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時光如白駒過隙,瞬息而過.日升日落,寒暑交替,鳳脊山依舊蒼翠蔥綠,流水直下,潭清無底.河陽城西未名湖仍是有著一汪清水,周遭小林緊密.東海蓬萊仙山倒錐,常年籠著云霧,勝過了仙境.

“清陽.清陽...”鳳脊山中,一聲青脆的呼喚,聽出了急切之意,喚出了關愛之情.

卻見高山流水而下,無底清潭一旁,一白衣女子站立潭邊,青絲后垂,長衣及踝,如玉面容,略顯紅暈,如此深山秘境除了憶蓮還能有誰？

山風徐徐,白衫輕動,映在清潭水波之中,恍若九天仙子,超脫了凡塵.

此時憶蓮正望向遠處山坡密林之中,雖是焦急模樣卻沒有擔憂的神色,似是已然習慣了一般.

又喚三聲,聲聲如黃鶯出谷,說不出的好聽.而山谷之間除了漸弱的回音,便是蟲鳴鳥語,哪里有一聲回應？直氣得憶蓮玉足輕跺,嬌哼了一聲,自顧回了洞中.

上有繁星漫天,銀河如帶.下有青山低伏,落水如瀑.

憶蓮掌亮了燈燭,端坐石桌之前,洞外男童身高二尺三寸,一身灰衣,已有數處破損.左袖空空隨風動,右袖自臂腕處齊齊斷去,露出與其身高極不相符的粗壯前臂.男童輾轉于清潭之前,每次行至洞口處便嘎然而止,來來回回不覺間已有十幾趟,看其面上雖是焦急卻始終未敢踏入洞中.

“誰...”正男童立身洞口,正在猶豫之際,猛的低呼一聲,望向遠處高山.

只見遠處高山低臥,猶如匍匐的巨獸,谷間野風吹得沙沙作響,哪里有人的影子？

男童搖了搖頭,右手向著腦門拍了一拍,一陣自語,終是抬步進了山洞之中.消失在幽幽山谷.

洞府之內,憶蓮坐于桌前,溫潤雙眸映出殘燭微光.嬌容如花較往昔更是嫵媚動人.纖瘦的身影白衣綽綽令人憑添憐惜之意.石桌之上,一灰布短衫,雖已破了多處,卻仍是干凈的緊.顯然是剛剛洗凈,憶蓮手中針線穿織,正在縫補破損的衣袖.

桌上另側,石碗盛有清粥,石碟放著咸菜.不知這粥中米,碟中菜乃從何而來!

清陽見憶蓮面無慍怒,心中稍安,緩步而入,輕輕喚了一聲”蓮姨....”

憶蓮似未聽見,只是看著手中短衫,在其纖細的指間摩挲而過,多了些補丁,少了些破洞.

“蓮姨,你可是在為余叔縫補衣衫？”清陽一臉讒媚,希望能博得憶蓮歡心,少去一頓責罵.

“桌上有飯...”憶蓮面色一紅,手中稍稍停頓,粉面垂的更低.

清陽心中暗喜,已知憶蓮不會再有責難,安心低頭吃起粥來.

五年時光也長,也短.清陽雖年僅五歲,已如七八歲的孩童一般高大,左袖空空,右臂卻粗壯的如成人一般.初時憶蓮以為清陽得了怪病,好在除了力氣奇大之外未有其他不妥.也便放下心來.

二人來至此間的兩年,谷間來客,那人身高體壯,卻一身污血,衣破成縷,面上血痕累累,幾無完膚,左腿齊膝而斷,以拐支撐.正是于齊陽鏢局守衛陳氏,對憶蓮存著愛慕之心的猶老大.

惶恐之后,二人終是相認,猶老大將其中一來二去盡數道明.便又折身而回.于鳳脊山最近的一處名為`落鳳`的山村住了下來.更名余憶河.成了山中樵夫,林中獵戶.

落鳳村與憶蓮清陽所居之處雖只有一山之隔,相距卻不下百里,且皆是難行山路,而猶老大身負糧米油鹽,憑杖而行.每兩月一個往返.三年間從未間斷.其意之深,情之切不言而喻.

深谷幽幽,少人能至,自然最是安全.而憶蓮心中亦有所慮,清陽久居深山,便如蠻荒野人無異,即便是仇敵永尋不至此處,如井底之蛙般茍活一生,僅見一線之天,無緣山外大千世界,此般活著與死又有何區別？

對此憶蓮早有打算,亦和猶老大有了商議.不用太久二人便會離開此處,至那落鳳村過回正常的生活.這等期望最是平常簡單,且幾近眼前.而憶蓮心中卻如墜了巨石,惴惴不安,其自幼便服侍陳氏左右,大小之事皆由他人支配,此次她自作主張違了陳氏囑托,不知是對是錯？乃福或禍？

憶蓮一想便遠,心中沉重.面露愁容.一聲輕嘆,忍住不想.

清陽見憶蓮滿副愁容,雖心中不安,卻不知如何安慰.飯過之后便和衣而睡,幾經反側終是入了夢鄉.

鳳脊山,山高百丈.夜黑之下猶如匍匐巨鳳.

“師兄于此一守五年,可有何發現？”高山之頂,一巨石懸于山壁之外數丈,猶如尖銳的鷹喙,巨石之上竟生有蒼松翠柏,雖生的低矮,皆在五尺上下,卻依舊泛著新綠,盎然生機絲毫不遜那生于沃土之地的植被.說話之人立身山頂,望向巨石之上.

“恩,他第一次感知到了我的存在..”聲音來自巨石之上,兩株低樹之間.只見那人盤膝而坐,身著帆布長衣,頭頂帆布高帽,正是那日東望鎮施出了`混沌手`的店家小二.一過五年,這小二模樣絲毫未留下歲月的痕跡,便連身著衣物也未有分毫變化.只是衣衫之上積了薄耿塵土,好似他這一坐已許久未曾動過一般.

“哦？不過五歲男童,竟真得有這般本事？”山頂上的男子極難相信,嘆聲道.

“他現在雖能感知我的存在,卻還不能望得見,聽得著.不知為何,這進境較預料之中還是慢上了不少.”小二未動,猶如自語.

“這..這....還慢？如我未看錯,師兄還暗中教了他`霸王臂`的功夫吧..不過五歲男童師兄所求太高了.”山頂男子笑回道.

“此子乃師父所定,便不可等閑視之.這般進境算是慢的了.只是師父與我等一別七十五年,他老人家若在,我等便不必如此困惑了”小二哀嘆一聲,心中似有難解的迷團.

“如師父所說,此子雖一生多喘,每五年一小劫,十年一大難,現下其不過一月便滿了五歲,只要守過這一月,又有五年太平.師兄為何如此憂心？”山頂男子,向巨石走了一步,安慰道.

“其實不然,此處雖乃深山腹地,卻非世外桃源.五年間共有兩百八十三人來至此處.除了那猶老大之外,皆為我擋在山外十里.那兩百八十三人中,又有五人可入得`玄天洞府`你可知其中意味？”小二憂心更重,語氣亦低了三分.

“如此說來,若沒有師兄相佑,他二人已然生死難料..難道師父所說并非全對.難不成....”山頂男子吃驚之余,亦有幾分憂慮.

“.師弟旦說無妨....”小二緩聲道.

“難道師父所說另有其人？或是師兄刻意相護反而事得其反？”山頂男子看了小二數眼,訕訕道.

“這...”小二沉默,不再言語.

“哈哈,師弟修為尚淺,幫你不上.還是回店中跑跑腿的好”山頂男子見小二沉默不言主,淡然一笑,便退了下去.

“你這五年修為未進半步,這趨輕避重的本事卻是長了不少....”小二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轉眼夜空,神色陡然凝重.

只見如墨天際,銀河如蛟,北斗爭輝...

“亂相....亂相.....”

小二深嘆一聲,起身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