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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十一個故事 梅雨(2)

  • 死神日記
  • yunbingfeixue
  • 3595字
  • 2013-01-27 19:31:18

2

梅雨的弟弟叫梅林,而梅林,是個可悲的孩子。

梅雨已經沒有興趣去探究梅林到底喜不喜歡雨天了,因為梅林對晴天雨天都不感興趣,唯一讓他感興趣的是食物。有食物的時候,梅林會笑得很開心,哪怕窗外大雨傾盆,搞得梅雨心情煩躁。沒有食物的時候,梅林會嚎啕大哭,而且會一直哭下去,絲毫不覺得疲倦,哪怕這時候窗外是晴空萬里,梅雨難得的一點好心情,就會被梅林的哭聲消耗得一干二凈。

梅雨覺得,梅林的哭聲,比雨聲還令她煩躁。雨聲再怎么不可愛,梅雨蒙住耳朵就可以躲過去了。可是梅林的哭聲卻不行,只要梅林一哭起來,梅雨就必須立刻行動起來,用各種手段安慰梅林。爸媽在家的時候,爸媽會立刻從廚房拿出各種食物,然梅林止住哭聲。爸媽不在家的時候,尋找食物的任務就落在梅雨身上了。一開始的頭幾年,梅雨的身高還夠不著存放食物的柜子,只能搬來一張椅子踮腳。搬椅子是很累人的,梅雨還有幾次從椅子上摔下來的經歷。梅雨從椅子上摔下來的時候,梅林會哭得更大聲。但梅雨知道,梅林絕對不是因為擔心自己而哭,而是自己摔下椅子的聲音使梅林受到了驚嚇,如此而已。

過了幾年,梅雨的開始長個子了。于是,她終于可以夠到放食物的柜子,不必搬來一張椅子踮腳了。弟弟越長越大,身體比剛出生的時候膨脹了不少,變得胖乎乎的。每次看到胖胖的弟弟,梅雨都提不起一點喜歡的感覺。自己的弟弟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梅雨想。

弟弟已經六歲了,可是,連走路都走不穩,如果沒有家人扶著,經常會摔倒。梅林一摔倒就會哭,這種疼痛帶來的哭泣是很難止住的。這不比饑餓,饑餓的時候,給點食物就能止住梅林的哭聲。但是梅林感到痛的時候,梅雨永遠都不知道梅林的痛覺何時會消失,也不知道該用什么辦法給梅林止痛。梅雨比梅林大六歲,但終究還只是一個孩子,很多事情,對她來說,永遠都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梅林不會走路,也不會說話。到六歲了,還只會發出幾個象聲詞。別說是說話了,就連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都不會。梅林只會哭,痛的時候會哭,餓的時候會哭,不開心的時候會哭,而且哭聲都一樣,梅雨分辨不出梅林到底因何而哭。爸媽倒是分得清楚,可是爸媽很忙,在不少時間里,都是梅雨在陪著梅林。

是的,梅林是一個有缺陷的孩子。梅林剛出生的時候,就被診斷出患有先天性的癡呆,哭泣是梅林為數不多的能掌握的動作之一。所以,梅雨總算明白了,為什么梅林剛出生的時候,爸媽笑得那么不自然。一個家庭出生了一個有缺陷的孩子,這是個莫大的不幸。可是,再怎么不幸,全家人也必須扛下來,因為這是一個生命,無法割舍拋棄的生命。對爸媽來說是如此,對當時尚未懂事的梅雨來說,這個重擔,早已經悄無聲息來到了她的背上。

梅林是多出來的孩子,因為是計劃外的孩子,梅林上戶口的過程很麻煩,爸媽托了好多層關系,才辦妥了梅林的戶口。在梅林出生后好幾年的時間里,梅林是個黑戶,梅家的戶口本上一直沒有梅林的名字,甚至連一個預留的身份證號碼都沒有。這幾年的時間里,唯一能證明梅林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證據,就是家人和鄰居們。有時候,梅雨甚至會有種錯覺,這個所謂的弟弟,不過是家人和鄰居們臆想出來的,實際上并不存在。要不然,為什么,每次梅雨聽到哭聲的時候,都覺得哭聲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

爸媽是普通的工薪階層,夫妻倆的收入養活一個梅雨綽綽有余。梅林還沒到來的時候,一家三口偶爾還可以來一次短途旅行。現在,梅林來了,假如梅林是個正常的孩子,倒也不會很糟糕,可偏偏梅林是個癡呆兒。所以,爸媽總是不得不把更多的精力、時間和物質投放在梅林身上,梅雨自然多多少少就被忽略了。梅雨很郁悶,盡管她知道爸媽這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是,一個人的時候,梅雨總是會默默哭泣。可是,她不能哭出聲來,要不然的話,就會吵醒梅林,而她的哭聲無論如何都是比不上梅林的。到頭來,被忽略的還是自己。說不定,爸媽還會責備她給家里添了麻煩。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天生地不公平,有的人哭了,會有很多人來安慰,而有的人哭了,卻只能默默地哭,連發出一點聲音都不行。

這一切,還會持續多久呢?梅雨不知道,爸媽從來就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而梅林,在他的腦海里從來就沒有存在過這個問題。

3

放學了,梅雨騎著自行車回家。梅雨的自行車是三年前爺爺去世的時候留給她的,款式很舊,幾乎算得上是老古董了。在學校的自行車停車場里,梅雨的自行車是最不起眼的。別人的自行車顏色都很鮮艷,唯獨梅雨的自行車黯淡無光,就算不上鎖也不怕被偷。一開始梅雨覺得有些不自在,還好時間久了,就習慣了。

再過半年就是升學考試了,以梅雨的成績,考上重點中學應該不成問題。現在的梅雨,已經是小學六年級的學生了,梅林也已經七歲了。如果梅林是個正常的孩子,現在也差不多是上學的年齡了。可是,梅林依然呆在家里,平時家里沒人的時候,全靠一位年邁的親戚在照顧。每天早晨,梅雨就把梅林送到親戚家里,親戚和梅雨家住在同一個小區。放學后,梅雨就把梅林接回家里,這時候,爸媽也因該快下班了。

梅雨騎車進入小區,把自行車停在停車場里,然后朝親戚家走去。現在是放學時分,不少孩子都回家了,小區的空地上開始出現玩耍的孩子。偶爾,梅雨會在某一個角落里看到獨自一人玩耍的梅林。梅雨從玩耍的孩子中穿過,正準備走進親戚所住的樓房,卻突然聽見了一陣哭泣的聲音。七年了,這陣哭泣的聲音已經成為了梅雨腦海里磨滅不去的反射條件。梅雨立刻轉過頭,果然,是梅林在哭。

梅林被困在墻角邊,圍困他的是幾個人高馬大的少年。為首的一個叫做阿強,自小父母早逝,寄養在親戚家里。因為缺少管教,平時在小區里總是飛揚跋扈,目中無人。孩子們見了他都躲得遠遠的,大人們一提起阿強也是不停搖頭,但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警告自己的孩子遠離阿強而已。阿強有幾個手下,和他一樣無惡不作。可憐的梅林,偏偏是他,被阿強遇上了。

“喂,傻瓜,你在這里干什么呢?等你姐呢?”阿強詭異地笑著,不停撫摸著梅林的頭發。梅林想要掙脫,卻被另外兩個少年死死抓住手臂。梅林無法逃脫,只能用他最常用的方式——哭泣,來發泄他內心的恐懼。可是他的哭聲反而引來了阿強一伙人更猛烈的嘲笑。

“哭什么啊,怕什么啊,我們不會為難你的,”阿強邊笑邊說著,伸手捏住了梅林的臉頰,“不錯啊,生活挺好的,吃得這么胖,滿臉都是肉。你平常肯定經常跟你姐搶食物吧,要不然,為什么你姐那么苗條,你就那么胖呢?”

周圍幾個少年發出陣陣轟笑聲,梅林嚇得哭得更大聲了。梅雨大腦一片空白,她奮不顧身地沖過去,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那幾個惡少,護在梅林面前。

“不許欺負我弟弟!”梅雨朝幾個少年喊道。

“不許欺負我弟弟!”一邊的一個少年獰笑著,學著梅雨喊了一聲。惡少們笑得更開心了,仿佛這是一場有趣的游戲。

梅林緊緊抓住梅雨的衣角,梅雨的身軀很瘦弱,但是對梅林來說,這是目前唯一的依靠了。梅雨警惕而又緊張地盯著周圍的幾個惡少,盡管她是梅林唯一的依靠,可是她卻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么辦。

“梅雨,你越來越漂亮了!”阿強肆意地笑著,把手伸向梅雨。他先是捏了捏梅雨的臉,然后把手慢慢往下移,撫過梅雨的脖子,最后來到梅雨的胸口。

梅雨的身體已經漸漸從一個小女孩演變成一個少女了,梅雨只覺得臉頰一片火辣辣地,可是卻動彈不得。阿強他們人多,如果稍稍把注意力從梅林身上移開,不知道會發生什么后果。

“梅雨,嫁給我吧,我養你們姐弟倆,”阿強嘻嘻哈哈地說著,就好像吐出一口毫無重量的空氣一樣,“要不,干脆就現在好了,今晚到我家里來?”

“滾!”梅雨徹底被激怒了,被羞辱的感覺化成了一句怒吼,可是接下來梅雨就沒力氣了。盡管如此,她還是支撐著自己,保護著梅林。

“嫂子,別對我們大哥那么兇嘛!”一旁的幾個惡少配合著嬉笑著,“大哥,祝你今晚新婚快樂啊!”

梅雨再也無法忍受了,趁著幾個惡少的包圍圈出現一條縫隙,梅雨拉著梅林沖出了惡少的包圍。梅林跑不快,所以拉著梅林的梅雨也跑不快,還好惡少們沒有追上來。梅雨和梅林一直飛奔著跑進住宅樓里,這才松了口氣。

在樓道里,梅雨讓梅林在前面走,自己則跟在后面。一路上,梅雨都在默默流淚,可是梅林絲毫沒有察覺到,剛剛發生的事情,仿佛已經被他遺忘了。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梅雨的眼圈還是紅紅的。梅林沒有鑰匙,他轉過身,看著梅雨。梅雨轉過臉,不讓梅林看到自己布滿淚痕的臉。梅雨快速掏出鑰匙,跨大步走到梅林前面,開了門。

爸媽還沒回家,梅雨松了口氣。梅林重新恢復了平常的樣子,在客廳里玩耍起來。梅雨回到房間里,剛剛被羞辱的感覺,此刻全轉化成了疲憊和眼淚。眼淚流完的時候,爸媽剛好回來了。爸媽回來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陪梅林玩一會兒,留下梅雨一個人在房間里。梅雨靠著床,坐在地上,聽著從客廳里傳來爸媽和梅林的笑聲。是的,她被殘忍地忽略了。健忘的梅林一定忘記剛才驚險的一刻了,此刻他只在乎和爸媽快樂的時光。好的東西,都是梅林的,不好的東西,都是自己的。這就是梅雨的命運。

梅雨擦干臉上的淚痕,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洗去臉上的紅眼圈,她不能讓爸媽看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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