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提親不成燕子離家,失魂落魄夜尋愛女

晚上，桂花從超市回到家里。老吳打麻將還沒回，桂花獨自吃完飯，收拾好碗筷，把彩禮收藏好，就去沙發上坐著等燕子回來，盤算著到時候如何向燕子開口。

燕子今晚在縣城和振華會合，邀了一幫要好的同學和朋友去一家歌廳唱KTV，唱到夜里十一點多才回來。

燕子回到家，進門也沒跟媽打招呼，坐沙發上就打開電視機看韓劇，其實她心思沒在電視劇上，她還沉浸在剛才的興奮中。剛才在歌廳唱歌時，大家都說燕子唱得好，跟歌星差不多，她發瘋似地唱了好多流行歌，還和振華摟著肩合唱了幾首情歌對唱。

坐在一邊的桂花見燕子回來就看電視，沒什么好樂的也樂得直笑。肚里有話的桂花上前把電視聲音調小，挨著女兒身邊坐下。

“燕，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考慮自己的事了，跟媽說，在學校談對象沒？”

燕子回頭看了媽一眼：“媽，你今天怎么問起這事來了？”

“怎么，跟媽都不能說嗎？媽是關心你呀。”

“人家還小呢。”

“不小啦，都二十多了。”

“我功課忙著呢，哪有這份閑情呀，我們家在BJ又沒靠山，將來畢業去哪里都不知道，現在就急著找對象，還不折騰人嗎？”

“話是說得在理，你就沒想過回來找一個？不更塌實些。”

“媽，你越說越離譜了，怎么可能呢，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去了BJ，你還讓我回來找個鄉巴佬呀。”

“話也不能這么說，什么城里鄉下的，有錢才能過好日子，你別以為城里人就個個有錢，有的還不如鄉下人過得好，你是媽唯一的女兒，媽可不希望你過苦日子。”

燕子沒吭聲。

“現在鄉下有錢人多得很，就說我們鎮上，有錢人也很多，都在城里買了房，比如振華兄弟倆不也在城里買了房……”

燕子一聽振華兩字立刻觸電似的站了起來：“媽，你提振華哥干嘛呀。”

“振華不就很有出息嗎？人家現在做鎮長助理，說不定將來還能做大官呢，你和他從小就在一起，他處處都帶著你護著你，你跟他就沒一點感情嗎？”

燕子一臉通紅：“媽你都說哪去了，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為什么？”

“反正不可能。”

“你總要說出個道理來。”

“我和振華是有感情，但不是你說的這種感情，我只把他當哥看了。再說一個鎮長助理算什么？你沒在BJ呆就不知道什么叫官，現在有句流行話說，不到BJ不知官小，不到深圳不知錢少。”

“什么哥不哥的，他哪是你的親哥。”

“媽，你再說我就走了！”燕子耍嬌生氣了。

“好好好，媽不說了。”

一陣寂寞后，燕子重新坐回沙發，伸手把電視聲音調大，桂花又上前把聲音調小，幾次三番后，燕子跳了起來：“媽，你今天這是怎么啦？”

桂花平靜的說：“媽還有話對你說。”

“還有什么話？不許提振華哥。”

“好好好，不提就不提。說你劉大嬸總可以吧？她是我們一家的恩人，當年她幫了我很多，我一輩子都欠著她的情，他們一家子都是好人，你劉大伯一生為人正直……”

燕子打斷她的話：“我聽這些耳朵都聽出老繭來啦！你繞來轉去還不是想說剛才的事，她們一家有恩于你，是你的恩人，這不錯，可你也不能拿我的婚事作報答啊！”

桂花怔怔地看著燕子：“燕，你怎能這樣跟媽說話？我不是跟你商量著嗎？”

“你哪里是商量，分明是在逼我！”

桂花站起身來，怔怔地看著女兒。

“你說一千道一萬我也不會答應！我不可能回到鎮上找對象，你不能把你的想法強加于我！”燕子口氣堅決，聲音也很大。

桂花被燕子的話撐得一時語噎，她睜圓眼，猛然間抬手摑了燕子一記耳光：“你就這樣跟媽說話的？你這是在戳媽的心！”

挨了耳光的燕子呆呆地看著媽，長這么大了，她頭一回挨媽打。她緊咬嘴唇，硬是沒讓眼淚流出來，她比她媽的性子還烈。她捂著被打的臉，突然扭身向門口走去，拉開門就往外沖，眨眼消失在夜色中。

桂花直楞楞地站在沙發旁，好半天沒緩過神。

剛才的一記耳光，打碎了女兒的心，也驚醒了她自己。女兒長這么大從來沒舍得打過她一回，有一次老吳發火打了女兒一巴掌，她硬是拽著他要拼命，一個多禮拜都沒搭理他。現在自己親手打了女兒一巴掌，這一巴掌來得太突然，她自己也沒想到就出了手，現在真后悔了。

猛然間，一個不祥之兆縈上她的心頭，女兒去了哪？這么晚了又黑燈瞎火的，她會不會是……，桂花慌里慌張地披上外衣，拿了電筒就朝門外跑。

早春的夜，依然如冬日般的寒冷，露珠在寒月下閃耀著水銀般的光。

沿著虬河的岸邊，一束忽明忽暗的電筒光搖曳著，電筒光照在岸邊灌木里、草叢上，露珠回著晶瑩的光。桂花一路尋，一路喊著燕子。

桂花來到當年洗衣物的地方，電筒光照在岸邊的石板上，石板上坐著燕子，光著腳丫踩在冰冷的水里，一雙白色旅游鞋整整齊齊的擺在旁邊。

桂花見著燕子，瘋也似的跑過去，抱住女兒就哭。哭了一陣子，扳過女兒腳來看，雙腳冰棍一般，急急的解了衣服，把那雙腳就往懷里揣。

燕子也不拿眼看她媽，直勾勾的盯著河面。

“燕兒，都是媽不好，媽不該逼你，這事你不同意就算了，媽從今往后再也不提這事了。”桂花一邊給燕子暖腳一邊說。

聽了媽的道歉話，倔強的燕子這才哭出了聲，她緊緊地摟著媽，伏在媽的肩頭上痛哭，先頭壓著的淚全都哭了出來，倔強的燕子和她媽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鑄出來的。

桂花給女兒擦著淚，撫摸著她的臉蛋說：“這點委屈都受不了，將來溝坎還多著呢，你怎么過呀？”

“媽，我知道你心好，別人的恩你總記在心里，總想著回報人家，可你再怎么回報也不能拿我的婚事來回報呀，你報了人家的恩，就毀了我一輩子。”

“女兒最了解媽，最心疼媽，女兒是媽的貼心肉，媽再也不會做這種傻事了，媽保證了。”桂花說著眼里又涌出了淚。

燕子止了哭，掏出紙巾幫媽擦去臉上的淚。

母女倆相擁哭了好一會兒，桂花取出燕子的腳，腳丫暖乎乎的，替她穿了鞋。

“媽，你也該想想自己的事了。”燕子看著媽，認真的說。

“媽有什么事呀？”

“你和我爸的事。”

“你爸怎么啦？”

“你們倆……我看你們倆過著也挺別扭的，我爸他整天就知道打麻將喝酒，家里的事不管不問，還禍害錢，你整天的操勞，人都累得不像樣子，這樣的婚姻只是湊合，帶來的是痛苦……”燕子說出了積壓心底已久的話。

桂花楞楞地看著燕子，她怎么也沒想到女兒的嘴里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女兒說的話在過去的老人看來，是犯上，是大逆不道啊！但她又分明感覺到女兒的心是向著媽的，女兒真正長大了，能體會媽的心思了。

沉思良久，桂花轉過身去，緩慢地說道：“燕兒啊，你怎能這樣說你爸呢，他要是聽到了會有多難受啊！你小時候他對你喜歡得不得了，成天背著你去街上買糖吃，動不動就把你架在脖子上，媽抱你還沒他抱得多呢。他現在是變了，可你也要念著他過去的好，沒有你爸哪兒來的你呀。”

“感情是一回事，現實又是一回事，我是看你活得太累，太苦，與其這樣勉強過，大家都痛苦，不如各自分手，也許都會重新找到幸福。”

桂花看著懂事的女兒，覺得母女倆也不再隔著什么了，沒必要再向女兒瞞著，就把自己的難言之隱對女兒說了，這話只有最貼心的母女間才說得出口。

燕子聽完了母親的敘述說道：“媽，我記得在一本雜志上看過，說這是一種心理病，叫做冷情癥，是因為某種心理因素造成的，你這可能是比較嚴重的，應該去醫院看看。”

“媽都一把歲數了，還看什么，要說病因，就只能是那個挨千刀的人了。”桂花眉頭皺起了個川字，董胡子不僅害了桂花的當年，還給她落下了難以治愈的病根。

桂花當年的那些事燕子也曾聽過些，她說道：“這些都是歷史遺留下來的，再說也沒用，關鍵是現在怎么辦，要我說，正是因為這件事，你們就更應該離，你離開了爸，對你是個解脫，少了一個生活上的累贅，對爸來說又何嘗不是件好事，他可以重組家庭，而對我來說，你們都還是我的爸媽，誰也沒有少，將來你就跟著我過，也不會少了你的吃穿，你說對不？”

女兒說的不無道理，但桂花不這么看。

“傻丫頭，這么些年都過來了，老來怎么能談分手，你爸也不會同意，不信你去問他，他這人我還不了解，他不抽你兩嘴巴就算好的了。我們這一輩的人不像你們年輕人，圖就圖個安穩和塌實，將就著、勉強著也要走完這段路，怕就怕家里起大風大浪。想當年我和你爸結婚時，有什么愛情不愛情的，不也相依相伴的走過來了，要說矛盾和糾葛，哪家沒有？又有幾個家庭因這種事而分手，吵歸吵，鬧歸鬧，老來還是手牽著手，走過最后的時日。你再看看現在的年輕人家庭，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過得挺好的也要鬧，動不動就離婚，又有幾對夫妻能相伴到老啊！”

聽完母親的一番話，燕子不再言語，也許在這個問題上，誰也難以說服誰。

桂花拉起燕子說：“天已很晚了，快跟媽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