！你居然為了一個男生去死，有什么大不了的，沒了陳羽熙你活不了嗎？世界末日來了嗎？天塌下來不是有我們給你頂著！屁大的事你就要死要活！”

沈小鉛一動不動。我還是氣，氣她不愛惜自己，于是用力推開默默兇神惡剎的再次向她撲去，可是被蘇凱抱住了，只好暫且估息怒火。

見我平息下來，沈小鉛笑了，“棉棉，我知道你關心我，可是你終究不是我！你體驗不了我的悲傷。在你眼里我只是跟一個男生分手了，痛的是我，你當然可以說得那么輕松。你又不是你，你怎么會了解我得難過呢，你沒有必要那么生氣，身體是我的，作踐的也是我自己。”

我的火又噌噌的上來了，“沈小鉛！你腦子不但被門擠了還被驢給踢得不輕？你是說我多管閑事嗎？我吃飽了撐得我管你！我怎么體驗你的痛，你要靠自己走出傷痛不是總想著靠別人！不就是分手了，你有必要嗎？天下男人千千萬！你作踐自己有用嗎？你就這點出息，羽雁怎么就可以化悲痛為力量？我能不生氣嗎，你他媽死的真輕巧……”

蘇凱緊緊抱住我，不停的撫慰我的情緒，一邊對沈小鉛說，“分手是每個女生必不可少的人生經歷，你要多想想身邊的好，而不是一昧沉寂。你知道棉棉有多在乎你嗎，早上出門還惦記著給你買早點，在十全街惦記著給你帶小吃，你這樣，知道她多傷心嗎？你作賤自己，在乎你的人比你痛。”

沈小鉛低下頭，哇的哭了，“棉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氣的……只是我覺得自己好沒用……我害死了自己姐妹的男朋友……我沒出息留不住心愛的男生還怪別人……我覺得自己很糟糕……我自卑，我覺得你們都那么好……那么漂亮都有人愛……可是我什么都沒有……”

我看見沈小鉛的眼淚，心疼不已。

默默上去安慰她，過了很久，小鉛總算平息情緒。

我舒了一口氣，哭出來就好，哭出來就不會再做傻事。

我轉身準備出去，沈小鉛叫住我，淚兮兮的小臉皺巴巴的，弱弱的說，“棉棉……我知道錯了……你不要生氣不理我好不好？”

我斜著她，不講話，她急了，不顧手上的吊針被子一掀就要跑過來，我忙說，“不用了，我只是出去給你買點水果，您老乖乖躺床上輸營養液。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你計較。”

沈小鉛立刻甜甜的笑了。

蘇凱下午有課，我讓他先回去了，臨時他不舍的抱了我很久，我趴在他肩上，聽他說我愛你，聲音輕柔干凈。

我真的很愛他，刻骨銘心的愛。我想，最好馬上就長大，嫁給他，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目送蘇凱離開，我轉身往一邊的水果攤走。走近了，卻看見一道邪魅的身影佇在我前方。

邪魅……

那張臉，就是化成灰我也認識！因為永遠透著一股人、渣、味！我瞬間張起防衛的網，就像變色龍看見危險靠近會立刻換上另一身裝束。

我一點都不喜歡他，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不喜歡他狂妄不羈的眼睛，不喜歡他像無賴帶著侵略的痞笑，不喜歡他說話陰柔心機的語氣。不喜歡他的基因——季軒涼。

他似乎就是在等我，大步走到我面前，故作優雅的拉過我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有些調戲的說，“親愛的妹妹，好久不見，長得真是越來越靈秀可人了，我都沒認出來呢。”

“變態——”我抽回手在衣服上厭惡的反復擦拭，“以后不要動手動腳的！你怎么會來蘇州？爸媽呢。”

他抬起下巴饒有興趣的看著我，“嘖嘖，為什么你在那個男生面前就表現的那么乖巧甜美，看見我就像炸毛的野貓——爸媽很好，也很惦記你，至于我，當然是來看看我妹妹啊，免得我妹妹寂寞孤苦沒人關心。”

說著他又湊過臉，伸出一只手指勾起我下巴，細細的看著我眼睛，“不過看來我自作多情了，我妹妹這么漂亮，怎么可能沒人愛呢。”

我厭惡的拍掉他的手，“不要碰我。”

“怎么，我妹妹我碰不得？”他邪邪的笑。

“我惡心，你這個私生子。”我從牙縫里擠出來這句話。

他忽然收緊目光掐著我的脖子，逼迫我對上他哚哚逼人的目光，“你不要不知好歹季棉！嘖嘖，你知道么如果你不這么自以為是，將會多么完美。你一直說我是私生子，可是你知道么，往往年紀小的那個才是私生子！”

我呼吸開始變得困難，血液開始無法循環。

“我告訴你吧，你連私生子都不如呢。我才是季家的孩子，唯一的！如果不是我五歲那年走丟，你怎么可能有機會進我的家？你只能在福利院接受低等教育！你白白享受了我的一切，你有什么資格這么得意？你什么都不是！！現在我回來了，沒有趕你走就是福氣了，你不要老是朝我吹胡子瞪眼的，我爸媽白養了你十多年，還供你念大學，都是拜我所賜。你要感恩，感恩懂不懂？”

我發瘋的掙扎起來，他松開手，居高臨下的看我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那種藐視，那種憐憫，讓我抓狂失去理智。

“哎喲，妹妹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呢，有沒有摔傷啊？”

我一哽一哽的吸了幾口氣，猛的跳起去抓季軒涼的臉，他沒有防備臉上立刻多了三道血痕，我瘋了一樣咬他掐他，恨不得他死，立刻死，趕緊死，快點死。

眼淚抑不可止的滑落，止不住我心里的疼。

我恨季軒涼，他是個騙子！我從來沒有恨一個人如此深，那種恨和厭惡像黑色植被瞬間爬滿我的臟脾肝腎，死死纏繞著我。

“你這個神經病！人渣！屁股長大臉上成天放屁的王八蛋！你有種掐死我啊，你掐啊，你能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嗎，你算哪根蔥你！我……我真想殺了你，你這種惡劣低俗不要臉的人怎么不賣到新加坡做人妖，你還回來做什么，我看見你就想吐！”

“季棉你瘋了！”他招架不住我不斷后退，小白臉扭曲成一體，“夠了，不要鬧了！”

“鬧？你以為我在和你玩過家家嗎？我是真的要掐死你！我為民除害免得你出來禍害人！就是天塌下來我也要在最后一刻掐死你，否則我不能瞑目！”

“咳咳，松手！季棉你……咳咳、”

“哈哈，我就是要你死，季軒涼你這個混蛋！”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我的眼睛已經燒成了噬血的紅，把季軒涼撲倒在地摁著他的脖子把他掐得幾乎咽氣，這時一個人猛的拉開我。

默默抓著我的肩膀，看著還處于極端崩潰大口喘息的我吼，“棉棉你做什么啊，你是不是瘋了，你干嘛跟人家打架，鬧出人命怎么辦你！”

“默默你別攔我！”

“棉棉你冷靜一點出了什么事情啊！”

默默拉著我不放，季軒涼乘機連滾帶爬的跑了，背影狼狽的像個傻子，我沒有力氣追了，吐出一口怨氣，頹然的看著地面。

默默替我理了理頭發和衣服，嬌嗔道，“棉棉，小鉛還沒出院，我可不希望你也出事。算我拜托你啦？不要再惹事了。剛剛聽見別人說門外有個穿粉色針線衫的女生和一個男生打起來了，我還猶豫著是不是你，還好我過來看了一下，差點沒把我嚇暈。”

我看著默默。悲痛忽然如同頭頂上咆哮的瀑布對著我一傾而下，我抱著她，號啕大哭。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他們親生的。

小時候我體弱多病，他們帶我去醫院檢查身體，驗血單上的血型根本不符合。

——我之所以那么討厭季軒涼，有部分原因是，我比任何人明白他的出現會否決我的一切。

要承認嗎？

承認了吧。

再不想承認也是事實，不是嗎。

我殘留的驕傲，終于瓦解完畢。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直到圍觀的人全部散去又圍上一批新的路人，默默把我從她懷里拉出來，牽著我的手將我帶到醫院里一個幽靜的長亭里。

我蹲在亭子中央繼續哭，默默耐心的陪著我，像姐姐一樣撫摸著我的背，輕輕的哄著。我漸漸平息，嗚咽著抬起臉，微涼的看著默默。

“默默，我沒有人要了。”

“默默，我沒有家了，什么都沒有了。”

“默默，原來我一直是撿來的孩子。我一直做著別人的替補，當真正的孩子回來，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默默，為什么我們要長大。”

默默什么也沒有說，抱著我久久沒有松手。當我感覺一股溫熱的液體流進了我的脖子，我才知道，她也哭了。我知道那么細心的她，什么都知道。

從絕望到麻木，從崩潰到心冷，是一個無比漫長的過程。

還好有默默陪著我。

“好了，我沒事了。”我勉強站起來，對著默默努力的微笑，算是對憂傷做了告別。

我還有3個姐妹，有蘇凱，我不是一個人。我要堅強，面對動蕩不安的世界，千瘡白孔的人生，不能總是那么軟弱只會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