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605的房門前，我握著把手，有一絲猶豫，還記得，上次見程煜時，他剛剛做完身體例行檢查，虛弱得很，還強撐著陪我聊天，一想起他溫柔的笑臉，就覺得好心疼。

還是敵不過想要見他的渴望，心里一頓，順勢推開了門。

程煜坐在病床上，背對著我，他的目光似乎飄得很遠，偌大的病服套在身上，仿佛整個人裝在了一個極不合身的麻袋里，看起來有些好笑，更多的卻是讓人感到心疼。

他二十歲了，卻這樣瘦，整日整日地待在病房里，每天要接受各種各樣的檢查，卻也從不抱怨，程煜的病情實在糟糕，醫護人員總是要提心吊膽。也聽別人說起他的家世很好，有一個聰明能干的哥哥，父母都很和善，經營一家很有名的跨國公司，所以醫院里人人都把程煜捧為至寶。然而作為一個不怎么健康沒有能力甚至連學都沒上過的次子，程煜的內心總是比的孩子敏感許多，他雖然聰明，卻很少肯定自己，身邊的朋友除我再無他人。程煜他，總能比別人更理解弱者的心情，這也大概是他如此溫柔的原因了吧，他有多么善良，我都知道。

“你來啦。”聽到腳步聲，他很快轉過來，笑瞇瞇的樣子有幾分可愛，看見我手中的慕斯，似乎更開心了。

“我就知道你不會空手來，太好啦，我很久沒吃這個了，什么味的，我猜猜，是巧克力對吧，我最愛巧克力。”他的臉色很蒼白，卻很激動的說著這些話，也許是語速過快，他的臉上染上了一點紅暈，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了許多。

“嗯，是－－－讓你猜對啦，不過我們說好了，只能吃一小塊。”

“沒問題，快點，快點，我迫不及待了。”此時的程煜，看起來就像個孩子一樣。

我小心翼翼拆了包裝，遞過去一塊，他馬上樂呵呵的接過。

我們端著各自的慕斯，默默吃著，一齊望向窗外，誰都沒有說話。

醫院的高墻里種了許多梧桐，夏日里鳥叫蟬鳴，陽光正好，程煜的病房選的又是最好的位置，從這個角度望去，真是生機勃勃。

然而我知道，這只是多數人初見這幅景色的想法，對于早已看了許多年這樣美景的程煜，再美的鳥叫聽來也如烏鴉音般嘲哳難聽，高大的梧桐和澄澈的藍天，或是淺淺的陽光，早已讓他提不起任何興趣。

這只是，醫院高大的白色圍墻里的世界，程煜所向往的，是遠離高墻的自由，這也是我們，永遠無法實現的愿望。

是我們最大的悲哀。

所以我明白程煜整日望向窗外的心情，他不是在欣賞墻內的景色，只是為自己的生活尋找希望，他看見的，是墻外的高樓大廈，熙熙攘攘的人潮，是不一樣的碧海藍天，他靠這些幻想迫使自己撐下去。

我懂他，亦如他懂我。

“太閑－－－－”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嗯，我在。”

“知道嗎，我總是會做一個悲傷的夢－－－－夢里的我們，就像這些鳥兒，一下子就飛了出去，永遠遠離了這道白色圍墻，我感覺自己，好幸福。”

“可是每次當我醒來，我都會意識到，這對于我們來說，是多么不可能的事。”

我默默地將頭靠在程煜的肩膀上，眼淚一顆一顆滾落下來，有些苦澀，卻很熱。

我在心里小聲地說：是的，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