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似乎是對這樣的斥吼習以為常一般，洛秋瓔并未被震嚇住，也沒有半絲離開的想法。她緩緩跪坐下來，低著頭，彎著腰。許久之后，才意味深長地開口：“夫君是妾身的命。夫君你可知，妾身為了再見著你，熬過多少苦。滄海桑田，你可知妾身等過多少次？”

人影并未為之動容，冷峻地轉過身，背向她，不看她。

清寒的聲音一如細微的冰屑般撒落在她的耳畔，“你沒有資格叫孤夫君。”

時光靜然，他接著說：“記得否，是你害死了孤。孤重臨這世間，縱將你挫骨揚灰，千刀萬剮，亦難消孤心頭之恨。”

“妾身知錯，妾身愿意傾盡所有，助噬帝重生。”洛秋瓔保持著跪下的姿勢。

人影的拳頭緊握，鋒利的指甲竟然生生將手掌貫穿，虛幻的血液涌涌滴灑。他抬頭望著窗外的夜空低吟，筋皮拉扯著肌肉，隱隱有毀天滅地的力量在蠢蠢欲動著。

地板上的她仰視著那曾經熟悉無比的面龐更加陰翳，感受著那親切的壓迫感愈發沉重，又喜又懼。半刻之后，他拔出深陷掌心的指尖，鮮血仍在顫動的創口汩汩滑落。他將氣息收斂，輕輕閉上眼睛，指著床上的東方闕焱，問：“你可知他是誰？”

經過滄桑歲月的無情消磨，她遠古的記憶早已消失殆盡，唯一記得的，盡是與夫君在一起的朝朝暮暮。

“有些眼熟，”她說，忽然一些溫暖的片段飛躍而來，她深情望著少年，“是哥哥？”

“如你所言。”人影轉身對上她的秋水眸，冷冷地回答。

“孤要借他之手重生。若你真要助孤，在他到噬魔池之前，護他平安。孤和他的對決，孤要令他永世臣服。”

他的話果敢決絕，不可辯駁，不容人有些微質疑。話音落下，人影化為一抹光，重新融進洛秋瓔手中那顆暗紅色的珠子中。那個人的話，就是神的旨意，愛這個東西，指引她一錯再錯。

洛秋瓔臉上掛著恬靜的笑容，這么多年來，沒有比這一刻更心安的時候。兩行清淚慢慢滑落，她，是幸福的。她緩緩起身，將珠子重新放進東方闕焱的衣襟里，而后的寧靜就像什么都不曾發生過。

翌日清晨，鑒于時間有限，東方闕焱決定兵分三路。

好心人負責在在七雪城排隊買華丙谷礦料鹵鴨脖，雪曦去七雪城郊的山里尋覓凰心筍，而東方闕焱則決定去親自會會狂血牛。雪曦曾經這樣勸誡過他，狂血牛是黃階魔獸，而且成群結隊出沒，縱使尹古境強者常常也是有去無回。

東方闕焱一聽，“啊？那我還是不去了，萬一掛掉了，怎么辦？”

但他再看看身旁的兩個人，一個是上了一把年紀的好心人，一個甜美可愛的小女孩雪曦。所以，他硬著頭皮，咬著牙說：“我先去旁邊看看。”

出于義氣考量，東方闕焱冒著生命危險，決定前往有狂血牛出沒的西荒原看看，他發誓，僅僅是看看。

這時一路從天暝武院趕來的凌輝手下思鳴帶著另外三名弟子也趕到了七雪城，思鳴的神魄修為是生靈境后期，其余三人在生靈境中期左右。

凌輝下的命令是，如果東方闕焱集齊三件東西，立即下手搶奪，可以不擇手段。如果不小心殺了人，就把尸體處理得干凈一點。殺人的話，思鳴以及其余三個弟子從來沒有做過，但是輝少的命令，即使不敢也一定要為之。

東方闕焱離開天暝武院的那天，日上三竿之后，諾黎心慢慢醒了過來。她伸了一個懶腰之后，突然發現房間里殘留著東方闕焱的氣息。

她先是吃了一驚，然后下意識地探看被子下的自己的身體，發現衣物完整，幸好自己還沒有被欺負。她再環顧了一眼房間，看著地上的自己的衣物以及貼身衣物，思忖著自己的女神形象究竟還存在不存在。

腦海里滿滿想著自己不知道在東方闕焱面前丟了多少顏面，以至于在水靈院上理論課的時候是完全心不在焉的。所以一下課，她直接奔去下院中心的湖，因為那里是少年最喜歡來的。她已經編好了理由，想在他的面前挽回些面子。她的理由是，昨天隔壁房間的新生有些害怕一個人睡，就和她一起睡，第二天一醒來就發現房間被弄亂了，她人也不見了。

但是沿著湖走了一圈，仍不見東方闕焱的身影，但意外撞見了這一幕。通往下院廣場的長廊上，一男一女相隔一丈對立著，此時周遭的溫度驟然下降，兩人彼此用狠厲的眼神橫視著對方。男的是那日東方闕焱于凌輝手下搭救過的壯漢，名叫頓陌。女的，自來武院起，一直以黑紗遮面，名周容。

諾黎心靜靜望著，隔得遠遠的，仍能感受撲面而來的肅殺之氣。

“我和你，曾經是仇人吧。”

周容冷冷地說，眉目緊鎖。對面的頓陌，雙手抱臂，古銅色的肌肉顯得格外壯碩，渾身是傲然與不屑。彼此對視，等待良久，他說：“殺人無數，不知你有誰曾死于我手。”

“妨礙我，你會死的。”猛然，周容輕蔑地伸出一根手指，直指眼前的高大壯漢，詭譎地低語道。

“同樣的話，奉還給你。”

頓陌低喝道。湖中的水驚起漣漪，蕩漾開去。

周容的指尖凝聚出褐色的靈氣，將她的指甲包裹其中，強大的力量在孕育著。那股靈氣，遠遠超出她作為新生所應有的。頓陌放下雙臂，渾身肌肉涌動著，靈氣也快要噴薄而出。

戰斗，一觸即發。

“欸，周容，頓陌，你們在這里干嘛？”

如同一道閃電，將黑暗的大地猛然照亮。周容和頓陌立刻收斂靈氣，看向走來的人。湖畔，戚蘇的身影緩緩走來，臉上帶著微笑。

未待戚蘇走近，周容先開口對他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頓陌也說：“土靈院院長找我，恕不奉陪。”

戚蘇眼看著二人擦肩而過，心頭有一絲疑惑。其他他剛才就看見了那劍拔弩張的氛圍，但頓陌是他朋友，周容更是他的債主，他不得不從中支一腳。戚蘇循著余光，將同樣看著這幕的諾黎心發現，臉上忽然展現極為友善的笑容。

“原來黎心師妹也在這里，巧啊，看來這就是緣分。”

諾黎心輕輕點頭，“我是來找人的，可是武院的規矩是各靈院弟子不得進入其他靈院，所以只有來這里了。”

“哦，”戚蘇道，“師妹，我與各個靈院院長交情不錯，你想找誰盡管告訴我，我帶你去。”

諾黎心一聽，心中大喜，連忙說：“太好了，多謝師兄。我找火靈院東方闕焱。”

戚蘇一聽，心頭不是滋味。她找東方闕焱那傻小子作甚，莫非他的魅力是強于自己的？不可能，沒理由啊。一定是那小子欠黎心師妹錢，她找他催債來了，對，一定是這樣，必須是這樣。忽然間，戚蘇覺得東方闕焱可憐，他被派去完成那樣的任務，現在又被催債，實在太可憐了。

“原來師妹要找的是子曜兄，他啊，被火靈院院長派去完成任務了，今天早上就走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戚蘇說。

聽聞東方闕焱離開的消息，諾黎心心中有些悵惘，他怎么這樣，要走也不跟自己打個招呼。不是說好了，說好要做彼此的天使么？

與此同時，火靈院院長秦焰的房間，一個中年男人被叫了進來。他身形單薄，但不似孱弱，而是干練。看他的臉，是在驛館迷暈東方闕焱的好心人無疑。

秦焰捧著茶杯，輕輕吹茶，他說：“老朽有個弟子名為東方闕焱，老朽給了他十八枚銀幣讓他去七雪城置辦些食材，你去把銀幣給我偷來吧。”

好心人心頭念著，這老東西什么人嘛，連自己弟子都不放過，簡直不是人。他回答道：“好嘞，在下一定不負院長重托，為院長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這是呼呼大睡啥也忘了丹，”秦焰取出一個玉瓶遞給好心人，繼續吩咐道，“對了，如果他搞到了那三樣東西，一個不落，給老朽偷回來。”

“是，秦院長。”好心人應允后，推門出去后，飛檐走壁離開了。

秦焰看著窗外，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喃喃道：“你若是買回來了，那師尊的位置你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