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風譜斷章淚溘然
- 碧綃潭(又名最悲歌)
- 淚雨釋
- 7886字
- 2011-09-18 09:39:23
洛泠山的夜自是別具一番美,月華如紗,輕覆于塵,氤氳如霧。幾星點綴夜空,輕攏亮色,不爭其鋒芒。陣陣涼風襲來,似也充斥著一股自由愜意之氣?,B兒飲下一口酒,深深吸了口氣,不由笑了。其實又有何來不同,同一輪月掛于同樣的夜,只是心境不同了,看出去自然也較平日里不同。
學會放下,這是師父從小教導自己的,要不然這幾年自己早已被怨憤掩埋了心智,早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可是要做到放下,又是談何容易的事情,如今她要做的就是去忘記,忘記離開這里之后的種種。她還是衛珺兒,那個拋卻了翛王妃身份的衛珺兒。
如此想來,珺兒心下便平靜了許多,即便當下無人之際,那股怨與恨交織著羞恥的浪潮也不再那般洶涌。她執起杯,一口飲下杯中酒。這是山莊里自釀的酒,清香四溢,味甘而醇,極讓人流連,可是飲后后勁卻是極大。這酒像極了她們山莊里的女子,外表清麗高雅,一旦觸到了某種底線也可以狠絕異常。在這里,任她飲,任她醉,醉了,醒了,依舊是陽光普照風景瑰麗,而不必擔心是那黑暗無望的崖底。
忽聞身后的聲響,珺兒轉過頭去,卻是步衫正拄著拐立在她身后。她朝他笑了笑,取過杯子也為他斟了酒,示意他坐。
“沒想到你恢復得這么快,坐??!”
步衫依言坐了下來,看了眼面前的酒杯卻沒有伸手去碰,依舊將目光放在珺兒臉上?,B兒倒是忘了,他是重傷初癒之人不宜飲酒。她也不甚在意,自顧取回他面前的酒杯調侃道:“怎么,你就那么急著想回去?”言罷,早已仰頭一飲而盡。
“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步衫沒有理會她的調侃,而是凝重著臉色問道。
珺兒放下酒杯,斂了笑卻并沒有看他,而是將目光落在月色迷蒙的山間,深吸了一口氣,悠悠然開了口:“我早就想到了你會來問我。這里是漪云山莊!是伴我成長的地方,也是唯一能帶給我絲絲歡愉的地方?!?
果然她回頭看到的是步衫驚愕的表情。雖為朝廷效力,但江湖上的事步衫也知之不少,尤其是像漪云山莊這樣的門派他不可能不知曉。傳聞該山莊里皆為女子,外表美艷功夫卻陰毒至極,下手從不留人活口。可是珺兒的武功路數跟她們截然不同,因而在這里住了幾日,他心下雖也隱隱有些猜到,但始終不敢確定,也不敢相信衛楚宸竟然有這樣大的勢力。
看到步衫驚愕的表情,珺兒倒是釋然地一笑,到了這一步她也不想隱瞞也知再瞞不下去。
“不敢相信嗎?想必現下你也知道了它屬于誰。”
“王妃,既是如此你不該就這么告訴我,你難道不怕衛相知你背叛了他?”
“背叛?”想到自己的父親,想到那日他甩自己的那一記耳光,珺兒冷冷一笑:“我從來未曾應允為他做任何事,何來背叛一說?我也知打我進入王府,王爺便無時無刻不在試探著我,不管是他先前的刻意冷淡還是后來的刻意接近。其實我不是我父親為誰而特意培養的人,嫁入王府也本不是我所愿,可是造化弄人。”
不知是不是喝過酒的緣故,或許她已有些微醉,那些平日里絕不會說的話現今都說了出來,她知道這后果會是如何。
“我知你回去必會告訴他,到時候漪云山莊或許便不會存在于江湖之上。它若是皇權相爭的工具,不存在了也并不可惜。只是我求你,對于這里的人還請不要傷了她們的性命,縱是為人所用,也是無奈。”
“王妃不隨我一道回去嗎?”
珺兒搖了搖頭,說:“那本就不是屬于我的地方,我也不是什么王妃。我也求你只當我死了,回去不要提起我的只言片語。我也會離開這里,去一個你們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說起來要不是我選擇了這條路,那日我們也不會掉入懸崖。本來是該走御道的,就是為了防朝中有人暗做手腳才改了路線,這路線也只有我與王爺知曉,不曾想還是出了差池。”
“你是說除了你與王爺外我走何路線并無其他人知曉?”
“不錯。”
珺兒眼睛微轉,隨即明白了其中奧妙?!斑@不怪你,既然他們能選擇在白河縣崖峰動手定是一路跟隨,怕是我們從鮑府出發時就已被盯上?!?
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步衫終于理清了思路,卻更加擔心趙亦琛的處境,說不定那人就深埋在趙亦琛的身邊,這是一個多么大的隱患。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清風無言地穿梭于兩人間,撩起珺兒額前的碎發,額角的那塊疤就這般閃現出來。
隔了許久,步衫才道:“好,我答應你。不提及你,不傷害她們?!?
珺兒轉過頭,微微展顏一笑。
“三哥!”隋王徑自推開了晉王的書房門,急急地走向書桌,將手中的信封遞給了他:“你快看這個!”
晉王抬頭看著他手中的信封,皺起了眉,沒有說話只用目光示意了躺在桌上的另一封。
“你也收到了?”隋王執起桌上的紙,目光微微掃過,已知這是和自己手中一模一樣的一封。
這封信里詳細揭示了濟州一霸鐘紹力的種種惡行,上賂官員下欺百姓,更與其叔沆瀣一氣狼狽為奸,榨取朝廷給濟州興修水利的撥款。這封信更是直指朝中大員工部尚書鐘貴嵩,濫用職權,中飽私囊,結黨營私,實乃朝中一大碩鼠,那鐘紹力實為其在民間的爪牙,幫其斂了不少財,做了不少惡。這封信,言辭犀利,所提證據確之鑿鑿,并聲稱已有濟州百姓千人聯名,隨時可以面呈皇上。
“你怎么看這件事?”晉王問。
“這兩封信能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你我這兒,同樣也能出現在父皇面前。誰有那么大本事能搜集到這些?”
“你以為是誰?”
“定是太子!我聽聞衛楚宸這幾日正在四處打聽這個鐘紹力。要是鐘紹力倒也罷了,一介草民處理了也就是了,可偏偏還牽扯到了鐘貴嵩,要是他也下馬,那么三哥,我們在朝中可沒多少人了!”
“可這信他又是何用意?既然掌握了證據又為何不直接面呈父皇?”
“哼,他這是警告我們呢!先是張仕,現又是鐘貴嵩,他步步緊逼是要置我們于死地啊!有著父皇的寵愛和衛楚宸這老匹夫的扶襯,他倒是越來越強硬,越來越不留余地了。”
晉王深嘆了口氣,沿著桌邊坐下顯得疲憊至極,說道:“把這封信給郭鵬,讓他把鐘紹力辦了吧?!?
“三哥!真的要放棄鐘貴嵩了嗎?”
“不然還能怎么辦,讓他們順著往下查然后查到我們頭上嗎?一個鐘貴嵩算什么,棄車保帥才是要緊,我們總有辦法抓到他的把柄,聽到他和翛王妃的那個傳言了嗎?無風不起浪,或許這就是個機會?!?
“好,我這就去辦,必要時我會先結束了這鐘貴嵩!”
當又一個夜幕降臨,繁星布滿天空,周圍蛙叫蟲鳴聲四起,卻更襯得寂寥。黑夜是最能讓一個人的心沉淀的,也最能將一個人吞噬。那些白日里無暇想、不敢想的,在黑幕的籠罩下卻能輕易地翻涌。
趙亦琛負手立于庭中,望著空中的弦月,白日里忙著密謀部署與人周*旋,此番靜下來卻顯得疲憊不堪。雖然被冠了“翛”字,可心中的不甘及對權力的追逐超越了一切,他拋不下這里去尋他們。也不知他們是死是活,如果活著現今人又在何處?
同一輪月下,有人欣賞,有人感嘆,有人卻面臨著一場生離死別……
“珺兒,你找什么呢?”
“我找……找……,梓萍師姐你看到我來的時候身上所帶的東西了嗎?”其實她是想找那熾蝶心經。自來了這里寒毒始終沒有發作過,且莊里瑣事繁多,她總覺得這次回來,這里彌漫著一股不同尋常,她也就沒有想起。不知怎地,今日就忽地想到了就想著找出來,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就連她隨身攜帶的小藥瓶也不見了蹤影。她這才意識到,她自醒來就著著件莊里的衣服,貼身物品都不在了身邊。別的到也罷了,只這熾蝶心經不見了,著實讓她著急。
“算了,先別找了,師父找你呢,先去見師父吧?!?
“師父?她出關了?”珺兒一愣,她回來了這許久師父一直閉關,都不曾見過一面。
梓萍笑了笑,只說了句:“走吧?!?
到了莫暉堂,梓萍推開了厚重的房門,說:“進去吧?!?
珺兒笑著看了看梓萍,正欲抬腳進去,手輕輕被她拽了下,回頭發現她卻是一臉的凝重,幾番欲言又止。這個樣子倒讓珺兒心里慌起來,輕喚了聲:“師姐?怎么了?”
“哦,沒事,你快進去吧,別讓師父等久了?!辫髌紡娮猿冻鲆荒ㄐ?,慢慢放下了手。此時她的內心是多么掙扎,她多想阻止珺兒,不讓她踏進這里,但她又不能違背了師父。師父是不惜一切代價來保護珺兒的,那么她也應當追隨著師父,讓珺兒平安地離開這里。
珺兒進入了莫暉堂,身后的門被梓萍又一次地合上。屋里點了幾支臂兒粗的紅燭,十分的亮堂,這光亮隨著燭火的搖曳也搖搖晃晃,將她的影子倒映在地面上。屋里極靜,唯有偶爾的幾聲燭火爆裂的”嗶?!奥?。她站在了原地,癡癡地看著面前的畫像。這是年輕時候的師父?原來師父年輕的時候也是這般的貌美,舞劍時英姿颯爽但也不乏水般柔情。她臉上的那抹笑容又是為誰而綻?
“珺兒……”一聲喚讓珺兒猛地回神,她竟看得癡了,忘了師父還在等著她。她轉過身,循著聲望去,在一片燭光中掩映中看到了靜明師父,只是……只是……珺兒睜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靜明師父盤腿坐在席上,低垂著頭,讓她滿頭斑白的發益發顯得觸目?,B兒才離了山莊幾個月,師父怎么就成了這般模樣?她不是一直在閉關嗎?聯想到之前的種種,珺兒的心緊緊揪成了一團,看來山莊真的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靜明師父抬頭看著珺兒,她的臉上也是皺紋滿布,像是那風燭殘年的老人,只稍稍一動便消耗了大半精力,跟畫像上的師父簡直判若兩人,蒼老得讓人害怕。
“珺兒……珺兒……”靜明師父邊喚著她,邊緩緩地向她伸出手去,想讓她到她身邊來。
又是燭火爆裂“嗶?!币宦?。
“師父……師父!”珺兒的淚一下子涌了上來,哭著跑過去跪倒在靜明師父腳邊。
“師父!師父!為什么會這個樣子!”
靜明師父輕輕撫上珺兒的臉,替她撫去淚,“好孩子,不要哭,師父還有事要交代于你,你一定要謹記于心!”
珺兒吸了吸鼻子,強忍住淚點了點頭。
“這是熾蝶心經,之前我讓莫項霆拿給了你,現在我把它正式傳給你?!闭f著靜明從懷中取出那塊印有熾蝶心經的巾帕,將它塞到了珺兒的手中?!爱斝拿掀馊?!她已背叛師門投靠了北凰宮,偷走了本門大量武功典籍,功夫已不可同日而語?,F今她最大愿望就是要得到你手中的熾蝶心經,可是她不知道本門的武功心法屬陰,與熾蝶心經根本就是相生相克,若是強練定會血脈爆裂必死無疑。這也是為師一直未曾參透的原因。好在你的內功心法都是莫項霆教導的,你可以練,一旦練成定要銷毀了它,別讓它落入了別人的手里。記住了沒有?”
見珺兒使勁點了點頭,靜明接著道:“但你記住一定要循序漸進,決不能急于求成,否則有走火入魔之險!還有……莫項霆他已不是你的莫大哥,他也是你要防的人。我不知道為何他會加入北凰宮,甘愿同他們狼狽為奸,要與我們山莊為敵?!?
“不可能!這怎么可能!”珺兒瞪大了眼,看著師父說著這一句句讓她吃驚的話。她不相信,僅僅這幾個月的時間怎么一切都變了,要是別人也就罷了,可偏偏就是莫大哥。那個曾經最值得自己依賴的人如今就要成為自己的敵人,是幫著別人要來害自己的人,這讓她怎么能夠接受!
“師父,你是騙我的,騙我的對不對?我不相信……”
“珺兒,為師這傷就是被其打傷,我撐著這口氣就是想告訴你,不要再花心思在他身上了,他不是那個你可以依靠的人。你唯有靠自己,記住,靠自己,殺了孟柒如,趁她做出更加瘋狂的事情之前!”
珺兒緊緊地握住靜明師父的手,師父的話讓她絕望,倒不是那突然壓上肩頭的重任,而是似乎所有人都要離她而去,到頭來唯剩了她一個人。
“珺兒,去把那福畫拿過來?!?
珺兒點了點頭,依言去了,輕輕將那福畫取下遞到師父面前。靜明的眸在看到那福畫得一剎那變得極其的溫柔,她的手輕輕地拂過畫面,留戀在畫中女子那滿是柔情的眼睛上。
“劍舞翩躚,絕世無雙。這幅畫是你的爹留給我唯一念想的東西,留至了今日。那個時候,你爹才情滿腹,風姿翩翩,壯志凌云,是所有女子心目中的良人。我滿心以為只要追隨著他的腳步,便可以和他一生一世,甚至我可以為了他做任何事。可是直到后來,直到你娘的出現,一切都變了。你娘她美麗、高貴、善良、溫柔,你爹到底是喜歡你娘那般嫻靜秀美的女子。可我依然還是放不下,哪怕是做他手中鏟除異己的那柄劍也心甘情愿,只要能和他聯系在一起。可是后來他的來信充滿的都是命令性的口吻,再無往昔的半點情分?!?
“師父,原來你和我爹……可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你該恨我的,是我娘的出現你才無法和他在一起,你應該恨我的!”
靜明抬眸看向珺兒,撫上了她的臉頰:“傻孩子,這與你有何干?說到底你不也是他的孩子?你娘真的是很好的女子,可惜你爹不懂珍惜,還是錯過了?!彼ь^看向了遠處,“他錯過的又豈是她一個?”她的聲音低了下去,看來她心里終是放不下那段情緣。是啊,不管是靜明還是珺兒的娘,衛楚宸都錯過了,他這一輩子真的辜負了她們太多。
突然莫暉堂的門莫的被推開,風猛烈地灌了進來,屋里的燭火急促地搖晃著。
“師父不好了,孟柒如帶著北凰宮的人攻到莊里來了?!辫髌技贝俚嘏芰诉M來說到。
“她終于來了?!膘o明師父似乎早已料到,笑了笑卻依然從容不迫的端坐在席上。
“師父我們快走,現在還來得及。”珺兒急著去扶她師父,回頭朝梓萍喊道:“師姐快來幫忙!”
靜明卻一把拂開了珺兒的手,正色道:“為師方才說的話你可記清楚了?”
“記清楚了?!?
“很好,所以無論如何你都要活著,聽到沒有!”
珺兒不明白師父的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忽的,她看到秀奴從里屋走了出來。自從打發她走便再未見過她,這時看到自是十分歡喜,只是隱隱地覺得有絲不對勁,卻又一時說不上來。況且現在敵人來犯,還是先帶師父走要緊。
“小姐。”秀奴走到珺兒面前,朝她福了下身。
一瞬間,珺兒愣在了那里,她看清楚了秀奴穿的是平日里她的衣服式樣,發上戴的是她的玉簪,碗上的也似是她的紅玉鐲子。她一摸手腕,那鐲子果然不在了。秀奴為何要做這般打扮,難道……難道是想……珺兒驚恐地看向靜明師父。
“你們這是……秀奴你這是干什么!”
“梓萍,帶珺兒出去?!?
“不!我不出去!這樣一命抵一命的交易我不同意!”珺兒掙扎著不肯出去,她怕一出去就再也見不到她們了。
“珺兒!難道你忘了方才你答應為師的話了?”
“師父!你們都是我的親人,我不要你們都為了我!”越來越多的人進來要帶走珺兒,“你們放開我!放開我!”她哭喊著,叫著師父,叫著秀奴,可是掙扎不掉,連拖帶拽地被強制帶出了莫暉堂。
珺兒的哭喊聲還隱隱地從不遠處傳來。靜明轉頭看向秀奴,問道:“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毙闩恍?,臉上是一片平靜。
“你們放開我!師父她還在里面,你們應該去帶她出來,而不是在這里拽我!放開我!”
珺兒雖不清楚師父的最終目的,但是有一點是明確的,她要保自己,不惜一切代價的保自己!可自己怎么能夠承受,這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且都是自己的至親至愛?。?
“師父!秀奴!你們出來??!要走我們一起走!要走我們一起走!我不要你們為了我而傷害自己!師父……”
“珺兒!”眾師姐妹合力才阻止了珺兒沖回去。梓萍來到珺兒面前掰過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珺兒,你給我聽好了,師父要我們保護你,護送你離開,無論是生是死我們都會遵從師父的命令。可你必須活著!你要為我們報仇,為師父報仇,為漪云山莊報仇!你聽到沒有,不要在這里哭哭啼啼了,趕緊走!”
珺兒從未看過梓萍如此鎮定嚴肅的表情,她含著淚還想說些什么,可話到嘴邊卻一句也說不出,只有手在不停地顫抖。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到一聲轟鳴,莫暉堂的方向已是濃煙四起火光沖天?,B兒睜大了眼看著這一切,呼吸都在剎那間凝滯了,她不敢相信師父和秀奴還真真切切地還在里面,還在那如今已是火海的地方。
“師父!”珺兒甩開眾人的桎梏,朝那火光的地方沖去,卻因跑得太急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抬起頭看著被火舌吞噬的莫暉堂,火光映著她的面色通紅。隨著“轟隆”幾聲,莫暉堂的房梁倒了下來,她喚著師父,喚著秀奴,哭得撕心裂肺。
“師姐!師姐不好了,孟柒如帶人殺過來了!”一名女弟子邊喊著便朝這邊跑過來,她身上早已負了傷。
“你們跟我迎上去攔住他們,嵐兒你留下快帶珺兒離開!”梓萍吩咐著已持劍帶著一眾人上去迎戰。
“是?!睄箖狐c了點頭,來到珺兒身邊跪了下來:“師姐,我知此時你心中悲痛,我們也痛。可你若再不離開,師父她們就做了無謂的犧牲,還有更多的師姐妹也會因此死去,你愿意嗎?”
這……她說的不錯,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師父死了,秀奴死了,她再不能承受更多人為了她而死去。她止住了哭泣,側過臉怔怔地看著嵐兒。
“師姐,我們走吧?!睄箖撼B兒展顏一笑,這一笑多少讓珺兒的心不再那么慌張。
“柒如師姐,我還叫你一聲師姐,若你還念有一絲往日的情分,今日就放過了我們這幫師姐妹。今后你從北凰宮,漪云山莊與你再無相干!”梓萍舉劍指著孟柒如,面色從容地說道,可殊不知她心里正埋裝著師父逝去的悲痛。
“再無相干?我卷走了山莊里那么多武學典籍,靜明會放過我?哼,你不要太天真了,我今日來是找珺兒的,只要她交出熾蝶心經,我便可以饒過整個山莊。”孟柒如斜眼看了眼梓萍,根本未把她放在眼里。
“師父她……她已仙去了!你看到那片火光沒有,師父叫珺兒前去,不曾想走了水,師父和珺兒都……都困在了里面。而你們!又在這個時候向山莊發難,我們根本來不及去救火!她們……她們就這么燒死在了里面!”
孟柒如朝那火光看去,她識得那是莫暉堂,可她不相信靜明竟然寧愿帶著珺兒玉石俱焚也不將熾蝶心經給她。一股怒氣突然升起,她仰天笑了開去:“哈哈哈,師父啊師父,既然如此你就別怪我對山莊不客氣了!”言罷,她一掌向梓萍劈去。
梓萍早已不是孟柒如的對如,此刻招架不住且戰且退。兩人糾纏到燃著的莫暉堂前,梓萍居然還隱隱看到了珺兒的身影,她大吃一驚,忙變換了陣勢用整個身體擋在了孟柒如面前,朝后大喊了一聲:“嵐兒快走!”
聽到這一聲,珺兒的腳步一頓,回首的剎那看到的卻是孟柒如一掌劈在梓萍師姐的腦門上,她滯了滯緩緩地倒在了孟柒如的腳下?!翱熳?!”珺兒的腳一軟,卻被嵐兒一下子拽走,消失在了拐角處。
梓萍倒下,孟柒如只看到兩抹白色的身影匆匆消失在了拐角處,她沒有去追,而是轉身看著那依舊燃著地莫暉堂。
“來人!”她忽的喚過一人吩咐道:“去取箭來,把整個山莊都給我燒了!”
嵐兒帶著珺兒跑著,眼睜睜看著一柄柄箭從她們的頭頂飛過,點燃了一旁的屋子,不一會兒,四處已都是火,且向四面八方蔓延著。
“糟了,她們要燒整個山莊。步公子還在房間里呢?!睄箖哼吪苓吋钡?。
“回去,我們回去救步衫,快!”步衫的傷還未好,行動還有些不便,若是困于火海非死在里頭不可。
等她們到了步衫的住處,那里也早已被火吞噬?,B兒朝里面喊了幾聲,卻無人答應,便不顧一切地沖了進去。嵐兒一驚,也顧不得其他跟著沖了進去。
珺兒在火海里尋找著步衫的身影,房梁上不時有東西掉下來,那濃黑的煙更是熏得她連呼吸都顯困難,喉嚨口也似被火灼過了般地疼痛。終于她看到了步衫,他正一手拿著巾帕捂著鼻口,一手用被子撲著火試圖撲出一條道來。珺兒來到步衫身邊,扶住他一邊地胳膊帶著他往外沖。
突然一根梁帶著燃火向他們倒了過來,眼看著就要砸到了他們,卻感覺到被人重重地一推。那根梁就砸在了他們的身后。
“嵐兒!”珺兒回首一聲驚呼,是嵐兒推開了他們,而她自己卻被那梁壓在身下。
“師姐,你們快走!不要忘了師父的……師父的……叮囑。”
珺兒狠了狠心,閉上了眼轉頭帶著步衫沖出了火海。
一路上,珺兒扶著步衫跌跌撞撞地跑著,她一手執著地上拾起的一把劍,見人阻攔便不顧一切地刺了上去。直至跑上了洛泠山,直至再無人阻攔他們,直至精疲力竭,直至四周都靜了下來。
兩人雙雙停下了腳步,粗喘聲連連。
“珺兒,你看!”步衫余光一瞥卻發現山下火光閃爍,趕緊拍了怕珺兒,朝山下指去。
山下的漪云山莊已淹沒在了一片火光之中,熊熊的濃煙直沖云霄,火勢越撩越旺,火舌肆意地舔舐著,映得天邊都亮起了一道紅光。
“啊——”珺兒心中大慟,這一夜,僅僅一夜,她失去了那么多親人,她們中的每一人無不為了她而付出的性命,讓她逃了出來,讓她茍活于世??墒撬胱屗齻兓钪?,讓她們每一個人都好好得活著,死的那一個人是她!是她!
這一聲喊,讓步衫的心緊緊地揪在了一起。他心中悵然,他知道無論怎樣的言語都寬慰不了此時的她,所以他只是靜靜地站在她身邊,默默地陪著她。
他看著她緩緩地跪了下去,一陣風劃過,吹開她臉上的悲痛及滿目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