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略一頓，他倏忽斂去了笑意，眸內如濃云蔽月籠成一片滟滟深潭，水波不興，“而且，朕不習慣他們呆在這里。”



這時，一青衣太監提著竹籃進亭，熟練地擺完一壺溫酒和兩只銀杯，不用人吩咐，立馬一溜煙小跑退出去了。



海棠拿起酒壺給柳月輝先斟了一杯，垂眸窺見自己面前空空的那只銀杯，不禁啞然失笑了。



“怎么了？”



他執起銀杯的手略微一停，眼波流轉，不明所以地瞥過來。



其實，亭子離軒外也有一段距離，這里怪石峻嶙，假山環繞，他雖如此說，陸公公未必就真能窺得亭子里的一舉一動。



幾番思慮，她心中輾轉，眼里水紋漪漪，泛起淡淡不惑的銀光，“奴婢在想，這小太監怎知園子里有兩個人？”



“他并不知，”柳月輝會意莞爾，不緊不慢地獨酌著杯中清酒，滑下喉嚨仍灼燙胸口，“因為每次都是如此。”



海棠愣了愣，一個人靜坐飲酒，為何要兩只玉杯？除非是——還有一個人要來，但可以肯定不會是她，她只是偶然才坐在了這里，他等的那個本該出現的人會是誰呢？



絳雪軒，未央宮……不可能，他絕不會是在等那個人，更何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五年前，是他讓人在霽月殿外燃火，是他讓那個人葬身火海的……



良久，她才回過神來，一副若無其事的口氣問道：“皇上經常來這兒嗎？”



“只有每月十五來。”



他在等，這么多年，守望著一個希望渺茫的約定，也只是執念著自己的執念一意孤行，如果等不到，就一直這樣持續到死去。



沒有人懂，他心里的結痂。



亭子四面無遮，有大風從北方吹來，噬骨的寒意襲上身，他冷不丁的抓起她的手，將一杯熱酒箍在她手中，只那么簡單的一下，他的手比酒更燙，灼疼了她的肌膚，她的心。



她鎮定自若的不像一個宮婢，沒有半分掙扎，只將銀杯放回桌上，有一絲說不出的苦澀從心底升上來，為什么，他是皇上，她是婢女，他居然放下身份給婢女斟酒，為一個宮婢紆尊降貴，他怎么變成這個樣子？



銀杯里滴酒未少，她望著亭外遙遙失了神，為什么還要在意……



半晌，海棠不料柳月輝一直若有所思地在瞅著她這半張銀皮面具的臉，驀然轉頭，四目相交，一剎那間錯愕與驚疑乍晃而過，忽見溫和的淺笑從他唇邊洇開，猶若水墨春色里綻開的一抹梨花嫣然迷人。



“你心思聰慧，一定猜得出朕在等人。”



他撇了撇嘴，饒有興味的追問她，“不想知道朕等的是何人嗎？”



海棠別過頭去，“這里是未央宮，奴婢聽宮里的老人講以前這里住著一位明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