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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宗外城內(nèi)

  • 涅槃
  • 醉戀紅塵2013
  • 7942字
  • 2013-08-28 09:49:11

金不換剛走下臺,立刻被道宗眾人圍了起來,道三十八第一個沖上前去,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大聲笑道:“好樣的小師弟,你又贏了!”

除了道宗眾人興奮高興之外,其余觀戰(zhàn)弟子皆是有些接受不了,然而事實如此,卻也無話可說,眾人悻悻然散去。

金不換茫然地看了看諸位師兄,有些困惑不敢置信地問道:“我勝了?”

眾人皆是微笑點頭。道三十八擂了他一拳,道:“好小子,你高興過頭了罷,連自己勝了都不知道?”

金不換撓撓頭,嘟噥道:“我哪是勝了,只是運氣好而已。要不是年師兄突發(fā)惡疾,我早被他那去心劍掃落臺下了。”眾人之中有人接話道:“小師弟此言差矣,運氣好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不過你的運氣當真是好的有些過頭,連本次奪冠的熱門人物都敗給了你,說不定這次大比的桂冠要被你摘得了呢!”

“九師兄取笑了。哦,對了,其他師兄都在哪里比試?”金不換問道。

道三十八道:“大師兄在‘坤’臺,二師兄與我排在下一場。”

金不換點點頭:“怪不得三十八師兄你有時間來觀看我的比試,”他話鋒一轉(zhuǎn),對眾人說道:“諸位師兄,多謝你們。現(xiàn)在咱們再去為大師兄助威罷!”

眾人來到“坤”臺近處,卻見一群乾行宗弟子已然散開,多數(shù)人神色間頗為激動,彼此激烈爭辯著什么。他們抬頭向臺上望去,只見臺上空無一人,然而木臺卻傷痕累累,顯是經(jīng)歷了一場大戰(zhàn)。

道三十八帶著眾人左轉(zhuǎn)右轉(zhuǎn),一直又轉(zhuǎn)回了“坎”臺,才發(fā)現(xiàn)道一正與其他十數(shù)名弟子站在臺下張望。

道三十八遠遠地喊道:“大師兄,你比試完啦?我們在這兒。”眾人互相向前走,聚在一處。

道一微笑問道:“小師弟,沒想到你也這么快比試完了,結果怎樣?”

金不換待要回答,道三十八卻搶先答道:“大師兄,小師弟又勝了一場!”

“什么,小師弟居然又贏了?”眾人一陣嘩然。他們都聽王昆說過金不換的真實修為境界,知道他是一名二品武徒,然而沒想到的是,他竟然勝了!而且勝的不是普通人,是本次大比之中有望晉入前五的風云弟子,這在眾人聽來,當真是天方夜譚。饒是道一定力超然,也不禁又問了一遍:“你是說,小師弟勝了年余慶?”

道三十八早料到眾人反應,點頭大笑不止。

道一蹙眉凝思道:“不對,那年余慶據(jù)傳乃是武宗之境,修為與我應當不分伯仲,小師弟如何勝得了他?!”

金不換“嗷”地大叫了一聲,惡狠狠地道:“大師兄,原來你早知道他,為何還騙我說不認識,并說他是新進的弟子?”

“砰!”

道三十八在金不換腦袋上敲了一記。

道三十八甩了甩手,對金不換說道:“小師弟你的腦袋真硬,硌的我手疼。大師兄不告訴你,乃是怕你知道了年師兄的真實修為,緊張的不敢上臺。”

金不換摸摸腦袋,委屈地道:“我明白,方才只是跟大師兄開個玩笑,三十八師兄你不用這么用力的敲我罷。”道三十八不理他,轉(zhuǎn)頭將金不換大試時的情形對道一眾人繪聲繪色的講了一遍。

眾人聽后,高興之余,依然有些無法接受道三十八所說的事實。

“三十八師弟,你是說在剛才的比試中,本來小師弟就要敗了,不料對方卻突然發(fā)了惡疾,一下子倒地不起無力再戰(zhàn)?”

“是啊,三十七師兄,你和諸位師兄都問了我?guī)资榱耍钡廊艘粩傠p手,無奈道:“諸位師兄,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們別再問我了。若是實在想問的話,”他一指躲在一旁偷笑的金不換道:“就去問當事人罷。”

眾人蜂擁而上,喋喋不休地發(fā)問,金不換耐心的一一回答確定。過了一會兒,金不換見眾人不再問,才長舒了一口氣。他來到道一身邊,見到道一正微笑的望著他。金不換連忙擺手道:“大師兄,你不是也想再問一遍罷。”

道一咳嗽了一聲,笑道:“沒有沒有,我已經(jīng)知道了,沒什么再問的了。不過,”他語氣一轉(zhuǎn),繼續(xù)說道:“不過不換,你運氣這么好,是不是有些過分啊,也難怪其他人不敢置信。”

金不換扯扯嘴角,啞口無言。

“對了大師兄,你的比試結果怎樣?”金不換突然問道。

道一答道:“師兄我也僥幸又贏了一場。”他說的輕描淡寫,金不換知道事實并非如此,那“坤”臺上留下的印記便是最好的證明。既然勝了,他也沒有再繼續(xù)細問。

......

這一日結束,能繼續(xù)參加宗門大比的弟子便只剩二十人。這二十人中,道宗竟然占了三人,分別是道一,道三十八和金不換。這一結果,很是出乎了眾人的意料。連平日里什么事都不太在乎的王昆,散場之時臉上也是笑呵呵地一團和氣。這被董云中看在眼中,嫉妒的一張黑臉愈加發(fā)黑。

董云中趁王昆不注意,走上前一腳將其絆了個趔趄。

王昆怒氣沖沖地道:“黑鼠頭,你做什么?老子三天不修理你,你肉松了是不是?”

董云中嗤笑一聲,在他肥胖的腦袋上又拍了一掌,陰陽怪氣地笑道:“死胖子,憑你的修為能打的過我?咱倆究竟是誰修理誰還不知道呢!”

王昆冷笑一聲,指尖一點橙色光華突然冒出,射向董云中炭黑的臉膛,道:“雖然咱們八人之中,我的修為排在倒數(shù)第二,但也比你這倒數(shù)第一強些!”

董云中深吸一口氣,將襲來的橙光吹散,撇嘴道:“你也就是比我高了一個品級而已,用不著整天掛在嘴邊。若是真動起手來,你根本追不上我,誰勝誰負尚未可知。”

王昆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董云中走上前,與他并排而行。

“死胖子,這下子你可要揚眉吐氣了。”董云中黑著臉幽幽說道。

王昆看到他的表情,方才醒悟他是在嫉妒自己,不由咧嘴笑道:“那是自然。老子是誰,老子乃是天下第一等聰明之人。教出的弟子,個個都是人才,比某些蠢貨教出的徒弟強上百倍!”

董云中勃然大怒,道:“哇呀呀,死胖子,你說誰是蠢貨?”

王昆看了他一眼,見他發(fā)急,愈發(fā)翻著眼白刺激他道:“又沒說你,你著急什么。唉,此次宗門大比不知道是誰,座下弟子到了第三輪竟然全軍覆沒,真是丟人啊。”

董云中炭黑的臉皮漲得發(fā)紫,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半晌,突然橫出一腳,踹在王昆厚厚地臀上,將其踹飛了數(shù)丈遠,跌了個狗吃屎。他看到王昆灰頭土臉的模樣,心情大好,樂得在一旁捧腹大笑。

王昆趴在地上,一聲怒吼,揚手擲出一物,打向董云中。董云中躲閃不及,“啪”地一聲被其打在臉上,立時眼淚鼻血長流。他伸手將貼在臉上的東西拿掉,才發(fā)現(xiàn)竟是一方臟兮兮的擦嘴布。

董云中抖手將之扔在地上,踩了幾腳,王昆一個虎撲,二人立時扭打在一起。

乾行宗外,涼州城里。

涼州城依舊繁華壯麗,城門處行人不息。三年,對于這樣一座天下雄城來說,不過就是巍峨高聳的城墻上多了幾道被風拂過的痕跡,城外的柳樹枝條長了一尺,如此而已。

不變的是永恒的時間,變的是人。

成長與時間無關,只和經(jīng)歷有關。

不知道是不是經(jīng)歷的多了些,原本有些青澀的涼州城主——趙昭,此時已經(jīng)出落的相當成熟。身姿窈窕婀娜,容顏雖稱不上絕美,但也算的上清秀。尤其是那雙眼睛,即便經(jīng)常不離書卷,但只要她看你一眼,你便會不由自主地想到“璨若星辰”四個字。

她正在讀書,這已經(jīng)成為了她此生難棄的習慣。

這時,門外走進一人,躬身道:“參見城主大人。”

趙昭目光不離書卷,頭也不抬的嗯了一聲,道:“宋決曹,如此急著見我,所為何事?”

宋決曹一臉愁苦焦急,道:“城主大人,那些胡人異動又起,今日早間朝聞街上又有兩名武者被人發(fā)現(xiàn)橫死街頭。長此以往,只怕擾得民心惶惶于治不利,還請城主大人早做定奪。”

趙昭微嘆一聲,道:“宋決曹不必憂懼,我已派人前往乾行宗知會過了,想必他們不日即會派人前來相助。”

宋決曹依舊愁眉緊蹙,搖頭道:“乾行宗終究是修行宗派,守著‘世俗之約’便是派人來,也定然不會很多。杯水車薪,改變不了什么。”

趙昭道:“這也未必。胡人已經(jīng)公然犯禁,乾行宗與我比鄰相望,必然不會坐視不理。即便如你所說,他們只派了數(shù)人,若能阻得這些胡人兩日,我自有辦法教他們有來無回!”

宋決曹見她說的堅決,略略寬心,不再言語。

趙昭將書卷又展開一頁,隨意問道:“近日,帝國內(nèi)有何大事發(fā)生么?”

宋決曹凝神想了想,道:“并無甚大事。唯交州自三年前與東倭一戰(zhàn),至今仍是不太平。前幾日戰(zhàn)事又起,皇帝陛下派了天瑜公主前去,代帝親征。”

趙昭突然身體一僵,手上的書卷差點掉落在地。她將手上的書卷合上,抬頭問道:“你說天瑜公主代帝親征,可是真的?三年前交州珠崖郡一役,公主身受重傷不知所蹤,后來被宮內(nèi)崔公公尋回。如今她又去領兵,身上的傷可痊愈了么?”

宋決曹幾乎從未見她對一件事如此感興趣,乍見之下,被她嚇了一跳。眼見她正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連忙答道:“洛陽那邊傳來的消息便是這樣,至于公主身上的傷,那邊沒說,屬下著實不知。屬下聽聞,天瑜公主乃是武圣境界的絕世強者,一點小傷對于公主來說應當不算什么,城主大人不必擔憂。”

趙昭突然盯著他,冷冷地道:“公主的修為境界連我都不知曉,你又從誰處聽來?”

宋決曹見她臉色突然變寒,目光冷冽如刀,立時意識到自己多嘴說錯了話,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幾個大嘴巴。當下流著冷汗小心翼翼地答道:“是,是,全是屬下胡亂猜測,城主大人莫怪。”

趙昭不說話,眼神愈亮,也愈冷。

宋決曹冷汗嘩嘩,只得從實說道:“城主大人明鑒,屬下也是聽三爺說的。”

趙昭蹙眉道:“三爺?城內(nèi)開當鋪的佟老三?”

宋決曹點點頭,道:“是的。只是此人不單開當鋪,也兼開綢緞莊,賭場,肉鋪等,城內(nèi)有一小半產(chǎn)業(yè)都是他的。”

趙昭臉色稍暖,道:“他一個做生意的市井之徒,如何知道這等皇家秘辛?”

宋決曹道:“這個屬下倒是知道。上次屬下閑來無事去天水榭喝茶,恰碰到他也在場,于是我二人便并坐一桌。閑談之中,不知怎么便說到了咱們大漢帝國的武者。然后他便說,咱們大漢帝國的天瑜公主殿下,乃是整個天下最厲害的修行者!屬下問他何出此言,他說,天瑜公主及笄之年便成武道圣者,還不是最厲害么?屬下又問,你是如何知道的?他神秘兮兮地左右瞅瞅,才說,他也是聽一個在宮內(nèi)當值的遠方親戚說的。”

趙昭聽他急匆匆地說了一堆話來為自己辯白,不禁啞然失笑,搖頭道:“都是道聽途說,以訛傳訛。”

然后她極為認真地說道:“以后這等犯忌諱的事不要亂打聽,更不要亂說,小心禍從口出,若真是出了事情我也保不住你。”

宋決曹如蒙大赦地點點頭,暗中松了口氣。

宋決曹道:“不知城主大人還有何示下,若無事,屬下便告退了。”

趙昭攤開書卷,眼光落在其上,仿佛書中總有些東西令她百看不厭。她點點頭道:“無事了,你退下罷。”

宋決曹躬身長揖,退了下去。

廳內(nèi)再度安靜下來。

一蓬柳絮穿堂過戶而來,拂過廳內(nèi)素雅屏風,輕飄飄地落在了案幾前的書卷上。

執(zhí)著書卷的玉手卻無意將它拂落,因為她的心根本不在書卷,而是遠飛物外。

三年不見,她的近況如何?若是再見,她是不是仍像上次那般認不出自己?她的今后,當何去何從?

趙昭閉上眼睛,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城主府外,天水榭前。

天水榭,因天水河流經(jīng)此處,坐于樓上便可飲茶觀賞天水河景,故取此名。

天水榭有三樓。一樓用來吃飯,最是尋常不過。二樓多為飲茶,文人雅士常集于此。三樓風景最佳,卻只有數(shù)閣雅間,專供出手闊綽的豪商富賈附庸風雅。

此時天水榭前黑壓壓地聚集了一大群人,嘈嘈雜雜,喧鬧不已,就連二樓的文人雅士與三樓的豪商富賈也紛紛從樓上探出頭來,一看究竟。

人群包圍之內(nèi),乃是一個邋遢老道。老道滿頭油污,臉上皮肉松弛,其上更有數(shù)處黑褐色斑點。他穿著一身破爛道袍,許是經(jīng)久不洗,道袍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一股霉味和餿味從道袍上飄出,熏的人直欲作嘔。他的左側(cè)腰間掛著一個微黑的酒葫蘆,右側(cè)則插著一柄已經(jīng)被灰塵污得有些發(fā)黃的拂塵。

邋遢老道大喇喇地躺在天水榭門前正中央,鼾聲如雷,對身外之事不聞不問。

一個伙計打扮的年輕人哭喪著臉道:“老道長,您就挪挪身子罷,好讓客人們出來進去也方便些。”

“呼,呼,呼。”

回答他的是一連串的呼嚕聲。

“道長,道長,您就行行好,別再跟我過不去了。您的要求我答應就是,您趕緊起來罷。”

“呼,呼,呼!”

“臭道士,別以為你年紀大了我就不敢對你動手!你要是再堵著門,我可就要將你扔進天水河里喂王八了!”伙計百般無奈之下,只能惡狠狠地出聲威脅道。

“呼,呼,呼。”

伙計真是欲哭無淚。

這時人群中有人出聲問道:“小二哥,你怎么得罪了這邋遢老道,他如此跟你過不去?”

那店小二仰天長嘆,捶胸頓足道:“眾位,大家給評評理罷。這老道長早晨來店內(nèi)打酒,我向他收取酒錢,他說沒有我便沒給他酒。只是這樣,他就賴在店前不走,已經(jīng)躺了快一整天了。”說到后來,店小二雙手一攤,苦悶道:“大家說說,我有什么錯,這道長還講不講理?”

眾人嗡嗡議論,皆是指責老道士無賴潑皮。

又有人道:“小二哥,我教你個法。你快去取些好酒過來,這老道士聞著酒香,說不定喝足了也就走了。”

店小二搖頭苦笑道:“這位客官,您說的法子我午間就已經(jīng)試過了。”

那人聞言,道:“試過了,效果如何?”

店小二朝前一努嘴,道:“效果不是在這兒擺著么。老道長酒是全喝光了,只是喝光之后,仍是賴在這兒。”

“豈有此理!”

“這臭道士真是不識好歹,應該給他點厲害嘗嘗!”

眾人捋袖伸臂,怒目而視,只是沒有一人真的走向前來。

二樓有一道聲音傳來,道:“小二,方才聽你的意思說只要你答應他的要求,他就離開。究竟是什么要求呀?若是簡單,趕緊去辦,別讓他在這兒堵著了,有失雅觀。”

店小二仰頭回道:“這位客官有所不知,正是因為他的要求不簡單,小的我才遲遲不敢辦呀。”

樓上那人“咦”了一聲,好奇道:“究竟是什么要求,你且說來聽聽。若真是極難,大伙一齊想法子幫你。”

樓上樓下,圍觀之人紛紛點頭。

店小二得了眾人支持,鼓起勇氣,仿佛克服了一件極為恐怖的事。他指著老道腰間微黑的酒葫蘆道:“這位道長的要求就是,用酒將他的葫蘆灌滿。”

眾人聞言,初時一愣,繼而哄堂大笑。

有人樂不可支地說道:“我當是什么刁鉆古怪的要求,說來說去,原來還只是討些酒水而已。這要比起叫你去忘仙樓偷取翠蕓姑娘用過的肚兜容易多了,你說是也不是?”

忘仙樓是涼州城內(nèi)最大的一所青樓,而那名叫“翠蕓”的姑娘則是忘仙樓正當紅的頭牌。坊間皆傳,翠蕓姑娘紅的發(fā)紫,用過的肚兜常常失竊。那名看客這么說,便是以此調(diào)笑店小二的小題大做。

樓上樓下,但凡男子皆是一陣會意大笑。

店小二年紀輕輕,面皮稍薄,經(jīng)眾人如此調(diào)笑,臉“騰”地一下紅了。他連忙擺手道:“客官說笑了,小的豈會做那等下流事。”

他咽了咽唾沫,道:“咱們言歸正傳。這位道長要求小的將他的酒葫蘆灌滿,小的初時以為一個葫蘆能盛多少酒,便從缸里舀了一瓢。可是滿滿一瓢酒倒進去,小的晃了晃葫蘆,發(fā)現(xiàn)它仍然輕飄飄的狀若無物。小的我不信邪,又舀了一瓢,葫蘆還是未滿。這下小的我可是慌了神,心急之下便將那葫蘆浸入缸中。只聽‘咕嚕’,‘咕嚕’,幾聲響過后,滿滿一缸酒全被那葫蘆吸了進去!”說到此處,他雙手抱圓,然后向兩邊分開,比劃出一口大缸的模樣來。

“嚇!”圍觀的眾人瞪大眼睛,齊齊往后退了一步。

先前樓上說話之人驚訝說道:“小二哥莫要扯謊,世上怎會有這等神異之物?”

店小二頓腳賭咒道:“我佟小碩何時扯過謊,客官要是不信,不妨下來親自試試!”

“我來試試!”人群外傳來一聲洪亮至極的聲音。眾人轉(zhuǎn)頭望去,只見一人慢慢走來。

此人身材不高,面目黑里透紅,臉頰、脖子上全是濃密胡須。一對微霜劍眉,一雙星目,眼神精光四溢,直透人心。來人年紀約莫五十上下,卻給人一種猶當壯年之感。

來人左手托著一只紫砂壺,紫砂壺沒有蓋,細看之下,雖是初夏仍能看到絲絲熱氣從壺中冒出。他的右手則拎著一只鳥籠子,籠子中養(yǎng)著一只活蹦亂跳的翠綠小鳥。小鳥在籠中飛上飛下,鳥嘴中不停地朝圍觀的眾人罵道:“讓開,蠢貨!讓開,蠢貨!”

眾人見到這副打扮,再聽到那可惡的鳥叫聲,便都知道是涼州城內(nèi)開典當鋪的三爺來了,紛紛為他讓出一條路。

三爺毫不客氣,大搖大擺地走到近前。他瞪了地上的老道一眼,吸溜了一口熱茶,對店小二道:“小碩子,爺方才都聽到了。爺再問你一遍,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小碩子委屈的點點頭,道:“您老可是看著我長大的,別人不信,三爺您還不信么?”

三爺咂嘴兒道:“這倒也是。你小子除了愛偷看胖妮兒洗澡,別的也沒什么毛病。三爺我信你。”

那小碩子的臉立時紅了,急道:“三爺,您信我就說信,何必說別的話。”

三爺爽利一笑,道:“爺跟你耍個玩笑,看你急的。”他突然臉色一肅,正色道:“去舀半瓢水來。”

小碩子一怔,指著地上老道腰間的葫蘆,說道:“爺,您還是不信我。滿滿一缸酒都不夠這葫蘆盛的,更何況只是半瓢水?”

三爺眼睛一瞪,狀如獅子吼道:“蠢貨!叫你去舀半瓢水,你只管去,哪來這么多廢話!”籠子中的青鳥也是嘰嘰喳喳地學他道:“蠢貨,廢話!蠢貨,廢話!”

“哈哈哈!”圍觀之人見這鳥如此伶俐多舌,不由大笑。小碩子被三爺罵,又被鳥罵,直羞惱地一轉(zhuǎn)身迅速跑進內(nèi)堂去了。

只是片刻功夫,小碩子便晃晃悠悠地端了半瓢水來。他往三爺面前一遞,道:“三爺,水來了,您請罷。”三爺放下鳥籠子,將手中的紫砂壺遞給旁邊一人,然后蹲下身來一把扯下老道腰間的酒葫蘆,又擰開葫蘆蓋,才從小碩子手中接過水瓢。

水瓢傾瀉,瓢中水如絲如線,注入錢眼兒般大小的葫蘆口,竟是一滴未撒。圍觀眾人齊齊叫了聲好。

不消片刻,便聽得水滿之聲傳來。水從葫蘆口溢出,慢慢的滑落在地,而瓢中水竟還未倒完。

小碩子見狀,一時驚地說不出話來。

三爺將水瓢塞入小碩子的懷中,晃了晃酒葫蘆道:“好小子,這葫蘆不是滿了么?你居然敢騙三爺!”

“噓!”眾人噓聲大起。

小碩子結結巴巴地道:“這...這...這...”

三爺從旁人手中接過紫砂壺,吸了一口茶,道:“這甚么這,分明就是你舍不得一葫蘆酒錢。看你生的一表人才,怎地如此小氣。”他將酒葫蘆遞給小碩子,然后拎起地上的鳥籠子,道:“把里面的水倒掉,再裝滿你們店里最好的酒,酒錢記在爺?shù)念^上,待會兒一并付了。”

小碩子抱著酒葫蘆,應了一聲進店去了。

三爺又轉(zhuǎn)頭對圍觀的眾人說道:“好了,沒什么好看的,都散了罷,散了罷。”

“蠢貨,散了罷,蠢貨,散了罷!”鳥聲陣陣,眾人在鳥叫聲中,哄然散去。

“呼,呼,呼。”

眾人一走,沒有了喧鬧嘈雜,老道的呼嚕聲則顯得尤為清晰。三爺站在老道跟前,慢慢地飲茶打量著他。老道仿佛感應到了他的目光,突然一轉(zhuǎn)身,側(cè)身而睡,留給他一個滄老的背影。

“老道兒,咱們是不是在哪見過?”三爺突然開口說道。

“呼,呼,呼。”

“都睡了一天了,也該醒了罷。您要再不醒,那酒葫蘆我可就拿去當夜壺使了。”三爺吹著口哨逗著鳥,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當夜壺,當夜壺!”那鳥也是如此說道。

“酒葫蘆當夜壺,老道我活了這把年紀,倒是頭一次聽說。”邋遢老道終于不再裝睡,開口說道。

老道語調(diào)平靜,三爺卻如遭寒霜,立時眉毛一抖,接著全身也是微微顫栗。他左手紫砂壺中的茶水撒出了一絲,右手籠中的青鳥更是上躥下跳,顯得暴躁不已。

“臭老道,臭老道!”青鳥嘰嘰喳喳,大聲高叫不止。

老道隨意地看了鳥籠子一眼,那青鳥似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立時便翻著白眼撲棱著翅膀,掙扎著說不出話來。

“你這鳥兒不錯。”邋遢老道看著三爺,認真地贊了一聲。

三爺深深吸氣,穩(wěn)了穩(wěn)身子,顫栗之感頓時消失無蹤,他的眉毛也不再抖動。他吸了口暖茶熱身,又晃了晃鳥籠子將青鳥抖活,道:“這是自然。我養(yǎng)了它許多年,它早已通靈,當然是極好的。”

“極好的,極好的。”青鳥被三爺一晃,窒息之感立消,恢復了正常之態(tài)。它又聽到有人贊嘆自己,馬上便高興的撲翅大叫。

“你那酒葫蘆比我這青鳥更好。”三爺想了想,也是認真的贊嘆道。

老道一擺手,道:“葫蘆再好,終為死物。”

說到這里,二人相顧無言,沉默良久。

這時,小碩子從店內(nèi)跑了出來,捧著酒葫蘆還向老道,道:“道長,您的葫蘆我給您滿上了。”老道接過葫蘆,擰開蓋子,咕嚕灌了一口,咂嘴說道:“好酒。”

“天水榭不但酒好,菜品也是一絕,道長若有閑暇不妨進去嘗嘗。”三爺說道。

老道又咂了一口酒,搖頭道:“老道浪跡四方,身無長物,討一口酒喝都不可得,哪還敢進去討飯吃。”

三爺哈哈大笑,伸手相挽道:“老道兒,你這是在暗示要我請客么。你放心好了,便是在這兒吃上一年半載,我佟老三也是請的起的。快進去罷,我還有些話要向你請教,咱們邊吃邊聊。”

“醉后乾坤大,葫中日月長。不知紅塵里,何處逍遙鄉(xiāng)。”老道唱了幾句,也不客氣,當下便邁步入內(nèi),三爺隨后也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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