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二天，我來到曾經我所在的高中。一年過去了，這里幾乎沒什么變化。下課的時候，操場上依舊充滿了喧囂的聲音。一年前的同學們都升上高二了，因為分班的緣故，我已經找不到我的座位了。所以，我在這所學校里最后的痕跡，也被抹去了。

我站在教室后面聽了一節課，我突然發現一年前曾經讓我抓狂不已的練習冊如今卻變得很美好，我甚至有點懷念曾經把我折磨得體無完膚的籃球課。徹底成為一個旁觀者后，頓時覺得，可以懷念的東西太多了，甚至有些應接不暇。

不知道月樹現在怎么樣了，我死去的時候，月樹正在讀高三，現在，月樹應該考上大學了吧，或許，已經不在安海市了。這樣的話，家里就只剩下爸爸和云間阿姨了。呵呵，我怎么又想起家里的事情了？我不禁有些自嘲，果然任何一點小小的引線都能讓我想到家人啊。

接著，我又去了月樹的學校，也是我的母校，我初中的時光就是在這里度過的。我突然想起了草薇，如果她還活著的話，現在應該是高三了。對了，還有那個叫淳風的男生，他一直在默默喜歡著草薇。草薇的死，對他的打擊一定不小吧。半年多的時間過去了，不知道他從悲傷中走出來沒有。正想去草薇的班級看看，卻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多管閑事了。

最后我還是去了，在高三年級所在的樓層跑了一圈，才找到淳風的班級。淳風正在上課，不過看上去不是很專心。等等，我發現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淳風的死亡氣息很濃厚，已經足以看到我了。這時候，淳風轉過臉，朝我這邊看過來。我急忙躲開淳風的目光，我看到淳風的目光仿佛落在教室另一邊某一個人身上，幾秒鐘后才轉回去。我有些驚訝，淳風是在看某個女生嗎？或者說，淳風已經喜歡上別的女生了？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下課鈴響了。我躲進一堵墻里，偷偷觀察著淳風。這時候，我看到淳風走上通往天臺的樓梯。淳風剛走上樓梯不久，一個留著短發，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女生也跟著走了上去。到底怎么回事呢？我正準備上前看個究竟，卻被人拉住了。

“你怎么到這里來了？”還沒等我回過頭，就聽到了未央的聲音。

“我曾經在這里上過學，所以過來看看啊，”我說道，“而且，半年多前，我還因為我的一個獵物來過這里，所以……”

“所以，你是來參加懷舊一日游的嗎？”未央戲虐地笑了笑，“懷舊是人的天性，沒想到你完全保留了這一天性。”

“那你呢，你到這里干什么？”我反問道。

“我啊，我只是發現這里有人死亡氣息很濃厚，就下來看看，”未央突然警覺起來，“等等，那個人，不會先被你發現了吧？”

“是個男生，我還知道他的名字呢，”我笑得有些得意，“恐怕被我捷足先登了。”

“好吧，又輸給你了，”未央嘆了口氣，“不過，我想看看那個男生長什么樣，你沒意見吧。”

“就在天臺上。”我說道。

我們一起來到天臺，為了避免被發現，我們躲在天臺門的陰影后面。淳風和那個短發女生剛好在我們的視線里，兩人一起站在天臺的一個拐角前，在交談著什么。

“他們是在約會嗎？”未央笑著說道，“可真會挑地方啊。”

原本女孩一直笑著，可是不知道淳風說了一句什么話，女生收起了笑容。可是淳風似乎沒有發現女生表情的變化，依舊滔滔不絕地說著。

“那個女孩子好像有些不高興。”未央說道。

這時候，上課鈴聲響了，淳風和女生朝天臺門走來，我和未央趕在被淳風發現前迅速跑開了。

7

下午放學后，我一直跟著淳風。淳風先是去了一家名為“星火”的咖啡廳，我看了半天才發現這間咖啡廳就是半年多前草薇殞命的超市。看來淳風還是沒有忘記草薇。我正覺得有些傷感，卻看到那個短發女生也跟著走進咖啡廳里。

真有意思，我不禁笑了。我跟在女生身后，看到她走進一間包廂。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去看看，卻又一次看到了未央。

“怎么，找獵物找到這里來了？”我說道。

“是啊，你的獵物正在喝咖啡嗎？”未央說道。

“還記得半年多前，那個死在超市火災里的女孩嗎？”我說道，“你還曾經阻止我救她呢。”

“記得，怎么了？有關系？”未央說道。

“你沒看出來嗎？這間咖啡廳就是原來的超市啊，”我說道，“其實我差點也沒認出來。”

“哦，真有趣，如果你的兩個獵物都死在這里，”未央笑了笑說道，“那就更有趣了。”

“你呢，這一次，還想阻止我救人嗎？”我說道。

“阻不阻止都一樣，反正，他們根本逃不過一死，”未央說道，“好了，不跟你說了，我走了。”

說完，未央離開了咖啡廳。我來到咖啡廳對面住宅樓的天臺，我不想打擾淳風和那個女生的約會，盡管我很有興趣知道他們在干什么。

半小時后，淳風離開了咖啡廳，不過女生并沒有出來。我及時跟了上去，淳風來到路口的一個公交車站，上了一輛公交車。淳風的家距離咖啡廳有幾個公交車站的距離，我跟著淳風來到他家里。家里暫時還沒人，淳風扔下書包，躺倒在床上。淳風的家剛好在住宅樓最高的一層，我來到天臺上，靜靜等待著時機。

到了深夜，小區里的燈光陸續熄滅了，淳風的房間也暗了下來。我悄悄來到淳風的房間里，淳風的房間很大，幾乎是我房間的兩倍。不過也許正因為如此，淳風的房間看起來很空曠，沒什么內容。我不禁有些羨慕，要是我的房間也有這么大就好了。

淳風看上去剛睡著不久，我正想侵入他的夢境，看看他在做什么夢。誰知這時候，淳風突然醒來了，我們面對面相視了幾秒鐘。淳風揉了揉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中確認了我的存在后，嚇得一躍而起，差點碰倒放在床頭柜上的杯子。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我急忙說道，“我只是……只是……”

要找一個當入侵者的理由還真不容易，淳風哆哆嗦嗦地看著我，喉嚨仿佛堵著一團東西，不停顫動著，額頭上冒出了汗水，有幾滴順著臉頰流下來，落在衣服上。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進我房間的？”過了好久，淳風才冒出一句話來。

“你能先坐好嗎？雖然我看起來有點可怕，不過，不會傷害你的，至少現在不會，”我說道，“冷靜點好嗎？”

“你到底是誰？”淳風靠著床頭柜，顫抖的手在床頭柜上摸索著，“我爸媽就在隔壁，你最好不要亂來。”

“把你爸媽叫來也沒用，因為他們看不到我，”我走到一張椅子前，伸出手穿過塑料板椅背，“我說我是死神，你相信嗎？”

“啊？死……死神？”淳風嘴角邊冒出幾縷笑容，而后迅速被恐懼代替，“你開什么玩笑，這世界哪會有什么死神。不過，為什么你的手可以穿過塑料板？你要是不說清楚，我真的叫醒我爸媽了。”

“你叫淳風，是吧？”我拉過椅子，坐在上面，“我還知道你有個喜歡的女生，叫草薇，我沒說錯吧？”

淳風呆坐在床上，微彎著背部，震驚地看著我。我指了指天花板說道：“先把燈開一下好嗎？你很喜歡在黑暗中說話嗎？”

淳風艱難地站起身來，在墻上摸了好久才找到開關。房間立刻明亮起來，照亮了淳風蒼白的臉，還有顫抖的身體。

“我一定是在做夢，要么，就是你會什么魔術，對吧？”淳風邊說邊回到床上，“你怎么進來的？”

“首先，你沒有在做夢，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魔術師，我真的是一個死神，”我說道，“你之所以能夠看到我，是因為你快要死了，淳風。”

“我要死了？所以你是來殺死我的，是嗎？”淳風冷冷一笑，“你還說你不會傷害我。”

“死神的職責并不是殺人，而是在人死后帶走人的靈魂，”我端坐著說道，“所以我不可能殺你，更不會傷害你。就是這樣，明白了嗎？”

淳風低著頭，過了好幾分鐘，才抬起頭來，呆呆地看著我。

“我先走了，明天我還會來找你的，”我起身說道，“做個好夢吧。”

“我倒希望這是在做夢。”在我離開前，我聽到淳風這樣說道。

我淡淡一笑，從窗口飛離了淳風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