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突然，我發覺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這件事情足以讓我陷入一個無窮無盡的死循環當中。

我莫名其妙地就進入了簾夜的夢境，現實的世界和簾夜的夢境沒有一個清晰的界線。而之前我進入草薇的夢境的時候，草薇的夢境和現實的世界是有清晰的界線的。也就是說，有一股力量在無意間操縱了我。到底是誰把我推進了簾夜的夢境？是未央嗎？

我想起來了，我的災年，一直是我深藏著的秘密。而在簾夜面前，我卻輕而易舉把這個秘密說出來了。未央是不會這么干的，因為這對她來說沒有一點好處，甚至連一點樂趣也沒有。所以，能這么做的，就只有簾夜了。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我堂堂一個死神，居然被一個凡人給操縱了。簾夜到底需要有多大的能量，才能做到這一點？

現在我面臨的問題是，如何才能離開簾夜的夢境？唯一的辦法就是讓簾夜醒過來。可是，簾夜仿佛被催眠了一般，夢境一直持續著。而催眠她的人，應該是警方的人吧。簾夜說過，為了攻破她的心理防線，警方一直在不停努力。可是，警方的能力遠不及簾夜，無論多么猛烈的進攻都被簾夜打退了。如果警方一直不放棄進攻的話，簾夜的夢境就可能會一直持續下去。甚至，可能在夢境中被執行死刑。我不知道這會是怎樣的一個后果，這一點死神工作手冊上沒有講，未央也沒告訴我。所以，最保險的辦法是，立刻離開簾夜的夢境，回到現實的世界里，等待簾夜被執行死刑。

簾夜打開城堡的大門，我看到了比剛才規模更大的進攻，進攻的強度幾乎是上一次的兩倍。簾夜冷靜地走向黑壓壓的敵軍，穿著鎧甲的敵軍向簾夜舉起了各種武器。這時候，簾夜揮了揮手，城堡上出現了各種武器。還沒等入侵者反應過來，簾夜的武器開火了。入侵者中傳來一陣又一陣爆炸聲，許多入侵者還沒來得及開火就被炸飛了。反應快一些的入侵者在慌亂中朝簾夜開火，簾夜在地上翻滾了幾圈，躲進城堡角落的一個掩體里。入侵者無法攻擊簾夜，城堡武器的火力更加猛烈了，看樣子，過不了多久，這次入侵也將失敗。

我來到另一個保險柜前，這個保險柜的柜門也是虛掩著。我打開柜門，保險柜里放著一把匕首。這個足夠了吧。我拿起匕首，走到城堡外面，城堡外的入侵者已經全軍覆沒了。簾夜得意地朝我走來，我把雙手背在身后，緊緊握住了匕首。

“死神，我又贏了，我的防線無論如何都是攻不破的，”簾夜放松了警惕，但還是發現了我的異樣，“死神，你干嘛背著手，而且，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我高高躍起，飛到簾夜上方，拿出了匕首。簾夜看到了寒光閃閃的匕首，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正想躲過我的攻擊，可是，論身手敏捷，簾夜還是稍遜一籌。我以極快的速度在簾夜面前落下，左手抱住簾夜的肩膀，右手揮舞著匕首，刺進簾夜的胸口。

“夠了，簾夜，真沒想到，我會被你控制住，不過你做得太過火了，導致你露了馬腳，”我在簾夜耳邊輕聲說道，“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不過，沒關系了，很快你就要死了，讓你知道我的秘密，也無所謂了。”

“很高興遇見你，死神，我會忘記你的秘密的，”簾夜丟掉手里的槍，緊緊抱住我，“把你拉進來，純粹只是為了好玩。我們讓彼此放下了戒備，說出了對誰都沒有說過的話。我喜歡這樣子，謝謝你，死神，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朋友。”

簾夜閉上了眼睛，倒在地上，簾夜的身上沒有傷口也沒有血液。這時候，新的一輪攻擊又開始了。這一次，城堡沒有發出反擊，入侵者順利進入了城堡。天空中出現了一道裂縫，我看到了一個白色的漩渦。我用力一躍，飛進旋渦里。經過一陣暈眩之后，我終于回到現實的世界里。我看到在一個沒有窗戶的屋子里，簾夜躺在一張床上，眼睛緊閉。簾夜的胸口、頭上和手腕上都戴著許多傳感器。傳感器的另一端連著許多儀器，儀器的屏幕上，各種抽象的線條跳動著，估計很少有人會知道在這些抽象的線條后面，隱藏著一個不可思議的夢境。

在隔壁的房間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同樣躺著。他睜開眼睛，身旁的警察摘下了他身上的傳感器。老人很疲憊，警察急忙給他遞上一杯水。

“她的防線已經被解除了，再過十分鐘后她就會醒過來，到時候她什么都會說的，”老人喝了一口水，喘著氣說道，“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強大的心理防線，不過，還是被我攻下了。這個世界上，還沒有我攻不下的心理防線呢。”

“辛苦了，何教授，”一旁的警察連連道謝，“雖然簾夜已經被判死刑了，她的口供也不再重要了。可是，不能攻破一個罪犯的心理防線，終歸不能算是成功啊。”

“好了，我的任務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何教授笑著說道，“什么時候行刑？”

“明天上午。”一旁的警察說道。

13

在我從簾夜的夢境里脫離出來的時候，未央的獵物先一步被執行死刑了。我在監獄的草坪上散著步，幾名警察從監獄里走出來，邊走邊談論著簾夜。我從一個警察口中得知，簾夜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把自己曾經犯下的罪行全都說出來了。直到現在，簾夜還暈暈沉沉地，沒有從心理防線崩潰的陰影中走出來。

“我的獵物先走一步了，你的好像還沒那么快吧，”未央說道，“怎么樣？在人家的夢境里走了一圈，有什么收獲？”

“只是覺得好累，而且，覺得自己很弱小，”我在草坪上坐下來說道，“我居然連一個凡人都斗不過。”

“怎么了？”未央問道。

“我的獵物的心理防線很強大，強大到我居然被她拉進夢境里，而我卻渾然不知，”我說道，“直到最后我才發現我被控制了，幸好及時發現了，要不然，真不知道會怎么樣。”

“有一些人的心理防線的確很強大，強大到可以和死神抗衡，這沒什么奇怪的，”未央說道，“死神大部分時間都呆在人間，所以能力往往不是很強大。不像那些魔鬼和天使，整天和同類呆在一起，自然和我們不一樣。”

“你呢，你那個獵物的心理防線如何？”我說道，“死刑犯的心理防線，都很強大嗎？”

“一般是吧，能夠犯下死罪的人，都不是一般人，”未央說道，“一般說來，越不怕死的人，心理防線越強大。對于那些死刑犯來說，犯下罪行的時候已經拋開生死了，現在又知道自己死期將至，心境也更加平和，心理防線自然更加強大。”

“這么說來，我雖然身為死神，可是連一個死刑犯都不如。”我自嘲般地搖了搖頭。

“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嗎？”未央神秘地一笑，“想不想知道答案？”

“你講。”我朝未央說道。

“因為你的心中還有憐憫，還有對死亡的恐懼，當你對死亡的恐懼比一個凡人強烈的時候，你自然會被打敗，”未央說道，“通常來說，死神的心理防線都很堅固，一般人是攻不破的。可是你的心理防線弱了一些，所以一些心理防線特別強大的人就把你打敗了。所以，現在你有什么感想？”

“沒什么感想，只是很可憐她，”我說道，“能夠把生死看得那么淡然，能夠把自己關在那么堅固的城堡里的人，這一生一定經歷了太多悲慘的事情，才會如此封閉吧。”

“是啊，心理防線越強大的人，內心往往越自閉，”未央說道，“人都是被逼出來的，當人們在指責另一個人的時候，卻絲毫沒有想到其中的原因，純粹只是為了自己那份可憐的正義感。這未免太可悲了。”

“對了，未央，如果一個人死的時候，夢境還在持續，會怎么樣？”我問道，“如果這個時候，在夢境中的死神沒能及時離開，會如何呢？”

“不知道，我沒試過，也不知道有誰試過，”未央說道，“這個估計要看運氣了，要是你運氣太差，永遠困在別人的夢境里，也是有可能的。”

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紫尚，你在那個死刑犯的夢境里，一定經歷了很多事情吧，說出來讓我聽聽，”未央把頭支在我的肩膀上，“那個心理防線比你強大的人，到底把你怎么樣了？最后你又是如何離開她的夢境的？”

“我只能說，那是一個可憐的女孩子，經受了太多她本不應該經受的苦難，”我說道，“她很可憐，所以死亡對她來說，真的是一種解脫。”

“那么，你可憐嗎？死亡對你來說，是一種解脫嗎？”未央問道。

“你呢？你是不是也是這樣？”我反問道。

未央冷笑著看著我，沒有說話。看她的眼神，我也猜不到她的答案。

可是幾分鐘之后我才發現，其實，連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