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治喪
- 晚唐離歌
- 水煮菱角
- 3606字
- 2013-10-19 11:29:01
三月二十一日清晨,徐品才趕回了杭州,當晚深夜三更時分徐武逝世,一代沙場豪杰,蘇杭江淮幾地霸主還是難敵病魔之故離開了人世,留給了獨子徐品才一個動蕩不安的地界。徐達于第二天清晨,向杭州上下宣告徐武辭世的消息,徐家開始了浩大的治喪理儀。
徐府內外舉家茹素,白綾披身,僧尼,道者在水陸道場中擊響祭器,吟念經文。靈堂內青煙飄塵,家仆們來回的把紙造的金銀,宅院,車馬焚化,以期讓亡靈在黃泉仍能享受生時風光。
蘇杭江淮各界名流鄉紳,豪門富戶,紛紛開始進入杭州參入徐武的治喪儀式。滿城百性,將領軍士,自發排恛于徐家府邸外圍,擺設悼臺,齊聲誦經,祈愿逝者黃泉地上走的安穩。
一三月二十七日,趙離祭日。徐府內的打理祭奠事項的幾名親族長老們正急著找尋著徐府新家主。名地貴族名流齊聚杭州參入喪儀,再怎么準備得當,也是自是有著千頭萬緒的種種事項,需得征求徐品才意見。當得知徐品才暫時外出之后,幾個老人都炸開了鍋。“這時候,少主他能去那?”,老家主喪事未結,需得停靈七日方可結束喪儀,入土為安,為人獨子者怎么能在這時候私自外出呢?!皩Π。蝗缥覀內枂栃爝_吧。”突然那名老人想是想起了些什么似的,沉默了下來,“我想,我知道少主去那了!今天,今天是少夫人的祭日啊??晌以趺淳徒o忘了呢。”此言一出,幾人立既靜默不語,昔年少夫人治府時是何等讓他們一班族裔老臣們心悅臣服,忠心不二,追隨不悔。這才幾年??!他們怎么就連她的祭日都給忘了呢。
徐家陵園內,徐品才站立在妻子的墓碑前,沉默不語。跟隨的仆人們正忙活著將各種祭品安置得當,徐達早已安排好的,水陸兩道場的眾多僧尼們已經開始唸各種安魂咒語,讓亡靈能夠得與安息。
祭品極為講究,除外三牲五畜,還有應季七樣水果,糕點糖果等物。曾侍候過趙離的幾名丫環正一邊含著淚,一邊手腳利索的擺放好祭祀物品。每一年這些個侍女都會懇求徐達,準許她們跟隨少主來祭奠少夫人,徐達也憐她們一片忠城,每每都應準了。但只禁止一樣,萬不得要少主面前落淚傷懷,以勾起少主的悲情,是以她們既使再傷懷也只能強忍著。
幾名丫環擺置好祭品后,便走近徐品才,向他褔一褔身,齊聲開口,“少主,一切都已備辦妥當了。”每個女孩子都一樣紅著雙眼,含著不敢落的淚。臨行前管家徐達交待了,慬言慎行,莫要惹著少主陰睛不定的性子,引禍上身。
徐品才擺擺手,示意她們與跟隨的仆從們都遠遠退下,很快這片地區便像似只能他一人似的。清晨時份,整個陵園霧茫茫的,好像沉浸于雪水中似的,又陰又泠,水霧蒙淞。徐品才知道因多年前這片山頭風水好,先袓們便買下了整座山,從此這便是埋葬徐家世世代代子孫的陵園。
可現在活著的卻僅有他一條血脈了,明天喪禮過后,父親的遺體便也會抬上這,陵園里便又得添一處墳塋了。這里埋葬著他的先祖,他的生母,岳母,卻未曾埋葬著他的妻子趙離。這塊墓穴的密秘,只有徐家內宅為數不多的人知曉。
那一年徐品才帶著親軍與幾乎自發而來的大半杭州百性們,幾乎將整個麗河沿岸地區翻遍了,也沒有找著妻子的遺骸。因著沒尋著,他的心里便存了一份期盼,盼望著她還能活于人世,但時光漸逝,這份希望便漸漸地熄滅了。沒尋著并不表示人還活著,或許是沉溺于河底某處了,也或許是擱淺于河岸某處為泥沙復埋了。
父親為怕兒媳魂魄無以為安,便作了主,為她設立了衣冠冢,浩蕩發送入家族陵園,從此世人便都以為徐少夫人埋葬于此。
徐品才伸手從成箱冥錢中抽出了一大把,站在趙離墓碑前,用力向天上拋去,白花花的紙錢在空中飄蕩著,飛散著,隨后又片片緩慢的落下地面,像極了另類的雪花。他繼續向空中拋撒著冥紙,讓那白色的紙錢持續不停的在天上,風中,霧水中飛散著。
直到將一整箱的冥錢灑盡后,他方停下手,走回祭桌前,細細觀看著琳瑯滿目的祭品??戳艘粫?,徐品才便伸手入懷掏出了個小油紙包,慢騰騰的打開緊密包裹的油紙。露出一堆紅白交雜的甜杏,酸棗仁,話梅等物,原來被他珍而又重存放懷中的竟是包不值錢的蜜餞。
他放那小包蜜餞放置在祭桌的最前方,丫環們細心知曉妻子喜愛的一切,是以每年都會將她愛喝的杭菊龍井帶來,徐品才便就著熱水好好的泡上一壺,讓那濃郁的茶香飄散的空氣中。
他倒了兩杯茶,一杯放在墓碑前,席地而坐,另一杯就隨意的放在了自個身邊?!半x兒,你在這感受到泠清嗎?若是有的話,那別怕。父親很快也會來這陪母親與你了?!本腿缤粚こ7蚱薨悖e談著家常事物,只是徐品才對著交談的卻只是一塊冰泠的石碑。
“你知道嗎?他對我懺悔了一番。說他此生唯一所愛過,也是最對不住的女人便是母親。”父親臨終前握住他的手所說過的那些話,徐品才到現在還覺得似乎只是自已的一場幻聽。那是他這此生首次也是唯一的見到父親的淚水。
徐品才喃喃自語著,臉上有著疑惑,“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我只怕會以為是自個的幻覺呢!”。冒著熱煙的茶水,在徐品才沉默不語的呆坐中,漸漸地涼透了,香味也消散了。許久過后,一滴淚緩緩的由徐品才眼角落了下來,他以雙手捂蓋住自已的整張臉,悶悶的出聲,“我恨他,是因為父親他未曾是個好丈夫,對母親不住。”淚水越來越多的由徐品才指節間透出來,“可我呢?我又何嘗能算的上是個好丈夫過,又何時對得起你過。”
徐品才伸出手輕柔的撫摸著青石碑,細細的撫摸著那上頭的每一個字,還殘存淚跡的手讓碑文上的每一個字都漸漸地濕潤了?!袄咸鞝斪屇阌龅搅宋?,到底是你的緣,還是你的冤?!比羰撬龔臎]與他相遇過,或許她此時還能活于人世,若是當初他肯放手,成全了她與趙正,或許她此刻便能做一個幸褔的小婦人,相夫教子,與趙正過著屬于他們的平靜小日子。
五年了,徐品才每年只在祭日這一天才會來到陵園,祭奠妻室趙離。并非他不肯來,而是類似乎近鄉情怯,每看著那塊墓碑一次,他便由心到體的絕望一回,那塊青石墓碑便像在無言卻醒目的提醒著徐品才,他的妻室已亡,且還是落了個尸骨無存的下場。也只有在這一天他緊壓整年的情緒才會失控瘋狂般發泄著,既能傷人也在傷已。
他奪過一壇祭酒,扯下酒塞,將酒瓶高舉過頭,緩緩傾倒而下。帶著涼意略帶濃郁感的液體,從徐品才的頭發,額頭,臉頰,一路滑下,濕透了他大半個身子。直到酒瓶成空后,他才一把將它扔得遠遠的,酒瓶子在趙離墓碑不遠處的青石上摔了個粉碎。徐品才抬頭向未見日光的天空尖嘯著,聲音可怕而又透著深深的傷悲,那聲音傳遍了陵園上下,也傳到站立在陵園內每一個仆人們耳中,徐家內宅上下皆知,徐品才每年一次情緒失控便是這一天了,是以跟隨的仆人們都紛紛開始遠遠的后退著。
徐府內被派來摧促徐品才盡快回府的副將方回,剛騎著馬踏進陵園,便清晣的聽見了那可怕的尖吼聲,讓他添了幾絲惆悵感。“方副將,你怎么來了,可是府上有要事,需少主既刻回府嗎?”仆人牽住方回的馬靴,有所猜測的詢問著?!吧僦髂兀课伊⒖桃娝??!彼埋R背,急切的追問,“少主在祭奠少夫人呢!”這一句話剛出,方回正想再往前走的腳步,卻突然的停滯不前,方回遠遠的眼帶憐憫地望著那山頭,“方副將可需要小人告知少主你的到來?”有些仆人很有眼見的討好著方回,方回略想一會,擺擺手,“不急,我再等等吧。”再給他點時間,讓他再發泄一會吧。
三月二十九日,洛陽,何家。
猛烈的大雨,把一切打得抽象了。趙子恒慢騰騰的走動,何府家奴在前方為她引路,管事在后催促著她前進。
今日這何大人甚是怪哉,在這在這大雨天,再三請她前來的后園賞雨兼續舊。盡管趙忠在旁邊為她撐傘擋雨了,但雨混雜的點點泥星兒還是把趙子恒下半身衣裳,白錦鞋面打濺上污濁的印子。
“大人過了這座橋就到亭閣了,老爺與諸位大人們都在那候著呢。”在管事的指引下,趙子恒踏上了彎曲的板橋,橋面是長斜的,通向后山的石階梯。雨中的石階梯像似通往地府的樓梯,趙子恒眉心輕擰,心里感到有點不對勁,在她的右腳剛踏上中間的一塊橋板是,厚實的橋板竟滑開。
一枚暗器劃過雨點向趙忠飛去,趙忠本能的一側身躲過,但趙子恒卻連驚呼都來不及的速度往下載。趙忠訊速伸手向她一拉。既便如此,他還是慢了半拍,抓了個空,雨聲中,趙忠手勁握空的聲音分外清晰,“爺,”他驚恐的吼叫著。
她向下載去,從十幾丈高的石梯上滾下,最后落到因狂風暴雨暫時積成的泥泊中。“爺,”“趙大人。”數聲驚呼后,趙子恒忠心的護衛心急如焚沖了下來,把她從泥泊中撈起。血從她額頭流出,滴進昏黃的泥水中成了怪異的暗青色,隨既又被雨打散消失。
“爺,你醒醒啊。”趙忠捂住她額頭上的傷口止住血的流出。不遠處的樓閣中傳來陣陣歌聲笑語,“趙大人…”何家的管事焦急的跑了下來,明白了,他明白了,這是一場陰謀,一場對他主子的算計?!盃?,撐著點,”趙忠抱起她向外走去,何家管事請求趙忠把趙子恒放置在客房內,讓他去請個大夫?!白岄_,我們不用你們假好心,這都是你們害的,”他堅決的抱著趙子恒沖出了何府。
心好亂,心好慌。趙忠唯一僅存的意識是把趙子恒帶走,離開那個可怕的地方。主子不能有事,應該好好活著,開開心心的活著。不應該有什么能傷害到主子的,那怕付出他的命,也要好好保護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