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往事如煙,今相對,竟含淚微趣
- 我愿做你的救贖
- 合歡彼岸
- 4972字
- 2013-10-03 11:16:18
于安因為知道劉弗陵的死與孟玨無關,故對孟玨沒有太多不滿,而且對孟玨的死盾逃生充滿疑惑。
三月和十一月頗為憂心。孟玨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從溫宿趕來敦煌,一路休息的時間少得可憐,抵達后又沒好好睡過,一直待在云歌身旁。
蘇玉娜從不進來,因為孟玨現在還在氣頭上,估計不想看到她,更別提平心靜氣地聽她解釋,何況現在照顧云歌才至關重要。她躲在門外,把孟玨眉眼間的疲累瞧得一清二楚。
榻上的女子已昏迷一天兩夜,孟玨也這樣寸步不離地守了一天兩夜,中間只去草草洗了個澡便又折回。三月怎么勸,他都不肯休息。
終于,第二天清晨,孟玨體力不支昏過去。蘇玉娜總算松口氣,孟玨終于有機會睡覺了。她提議趁機灌孟玨一些藥,讓孟玨多睡點,三月、十一月立刻同意。現在,三個女子一起照顧云歌。
到晚上,云歌的燒在三人盡心盡力的照顧下,已經退了大半。現在,即使是睡著,也時不時咳嗽,還斷斷續續說著胡話。“不要死,不要死……孟玨……玉之王”之類的話,一直從她口中溢出,甚至眼角還流淚。可見,蘇玉娜把她傷的不淺。
“玉娜,你不應該瞞著我做那些事。我若是知道,一定會攔著你。你的初衷是好的,但就算云歌知道公子沒死,那些愧疚自責也會讓她心傷。我想公子最生氣的就是這點。”十一月已經知道了蘇玉娜的真正目的,正給她分析要害。
“我明白,但是就算孟玨真的不原諒我,我也要這么做。他的隱忍付出,云歌必須知道,云歌已絕非昔日那么脆弱,我不信她會一蹶不振!”蘇玉娜依然不后悔。孟玨在她心中,遠遠比云歌重要,孟玨因云歌受了那么多苦難,蘇玉娜實在沒辦法再多考慮一份云歌的感受。她可沒打算做完全的圣人,故她大大的善心還輪不到云歌享受。反正云歌醒來知道孟玨沒死,定會再次回應孟玨,結果不外乎是蘇玉娜設想的兩個。不過是哪個,蘇玉娜拿不準。
三月其實很贊同蘇玉娜的做法,但怕激怒孟玨,故沒有明著在孟玨面前袒護蘇玉娜。此時她終于可以說出自己的想法:“十一妹,別擔心,云歌離開長安后,跟于安游歷了那么多地方,見識了那么多人和事,我想她的心界與胸懷一定變得比先前寬闊。”
蘇玉娜補充道:“公子是真的太在意云歌,不舍得她受一點點傷害,可是他也應該看看,云歌現今,不見得那么脆弱。”
十一月知道這兩位都是膽大、用于冒險的主,遂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們兩個呀!唉,希望云歌醒來以后,一切可以變好,再則,”她又望了望蘇玉娜下巴上青青紫紫的兩片淤痕,有些心疼,“但愿玉娜你受到公子的遷怒也能少點……”
蘇玉娜心里一陣暖意,十一月很掛記她,三月也很挺她,她都看在眼里!
凌晨,丑時,十一月催促三月和蘇玉娜去休息。畢竟,三月雖然來到翩蝶園有休息過,但十天馬上趕路積攢的疲憊豈是那么輕易緩解的;蘇玉娜也因為在寒冷的秋風中又站,又騎馬,略感風寒,所以現在身體最健康的十一月霸道地命令二人回去睡,天亮再來接替她。
天色沒有那么黑了,卻還沒有很亮,十一月打算打些熱水,給云歌擦拭,于是離開屋子。云歌依舊未醒,她一直沉浸在無邊的夢里。
夢中,她獨自一人站在驪山吹陵哥哥的紫玉簫,簫身本來是純凈的紫色,可突然從里到外不斷溢出鮮紅的血,她怎么都擦不完,最后血跡深刻的沁入整個簫身,又紅又紫,她不知道為何會這樣,慌亂不已;接著陵哥哥出現,她不慌了,開心的跑向陵哥哥,陵哥哥拿起紫玉簫,溫柔深情的吹著“彼美孟姜,德音不忘”,她留下開心的眼淚;接著,兩人周圍的環境變成了綠洲,他們站在一棵大榆樹下,云歌向四處望去,詫異不已,她又看回陵哥哥,還好,她的陵哥哥在這里,但是吹著吹著,陵哥哥突然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不見,“別走!”云歌伸手去抓,但什么都沒有了,她又亂跑尋找陵哥哥,突然,那首熟悉的曲子又想起,云歌唇角再次浮起笑意,回身,可嘴角的弧度還沒達到最大,就僵在那里,因為,吹簫的,是孟玨!孟玨憔悴不已,好像是中了毒,蒼白的手指跟又紅又紫的簫形成鮮明對比。他的曲子,跟陵哥哥吹得一樣,溫柔深情,眼中流露的也是濃濃的愛意,云歌迷茫起來。可是,吹著吹著,孟玨嘴角滲出了血,可他視若無睹,繼續吹奏。云歌心疼得想奪簫阻止,可剛要碰到,孟玨立刻消失,隨及紫玉簫墜地“嘭”一聲,云歌還沒反應過來,榆樹下就突然憑空出現一座衣冠冢,刻著“張仲雪”之墓,瞬時,她滿眼紅絲:“不要!”
隨之而來的,云歌坐立了起來,同時睜開眼睛,原來是夢……不到兩秒,昏迷前蘇玉娜字字冷厲的話語,那沉甸甸的布帛,就馬上填入她的心房!云歌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臉上的表情痛苦至極,突然想到什么,她一瞬間有了力氣,下床奔了出去。
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撐著她,反正云歌跑的又輕又快,以至于某些剛起來的下人來不及看清她,只感覺一片綠色飄過。
云歌前腳剛走,孟玨就來到她房間,他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現在總算醒來,于是立即趕過來,可是她不見了,“咣當!”十一月手中的臉盆落地,她只是離開一會兒,云歌竟不見,而公子也趕來了!孟玨明白一切,隨及沖出追趕云歌,聽到下人的描述向翩蝶園外追去,并命令十一月帶手下距他四十步距離,一直跟隨。
很快,孟玨就看到了急速前奔的云歌。他步子放輕,悄悄跟隨。
云歌走到敦煌西北邊的集市,用首飾換了匹馬,繼續向綠洲方向騎。
孟玨心中苦澀難言,又心疼不已。
終于再一次抵達,云歌跳下馬,搖搖晃晃跑到墓碑前,跌坐在地,她的力氣一下子全沒了!
顫抖的手終于浮上墓碑,她喃喃的念著一遍遍“玉中之王,玉中之王……”,然后云歌把微涼的側臉,貼向更冰冷的石碑,淚水也附在上面,沿碑流下,好似是死者的眼淚。
云歌終于正式啟唇:“你其實很喜歡我給你唱歌對不對,好,我唱給你聽。”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咳咳,咳咳,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咳嗽聲和因哽咽而起的停頓時而出現
“咳咳……天上的,咳咳……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
“……”盡管磕磕絆絆,云歌還是一遍遍堅持不懈的唱著《蟲兒飛》,似乎想通過石碑傳遞,讓深埋地下的人聽到她的惦念。
其實,她身后,五步之外,就站著她無比記掛的人,只要一回首,就能觸及。
孟玨從來沒像現在這般缺少勇氣,他不敢叫他的云歌,似乎在害怕什么;另外,有所期待,他甚至還想知道,云歌接下來要說什么。云歌,對不起,原諒我沒有立刻叫你……因為,盡管他心甘情愿瞞著云歌,可,蘇玉娜強行揭開事實后,云歌的反應讓他有了一絲從沒想到過的希望。
“咳咳,不管累不累,也……不……管東南西北”又一次唱完,云歌突然掀去所有的壓抑,嚎啕大哭起來。
“孟玨,孟玨!你不可以死,你忘了嗎,你若是死了,我不但恨你今生今世,還恨你來生來世。”云歌大哭完了,繼續說道。
“所以,我會繼續恨你……這樣子,就遺忘不了你,你愿意嗎?”
“可是,如果你能繼續活著,我寧愿靠忘記你來交換!”
“今生今世,我不會再接受陵哥哥以外的任何男子……來生來世,我……”云歌稍作思考。
孟玨的心提了上來,來生來世,可以接受我嗎?但云歌后面的一句,卻讓給他的心再一次,重重落下。
“來生來世,我要早一點找到陵哥哥。如果可以,我要做你的紅顏知己,無關風月,只為真心……”
孟玨的眼睛瞬間沒有亮度,恍如瑪瑙被磨掉了光澤。原來,來生來世,你也只想跟劉弗陵再續前緣;原來,來生來世,你也不愿給我機會。
又一道淚滴劃過云歌的側臉:“我欠你的情債,下輩子再還給你,我會幫你物色一位值得你交出真心的女子,我說到做到……”
“來生來世,別再執著于我,我帶給你的痛,送給你的傷,太多!”云歌用手背抵著額頭,然后擁住整個石碑。
曾經說過的話,曾經允下的諾,曾經灑出的愛,曾經生起的恨,全部風吹云散,唯留下一座青冢,對月默默哀嘆人世間離合。
涼風突然襲來,吹過孟玨落寞悲涼的身軀,吹向癱坐無力的云歌,一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雨后青木香,沖入她的嗅覺,云歌猛地一震!
身后有人!這個味道,她的眼淚再一次簌簌落下,可是,她不敢回頭,怕自己先希望后又失望!
但巨大的渴望,還是戰勝了她的膽怯。慢慢地,云歌手扶著墓碑,吃力的站起來。
孟玨依舊一動未動,就如當年在渭河一樣石雕一般僵硬。
云歌轉身。
霎時,雙手捂住嘴,然后又垂下,眼中竟全是難以置信的巨喜,她奔向他,他也終于回神,奔向她,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們一男一女。
云歌撲倒在孟玨懷里,側臉緊緊貼著孟玨的胸膛,感受到孟玨熱熱的體溫,聽見孟玨堅實的心跳,她終于相信,這不是幻覺。
孟玨低頭,云歌抬眼,四目相對,竟是無語凝噎。
見云歌實在沒有力氣,孟玨抱著她縱身一躍,跳到榆樹粗大的樹干上,脫下月白外袍,披在云歌單薄的身上,將她裹緊,坐到樹上。云歌定定注視孟玨,眼中一片愧疚凄楚。
突然,她伸手要觸碰他的臉,卻眼看著無力落下,孟玨及時抓住,順著云歌的力道帶著云歌的手在他臉上摩挲。
額頭,眉眼,鼻子,嘴唇,下巴,從上到下。沒有言語,只是親切的觸摸,原來他們之間可以這么自然。
孟玨終于開口說話:“那個女子叫‘蘇玉娜’,是我的新,新手下。衣冠冢是空的,她其實是想營造效果跟你說一些事情。”
“對不起。”云歌突然冒出一句。
“我不需要。”孟玨簡單的四個字,又讓云歌心鈍痛。二人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生怕引燃了什么。
“那位蘇姑娘,好像很維護你呢!她似乎對你……”云歌只能把話題轉向別處。
“我知道。”想起蘇玉娜的所作所為,孟玨眼中又現怒氣。
看出孟玨似乎想教訓蘇玉娜,云歌急忙阻止:“不能怪她,她只是為了你。”
“這么護著她?”
“我,我只是覺得她的出發點,可以讓人諒解。”
孟玨淡淡一笑:“你還是如此輕易就諒解別人……”對平君,對上官小妹也是。
但云歌馬上又想到自己并沒有輕易諒解孟玨,眉頭微皺。
你又鉆牛角尖!孟玨輕點了一下云歌的太陽穴,無奈搖頭:“回去吧。”說完,抱著云歌跳下。
原來,他們依然能這么相處。云歌不知為何,輕松了許多:“我好累。”
孟玨立刻彎下身體背對云歌:“上來吧。”
云歌無聲一笑,趴在孟玨背上。
“黑黑的天空,咳咳……低垂,亮亮的…繁星……咳咳,相隨”云歌又唱起。
甘泉山上那一幕,恍如隔世。現在,二人之間沒有秘密,出乎孟玨意料的,云歌沒有一蹶不振,更沒有頹廢疲軟,而是肯盡量心平氣和,甚至略帶風趣地跟他相處。為什么呢?
云歌仿佛感受到了孟玨的疑問,于是在他耳后主動解答:“這兩年,我四處游歷,身邊沒有父母,也沒有只留意好玩的事,那些悲傷的事,我也見過不少,咳咳……若有時間講給你聽,你不覺得我變得比以前強大嗎?不只心,還有身,哦,咳咳……換句話說,現在的你,有可能打不過我!”說完繼續斷斷續續唱《蟲兒飛》
她果然堅強有擔當了不少,孟玨欣慰不已,看來他的擔憂應該能慢慢化解,蘇玉娜想必也是考慮到這點。
“嗯,我明白了。呃,我可以說,你現在唱的好難聽嗎?”
“我身體抱恙,時不時咳嗽,能指望好聽到哪里?”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好似交心的朋友。
一步一步,孟玨終于背著云歌走到四十步外牽著馬的十一月跟前。考慮到云歌無力,孟玨與她共乘一騎,云歌想了想,也沒有多說。
離開綠洲時,云歌和孟玨才注意到太陽已經越過地平線,即將升起,原來在地平線前看日出,也完全不比在山頂看日出差,別樣的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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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玉娜跟三月還有于安就在門口焦急等待。看到孟玨云歌歸來,三人才放心。于安瞧見云歌雖顯疲憊,但臉色沒有剛昏迷時的慘白,也沒有高燒時的大紅。
蘇玉娜望見云歌已經睡著,靜靜坐在孟玨懷里,然后孟玨叫人幫忙,抱她下馬,她都沒有醒來,想必是很累。而孟玨,眉眼間戾氣已全無,果然,云歌才是孟玨的靈藥。
蘇玉娜除了些神傷,心倒是沒有極致的痛意,因為那日已經在大石頭旁想通許多,因為她醒來知道孟玨云歌出去便料到這些。她只能告訴自己,你的目的,會達到,云歌一定會有個確切的答復。
孟玨把云歌安置在榻上,吩咐三月準備些粥水等清淡食物以便云歌醒來給她吃。然后,轉向蘇玉娜,拉著她出去。
他望著她鵝蛋尖的下巴上,兩片青紫,在看看她毫無怨意的眼神,一時竟有絲絲心疼。
他的氣應該消了大半吧?蘇玉娜心想,于是便說:“這樣對她,我的確不對;可是,云歌也沒你想的那么脆弱,兩年時間,她不會沒有成長。”
“我明白。”聽到蘇玉娜承認她不對,孟玨怨氣更消。
見狀,蘇玉娜總算找機會說出了自己的初衷,也許孟玨日后也會想明白,但她現在一刻也不希望他誤會她的心思。別人誤會,她無所謂,但孟玨和十二月誤會,她實在不愿看到。
孟玨沉思片刻,回道:“下不為例。當時我氣急,沒把握好力度,你往淤青上涂點藥”。
蘇玉娜聽出了孟玨話中的微微歉意,遂立刻點點頭。孟玨果然沒真正把她當做霍成君那樣的惡毒女人,甚至還是表露出關心,這就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