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到下班又忐忑起來，幾次打黃海瀾小靈通，不通！攆走學生，拾掇桌椅，電話乍響，他頭忽然血涌，心突突亂蹦，是楊玉芹家座機。抖指摁接聽：喂——我！

黃海瀾微顫的玉音，情緒不對勁兒，如喪考妣。

中午還來這兒吧——我們等你！

“我們”？他吭哧著想問點兒啥，一時啞口，那頭壓了電話。楊玉芹和她碰面啦？馬小波頭嗡訇一炸，全身酥麻，耳鳴不已。

跑，或者拖一拖再說？理智的算盤像枝頭喜鵲，落一落便撲啦啦沒影兒。心急火燎的情緒支使他飛毛腿一般騎車，二桿子郵差也似奔命。抄近路，院門口西首拐把子處有條暗巷，鐵柵欄圍兩端，柵欄叫人窩斷幾根鐵條，進出一哈腰就得。他騎到柵欄缺口，擺弄自行車把，好抬車進去，丁玲桄榔一通山響，熱汗淋漓，總算功成，第二個缺口遙遙在望，只聽身后有人喚他：小馬——！

連喚四遍，他騎第二個缺口前方才省得回頭。楊老師！驚詫悚然，打聲招呼便愣瞪眼無話可說。

楊玉芹反先不好意思，笑道：修路呢——堵車！回來又陪馬書記愛人逛街，沒替成你班兒，咋——生氣啦？

沒、沒、沒有！馬小波大喜過望，拉楊玉芹小臂顫聲道：咱們出去吃吧——我請客！

楊玉芹皺眉抿嘴驚疑瞅他，撇嘴道：算啦——算啦——花那冤枉錢呢！累一上午，就家做點兒吧！

他攥緊她藕臂，吧嗒幾下嘴突然朗聲道：今天我生日！

生日？

嗯——陰歷！

言之鑿鑿得狠點頭，不由楊玉芹不信。

認識一年零九個月，頭一次一起慶生，他馱楊玉芹到舊城大御史胡同吃“剔魚子”、燉骨頭，楊玉芹提議的，馬小波買個意林小蛋糕，擺那種小館子不倫不類，好比乞丐抽“中華”。

黃海瀾的電話、短信若春末柳絮，紛然擾攘，他忘了探詢她那個神秘的“們”，只想拖住楊玉芹這會兒不回家，就是生機！

路上碰見同學啦，一會回去。

你們先吃吧。

你們別等我啦。

我吃完回去。

……

他發短信不自覺“們”“們”的，揣測只可能是瞎大夫吧？

楊玉芹今天挺疲憊，眼皮一會兒一耷拉，撕點兒餐館擦嘴的衛生紙，沾唾沫貼眼皮，免得一跳一跳，她哈欠連天卻也挺高興，欣慰地瞧馬小波，脈脈情濃。

最近瘦了、黑了！好好吃飯！

嗯。馬小波埋頭呼嚕“剔魚子”，錯開她視線，偏頭瞥墻壁鑲的大鏡子，左上角紅字“祝賀××開業大吉”，右下角紅字“黃××、楊××敬贈”，他看鏡中自己眼神倉惶，頭發亂糟糟，右肩與右下角紅字重疊，黑秋衣肩頭有塊漬，粑粑黃，昨晚激戰的“彈痕”？

不管何時楊玉芹胃口總那么好，斯斯文文細嚼慢抿，談笑間一海碗“剔魚子”剩口殘湯，八寸盤骨頭，骨茬零落，等他吹滅蠟、許完愿，展眼，蛋糕只丟自己紙碟上的一小片。

他喝飽磚茶，笑道：咱們逛昭廟吧！

她色迷迷癡望他，笑嗔：不回家啦？我晚班兒！

他豁然心定，伸雙腳裹挾她腳，抖腿蹭著，嘟嘴道：走么——走么！

她被他孩子氣的憨態逗得哈哈大笑，小館子食客都不由矚目，他倆互使眼色，忙噤聲頓口，起身結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