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古石埋香

1.

大研古城是一座沒有城墻、卻具有濃烈人文氣息的小城。街道依山勢而建，順水流而設，街道以紅色角礫巖鋪就，雨季不泥濘、旱季不飛灰，石上花紋圖案自然雅致，質感細膩，與整個古城環境相得益彰。家家臨溪，戶戶垂柳。人們每天都會在匯聚一起，燃燒一堆熊熊大火,手挽著手,圍著火堆,盡情開心,歡蹦亂跳,快樂無限。

科貢坊是古城的制高點，相當于整個古城的瞭望臺。既是俯瞰全城景觀的最佳點，又是紈绔子弟比武對聯的切磋場地和顯闊露富的甕缸。

木府是古城里的第一族姓大戶及第一富商。古城里百分之八十的藥材、茶葉、瓷器、金銀首飾店和姜糖制作坊都是木府產業鏈。傳說木家祖上是耶律哈赤的后代，精明強干，驍勇善戰，戰功顯赫。后因宮廷角斗，權力之爭，在朝廷漸漸失去寵信，為躲避追殺，被迫改名換姓，遠走他鄉。經過長達幾十年的時間，從北到南，沿途慢慢遷徙，擇山擇水安營扎寨。最后隱居至此，過著商賈的生活。

木老爺因忙于打理生意，無暇顧及個人問題，直到三十八歲才在友人的介紹下，娶一姚姓漢族女子為妻。四十歲才得一子，將近五十歲又喜添一女。男孩取名木鎮燕，女孩取名木鎮桃。男孩英俊，自幼愛持刀弄棍，女孩漂亮，從小喜舞文弄墨。一家人過著衣食無憂的恬靜生活，其樂融融。

木鎮燕使得一手好棍法，木鎮桃寫的一手漂亮字。

聽說從茶馬來了個闊少，木鎮燕顧不上吃飯，急忙整理衣冠，也不理會老爺和小妹的阻攔，手提木家棍，叫上十余家丁，急匆匆直奔科貢坊。

2.

你就是從茶馬鎮來的闊少？木鎮燕問話的口氣明顯帶著不屑。

茶馬稱鎮，大研為城，茶馬鎮相對于大研古城來說，就像是個彈丸之地，廟小的多。

在下南宮燕，來自茶馬南宮世家。久聞貴地科貢坊能人薈萃，今專程前來拜會，還望各位多關照。南宮燕從亭閣間的座位上站起來，雙手抱拳。

原來是吃皇糧的南宮世家公子，難怪出手會如此大方，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敢問公子你是……初來乍到，南宮燕很講究禮數，躬身問道。

他是木府木鎮燕，本地第一武狀元。木鎮燕將木家棍跺了跺地，科貢坊坊主趕緊替他回答。

原來是木府大少木鎮燕，久仰久仰。

久聞南宮劍稱雄一方，木家棍十分了得。今日有幸雙燕蒞臨本坊，不妨讓兩位少年英雄在此比劃比劃，給大家開開眼界，長長見識，不知在座各位武林豪杰意下如何？科貢坊坊主不愧是個做生意的料，隨時可以抓住撈錢的機會。

好。掌聲雷動。要得。嘯聲四起。

承蒙各位抬愛，我南宮燕盛名之下，其實難符。初登寶地，也不敢越位造次，畢竟水火無情，刀槍無眼啊。南宮燕婉言拒絕。

南宮燕你怕了么？難道你南宮劍法比不上木家棍法？抑或兩者不在一個檔次上？科貢坊坊主故意激將。

坊主及各位兄弟，果真要是趕鴨子上架的話，咱們不妨來個文比如何？南宮燕害怕傷人，所以來了個折中。

如何個文比法？木鎮燕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聽說比武可以文比，不需動刀動槍。

就是你我比武雙方各自說出相應對的招數，讓自己手下的家丁按招數進行比劃、拆解，這樣你我之間就不存在身體上的接觸，避免刀劍誤傷身體。你認為如何？南宮燕試探性地說道。

不成，不成。男子漢大丈夫行走江湖，靠的的就是一身俠膽豪氣，敢打敢拼，不懼危險的勁。像這般前怕虎后怕狼，畏手畏腳的比劃，恐為江湖人士所不齒，我木鎮燕萬萬不會這樣做。木鎮燕拼命地搖頭。

那木兄你說咱們之間應該如何比試好？畢竟這是大研古城，南宮燕只好客隨主便。

今日，南宮公子遠道而來，難得有如此多江湖豪杰在場，你我若不拿出各自的看家本事，真槍實彈地切磋切磋，恐掃諸位豪杰雅興。木鎮燕躍躍欲試，不想錯過木家棍揚名立萬的好機會。

不妨請大家做個見證，看看我木鎮燕這大研第一武狀元的名號是否浪得虛名。既然我名諱鎮燕，那是否鎮得住茶馬來的這只南宮燕呢？看來是騾是馬，看來還得拉出來溜溜。木鎮燕雙手抱拳施禮，同樣使用激將法算是向四周在座的各路英雄好漢發出征詢帖。

好、好。各路英雄好漢甚是贊同。

木家棍對陣南宮劍，勢必令在場各位武林豪杰大開眼界，這也將成為咱們科貢坊自開坊以來獨一無二的一場武林盛事。在比武切磋中所造成坊內的一切財產損失，一概由我科貢坊自行負責，比武雙方不需賠償。科貢坊坊主明知雙方都是豪富子弟，面子思想極為嚴重，對于造成財產損失只有加倍賠償的份，哪有不負責任的道理，卻故意擺下圈套，讓人笑著往里鉆。

既然木大少爺有如此雅興，在下恭敬不如從命，就舍命陪君子，陪你過幾招。南宮燕見木鎮燕如此無理相逼，也就不再有托詞。

南宮燕欺生上前，一個開門見山，大喊得罪。

木鎮燕迎面跟上，一個童子迎賓，展開架勢。

一個金龍出洞，一個運轉乾坤；

一個周倉待主，一個盤龍吐信；

一個翻云復雨，一個蛟龍攪浪；

一個威振雷霆，一個浪里翻花；

一個怒殺五關，一個龍騰虎躍。

劍卷旋風掃葉腿，棍襲黯然銷魂掌；

劍藏十二擒龍手，棍匿少林十三抓。

就這樣，兩個氣盛少年，兩個少年英雄，你一拳我一掌，你一劍我一棍，斗的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3、

南宮燕掛了。南宮世家五世單傳的南宮大少爺在大研讓人給掛了。南宮府鬧的是沸沸揚揚。

誰他媽干的。南宮老爺南宮曉風雙手撐住龍椅把，雙目充血，想站立起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搖搖晃晃。

大研那邊來人傳話說是木府大少木鎮燕。阿龍不敢直視南宮老爺，低聲回答。

你們四大金剛是怎么保護少爺的？南宮老爺隨手在圓形茶幾上抓了個茶杯，捏得粉碎。

少爺說這次只是到大研，距離很近，不用我們隨同。還說只帶一名隨從，要親自到外歷練歷練，長長見識，讓我們在家好好保護老爺你。阿龍戰戰兢兢。

保護你他媽個頭。老子一再囑咐讓你們要寸步不離少爺，你們他媽的都干什么去了。南宮老爺一腳將面前的圓凳踢出十余米開外，摔得呲牙裂縫。

四大金剛面面相覷，不敢吱聲。

老爺，別氣壞了身體，身體要緊呀。一直站在南宮老爺背后的中年男子終于開口說話。

四大金剛聞聲抬頭一看，此人雙目炯炯有神，尖嘴、猴腮、肥耳、大肚。

這人是誰啊？四大金剛直犯嘀咕。莫不是南宮府神龍不見首尾的總護院肖斷？

都白發人送黑發人了，還要注意他媽啥身體。

老爺，事情都已出了，現在關鍵的問題是要料理燕少爺的后事。中年男子好像與木老爺很鐵。

我他媽誰還要你們保護。你們的任務是保護燕少爺。你們他媽的連少爺都保護不了，還他媽號稱四大金剛，我看是他媽的四大窩囊還差不多。木老爺聽中年男子的話后，心中的氣更大。

老爺，在這方圓五百里，沒有那家敢對南宮府如此無禮，這木府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他既然這么有膽子沖著咋南宮府，難道是背后有什么人撐腰不成？中年男子摸著大肚尖著嘴說。

管他媽誰撐腰，我他媽也不能如此善罷甘休，即使散盡所有家產也要為少爺報仇。

老爺，我們是不是再查查看，看看他們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作祟，然后再做打算？

再做打算，那要得他媽個屁，老子現在就打算。喪子之仇不共戴天。不管是誰，即使是天王老子，老子也要扒他一層皮。

老爺，燕少爺武功在這一帶應該說是罕有敵手，我看來木府勢力不可小覷。

在這方圓五百里的地盤上，他勢力再大，大得過我民團八百精壯兵丁？

那我們下一步怎么辦？

總護院肖斷你給我聽好了，立即率領四大金剛，抽調一百民團兵丁，給我血洗大研木府，為少爺報仇。

四大金剛這才弄明白，那中年男子就是總護院肖斷，其職責是專職教授南宮燕武功和保護南宮老爺安全。據說此人武功端的厲害，深不可測，已至臻化境界。四大金剛進府十年來，只聞其名，卻從未見過其廬山真面目。如此這般見面，不免令四大金剛寒蟬若禁。

總護院肖斷從南宮老爺手中接過令牌，嘴角顫動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微笑中夾雜狡黠。

4、

一夜之間，殘垣斷壁，一片廢墟。十三條人命，十具燒焦的尸體。

大研木府，除在科貢坊比武一夜未歸的大少木鎮燕一幫人外，在府的十三口，包括老爺、廚子、丫鬟在內的十人直挺挺的擺在木府庭院外。十一歲小姐木鎮桃、奶娘和一名小丫鬟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離奇失蹤。

木鎮燕，沖進廢墟中只清理出十具尸體，每具尸體是在被人砍得斷手斷腳后，又讓大火給燒得是面目皆非，無法判斷那具尸體是誰。十七歲的少年英豪，盡管木家棍使的是滾瓜爛熟。風生水起，卻從未殺過一人，何曾見過如此慘烈悲戚的場面。如今連老爺的尸首都無法辨認，怎不讓他悲痛欲絕，淚如泉涌。

無法分辨出木老爺的尸首，木鎮燕只好將尸體一一掩埋，不立碑文。

在掩埋了十具尸體后，又在依山傍水的古石坊為木鎮桃、奶娘和一名小丫鬟建了三個衣冠琢，心底期盼著她們活著。然后，提走錢莊木府名下部分銀元，從此杳無音信。

大研沒有了木府，更沒了大少。有人說他瘋了、也有人說他跳崖身亡了，還有最新的消息說他被仇家追殺，最后讓仇家給活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