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白日里睡得太久了,到了夜幕初降,趙離怎么都睡不著了。睜開眼睛,夢里那雙眼睛不斷在眼前閃爍。趙離回想起徐品才那記嚇人目光。心一抖,他會毫不猶豫的,對,絲毫不留情。“怎么辦？”。她撫摸著紗布包裹的額頭,很是憂慮。此時趙正還在伙房幫她煎藥,她曾問過另幾名來探視同窗,徐品才近幾天的行蹤,,據說他又遭夫子訴責了。這幾日總是不見他出現在課堂,也不知跑那去了。

徐品才對趙正的敵意,她看得清楚,今日置身書院已因他如此遭罪。他日離院之后，又如何能躲得過他的為難。少將軍對付個文弱書生易如反掌,要如何才能化解他們的敵意。百思之際,敲門聲響起，守在她身邊的高化上前開門。

“是你,你怎么來了？”,高化聲音顯得驚異,“我,我要見趙公子”。“趙離睡了,沒空見你”。高化這時好像很惱火,“就讓我進去吧,我真有事,要見趙公子,趙公子,趙公子,我是徐達,徐達”。“哎,你喊什么,這大深夜的,別喊了”。

徐達,他怎么會來,“高化讓他進來吧,要不然,這也沒完沒了的！”。聽了她的話后，高化無奈的讓來人進了屋。“這要是讓趙正見了,非跟我急不可”。高化無奈的唸著,“沒事的,別讓他知道就是了”。趙離披了件長衫,在床上坐了起來,打量著徐達,“你怎會來這,可是找我有事？”。

“趙公子,求你了,救救我家公子吧,幫幫我吧？”,徐達滿頭大汗的進了屋,一見她就止不住的哭泣著。“我救他,傷的是我又不是他,你這話說得可真好笑”,趙離撫摸下頭上傷口，哭笑不得的開口,“就是啊,你家公子在

書院里有人能傷他？我可不信”。高化也在一旁講著,臉上有著對他們徐家所有人的不屑。.

“不是這樣的,趙公子,我家少爺不肯喝藥,也不肯吃東西,我勸他怎么都不聽,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少爺還病著呢,這樣下去他身子怎么好得了”。徐家府規森嚴,主子有事,他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賠啊,無奈下他想起了少爺另眼相待的人,趙離。

三天,這么說徐品才自傷她那天起就一直這樣了,是否是愧疚,還是因夫子的責罵。眼看趙離毫無反應,徐達更急了,“趙公子求你了,今天是少爺的生辰,不能讓他這樣,這樣過！”。

‘生辰’,原來今天是他生辰啊,垂下視綫,靜態般好一會后,她移步下床。好吧,為了自已,也為了趙正,也為了今天是他生辰。“趙離,這么晚了,你要去那邊,值得嗎？”。高化上前拉住了她,“別忘了你身上還有傷,而這傷又是誰傷的”。有傷在身的人實在不宜在吹風的夜出門,‘我沒事,別擔心,這么做正是為了我跟正兄的未來,你懂的’,在趙離目光中,高化慢慢松開了拉著她的手,“是啊,我們斗不過他,更斗不過他的家世”。“別讓他知道,我一會就回”。謝絕了他跟隨的好意,讓徐達扶持著她慢慢走出門,‘徐達,我們走吧’。“趙離,你小心點啊！”。高化不由得跟了上去幾步在后頭喊著,但前方無絲回應聲音。

初秋的夜很涼,也彌漫著薄薄的霧氣,徐品才閉眼站在窗邊,只穿著件內衫,在夜風吹拂下,微微搖蕩。一點都不把自已的身體當回事。

這就是趙離進屋時看到的景像,雖知他不可受冷風惡露,但她卻無一絲勸阻之意,對他近乎自殘行為冷眼相待。

直到徐達進屋打破沉閟,“少爺,你瞧,趙公子來看你了,還給你做了一碗壽面呢”。徐品才猛然轉身,親眼見到了,卻還有種不真實感,“趙離,你,你來了？”。問的不只是對她,也是對自已。

“我來了”。趙離平淡回應一聲,目光移到桌上,一疊疊白紙,張張光潔,看來他未曾抄寫過一字一言,夫子那二十篇道德經可不是輕松差事。

“少爺,趙公子親自幫你做了碗壽面,快趁熱吃吧,藥我幫你重新熱過了,先喝吧,這樣身體才能快點康復”。徐達邊說邊動手清理桌面,將尙冒熱煙的面條,藥碗端上桌。徐品才走到桌邊,看著那碗素面發呆,多少年了,多少年未曾體會過生辰前際的溫暖,前位為他生辰盡心的女子，已經歸黃泉了,今日還能,還能！

“快趁熱吃了吧”。趙離語氣平淡的勸促,打斷了他的沉思,徐品才視綫移到了她額頭紗布上,慚愧而又心痛,“你的傷怎么樣了？還痛嗎？”趙離看著他的眼神,居然有些疑慮的發現，他的目光透著與趙正一樣的關懷與憐愛。“不了,已經沒什么了”。

“對不起,我那天是無心的”。言至此處,徐品才從桌上拿過幾個小瓶子放在她面前.什么東西,她詢問的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這是徐家的傷藥,藥效很好,我本想送去的.但又擔心你不想見到我,所以,所以！”。他未竟語越來越小,趙離望著桌上瓶子,其中一瓶就是上次見過的金創藥,這些應該很貴吧。雙腳有點酸弱,趕緊坐下來。徐品才捧起碗,小口小口的吃著,好像那是世間最后僅存的一點食物,不是幻覺,她肯定地相信看到了，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水光,別過頭不愿見他,免于回想起彼此同病相憐的心酸，和她極力想要忘懷的過往。

徐達早已退下,兩人靜靜處于一室,她沒再開口,沒再出聲。等徐品才喝完藥后,才轉身面對他,“我的手藝不佳,別見怪”。試圖打破彌散在他們中的沉閟。

“不,不,很好吃,謝謝”。他看著她,發自內心的感謝,‘謝謝你救了我’。對這份久疏的溫情很是依戀。“那天的事,我化趙正向你賠罪,他無意與你為敵的,只是著急了點”。趙離放下冷若冰霜的態度,向他求和,借此換取三年的安寧。

“趙正,他對你而言很重要嗎？在你心里真的只容得下他嗎？”。徐品才面容無絲外露情緒,語態度生硬問著圍繞已久的疑問,趙離正視他的雙眼,“他待我如手足,我視他為兄長”。

“如果我也這樣對你,你會同樣視我為友嗎？”。他急切的拉住她的手,目光熾熱的望定她。“會,我會同樣視你為友”。徐品才聽到她肯定回答后,笑了,露出如同孩童般靦腆的笑容,相信短期內不會再生波折,因為他們已為朋友,差距甚受大的友人。.

平靜的日子持續著,與他結交后,趙離不得不承認受助甚多,徐品才對她的關照竟也不比趙正少。因與他結交,富貴子弟排抑他們貧困才子的現象減弱了。因與他結交,趙正未受到來自他敵意的報復,也因與他相交她重新認識這位少將軍的另一面。他是孤獨的渴望友情，卻因身世未曾有過真正的友誼。他是胞弱的,暴躁高傲是他僅有的保護,他其實也是個可憐人。秋過,冬至,綠葉變金？紛亂飛散著.趙離頭上的傷也漸漸地愈合了,原本猙獰可怕的傷口化成了一道十字型粉紅色長長的疤痕,這道疤痕附在額角發間,不細看倒也發現不了,是幸,也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