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曦離開京城之后,又已過了月余時光。畢再遇每日里無所事事,不是在相府內(nèi)演練武藝,研讀兵書,便是在街頭與羅日愿等人相對而飲。時日一長,不覺漸感乏味。三番數(shù)次向韓佗胄請求調(diào)往川中,韓佗胄卻總是搖頭不允,再請求調(diào)往辛棄疾麾下,亦是不得準許。畢再遇無可奈何,只有暗暗氣悶。
這一日清晨起來,在書房內(nèi)讀了一會兵書,又到后花園去施展了一趟拳腳。出了一身大汗之后,心情略覺暢快,便踏出府門,信步在街頭亂走。
走不多時,忽見前面街口處鬧哄哄地聚了一群人。畢再遇不知何事,一時好奇心起,便擠進人群,低眉看時,卻不禁一怔。原來人圈中跪了一名年輕女子和一名約八/九歲的孩童,正默默垂淚。二人面前另有一具老婦的尸體橫在當?shù)兀@然死去已久。南方天氣酷熱,看來過不多久這尸首便會腐化。畢再遇正看的奇怪,卻聽旁邊有人嘖嘖嘆道:“這小娘兒倒也有幾分姿色,賣身葬母,也算有幾分義烈,只是帶了這個拖油瓶,卻有些難攪。”此言一出,畢再遇身后登時有人隨聲附和道:“對對,要不是有這個黃毛小子跟著,買下這娘兒來做個小老婆,倒也不壞。”聽了這話,登時有數(shù)人高聲哄笑起來。
見了眼前此景,畢再遇心中微感酸楚,聽得身后那人風言風語,不覺怒從心起,回目橫了那發(fā)話之人一眼,喝道:“住口!”那人見畢再遇一身武官打扮,不敢回嘴,縮了縮頭,躲到了人群之后。畢再遇不再理他,伸手入懷,摸出了兩錠十兩的紋銀,輕輕放在那女子面前地上,柔聲道:“這些銀兩拿去,把你母親葬了吧,余下的買點薄田,尚可度日。”那女子伏地叩了幾個響頭,復抬起頭來,正要開口道謝,但是一看到畢再遇的面孔,卻不由得一怔,旋即訝然道:“恩公!原來是你!”畢再遇大為奇怪,道:“怎么?你識得我么?”圍觀眾人見有人出錢,已無熱鬧可看,便紛紛散去。
那女子大張了雙眼,道:“恩公,難道你不認得我了么?”又回首對那孩童道:“快叩頭,他就是那天救了咱們?nèi)倚悦拇蠖魅税?”那孩童俯伏在地,將頭在地上不住亂碰。畢再遇微覺尷尬,忙將那孩子拽起,搔首道:“你是誰啊?我怎地全然不記得了?”那女子嘆了一聲,道:“恩公,當日在泗州城北的樹林里,如果不是您出手相救,小女子全家早已死在金狗子手中了,難道您當真忘記了不成?”畢再遇恍然大悟,細細看那女子容貌,果然便是當日在泗州城北險遭金兵凌辱的那名女子。他看那女子又伏在地上不住叩頭,連忙扶起,支吾道:“你們……你們怎地到了京師?這位婆婆又怎么……?”那女子聞言,不覺淚盈雙眶,哽咽道:“咱們一路南來,衣食卻沒個著落處,只得沿路乞討。婆婆年紀大了,走了這么長的路,不想就一病不起……如果不是天幸又讓小女子見到了恩公,小女子便只有賣身委人一途了。”說罷不住垂淚。
畢再遇聽她說的凄涼,心中亦大感酸楚,再次伸手入懷,一摸之下,卻只余下了幾錠散碎銀兩及半串銅錢,索性全部將了出來,遞于那女子。道:“錢物雖不多,但足以度日,你全拿去吧。”那女子只是推辭,道:“上次蒙恩公相救的大恩至今未報,怎好再收受恩公的財物。”畢再遇不由分說,只顧將銀兩硬塞在她手中,口中道:“休要推辭,只管拿去便是。”那女子見推辭不得,忽爾咬了咬牙,顫聲道:“恩公的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從今以后,愿常隨恩公左右,以奉飲食。”畢再遇聞言大窘,急忙將手亂搖,連聲道:“這個萬萬不可,畢某并非市恩之人,不敢望你報答。這就告辭,這就告辭。”一面搖手,一面抽身便走,任那女子連聲呼喚,只是頭也不回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