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四個故事 冰潔(3)
- 死神日記
- yunbingfeixue
- 3284字
- 2013-01-27 19:31:18
4
陳阿姨說謊了,說了一個很大的謊。那天晚上,陳阿姨帶著冰潔來到醫(yī)院里。根據(jù)消防隊的說法,消防隊員在冰潔家的房子里找到了一男一女兩具尸體。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冰潔的大腦里一片空白,木然的身體苦苦支撐著。冰潔依然在不甘心地欺騙著自己,也許再過一段時間,父母會突然出現(xiàn),把她抱在懷里,告訴她一切都將重新開始,他們會永遠(yuǎn)陪伴在她身邊。
可是逐漸確定的消息卻在不停地打擊著冰潔。消防隊員逐步告訴了冰潔一些消息:火災(zāi)發(fā)生在冰潔家所住的房子里,這起火災(zāi)有兩個死者,沒有傷者。死者的遺體放在醫(yī)院的太平間里,護(hù)士在前面帶著路,冰潔堅持自己走著,陳阿姨緊緊跟在后面,生怕出什么事情。
護(hù)士打開太平間的大門,一股寒冷的氣息灌進(jìn)冰潔的肺里。冰潔覺得自己仿佛走進(jìn)了一個更加虛幻的世界,她越來越相信這不過只是一個夢境,只是自己需要接受更大的刺激,才能醒過來。
“很抱歉,這是這起火災(zāi)的死者的遺體,”護(hù)士看著已經(jīng)呆住的冰潔,語氣有些不忍,“請你看一看,是不是……”
還沒等護(hù)士說完,冰潔就沖了上去,第一具尸體在陰冷的燈光下映照在冰潔的視線里,冰潔依稀看出了父親的臉龐。冰潔閉上眼睛,過了幾秒鐘才重新睜開——她沒有看錯,的確是父親的臉。父親的臉上沒有什么傷痕,盡管經(jīng)過了醫(yī)護(hù)人員的清洗,尸體還留著被濃煙熏過的痕跡。
“爸!”冰潔強忍著不讓自己垮下來,她跪倒在父親的遺體前痛哭著。冰潔覺得自己的夢醒了一半,她覺得自己仿佛已經(jīng)置身在另外一個陌生的世界里,一個夢境之外的真實的世界里。
“還要再看嗎?”雖然見慣了不少悲歡離合,護(hù)士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冰潔抬起頭來,微弱的點了點頭。陳阿姨上前輕輕扶起冰潔,冰潔被動著邁動著腳步,她繼續(xù)欺騙著自己,夢就要醒了,再堅持一會兒就好了。
護(hù)士打開了第二個尸袋,冰潔看清了第二具尸體的臉。依然像夢境一樣虛幻,冰潔看到了母親的臉,很熟悉,又很陌生。冰潔呆呆地站著,連上前的勇氣都沒有。
“陳阿姨,那是誰?”冰潔的身體顫抖著,眼淚停不住地流下來。
這一下,連陳阿姨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陳阿姨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不停地撞擊著,作為一個旁觀者,這個事實都如此殘酷,何況是冰潔這樣一個心智還未成熟的少女?陳阿姨沉默著,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也無法回答。
“那不是真的,對不對?”冰潔閉上眼睛,倒在陳阿姨的懷里。冰潔欺騙著自己,夢境要醒了。可是,那種行將崩潰的感覺,卻越來越近,近到讓冰潔發(fā)現(xiàn),這不是一個夢,這是無可辯駁的現(xiàn)實。
一切都毫無預(yù)兆地結(jié)束了,就好像從未開始一樣。離開醫(yī)院的時候,冰潔覺得自己置身于另外一個世界。她從某一個空間的切口,不小心闖到了另一個平行的時空里。在這個時空,她成了孤兒,無依無靠。可是原來的那個時空,已經(jīng)回不去了。
“冰潔,別怕,我會盡全力幫助你的,”陳阿姨安慰著冰潔,“你是你爸媽唯一的希望了,可千萬別讓你爸媽擔(dān)心啊。”
陳阿姨的話,冰潔一句都沒聽進(jìn)去。這是個陌生的世界,這里的人們都說著陌生的語言。在這個世界里,冰潔需要學(xué)會從頭適應(yīng)。十多年的生存經(jīng)驗,此刻都化為了灰燼。此刻,她又成了一個初生的嬰兒,可是卻沒有人帶領(lǐng)她認(rèn)識這個世界了。
在陳阿姨的幫助下,冰潔料理了父母的后事。隨后,居住在鄰市的姨媽接走了冰潔,成為冰潔新的監(jiān)護(hù)人。
登上開往鄰市的客車的時候,冰潔最后回頭望了一眼居住了十多年的安海市。登上客車之后,映照在車窗上的安海市化成了一張巨大的照片。這張照片里凝聚了冰潔十多年的點點滴滴,可是此刻,冰潔卻找不出任何一點和自己有關(guān)的痕跡。直到此刻,冰潔才想起,這是一個陌生的世界,同樣,這也是一座陌生的城市。一座她從未生活過的城市,如何能留下自己存在過的痕跡?
那么,自己會在這個新的世界里留下什么痕跡呢?冰潔想著,默默伸出手,在車窗的灰塵上上輕輕劃過,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5
姨媽年輕的時候出過一次事故,導(dǎo)致失去了生育能力。姨媽一直很想要收養(yǎng)一個孩子,可是多年來一直未能如愿。如今,冰潔這個從天而降的孩子,成了姨媽家的新成員。冰潔一開始有些不習(xí)慣,后來一想,反正這已經(jīng)是一個陌生的世界了,怎么陌生就怎么來吧。
姨媽家的經(jīng)濟(jì)情況不是很好,多了冰潔之后,顯得擠了一些。不過,冰潔已經(jīng)沒有精力去理會這些了,擺在她面前最大的問題是——如何成為這個新的世界的一個小小的成員,繼續(xù)孤獨地生存下去。
冰潔設(shè)想過無數(shù)的場景,可是她發(fā)現(xiàn)無論是哪一個場景,自己都格格不入。這是一道無限選項的選擇題,可是無論選哪一個都不對。冰潔覺得,面對這個看似平靜的世界,自己的生存之道,只能是閉著眼睛往前沖,拈到那個選項,就是自己的生活。這是一場很大的賭局,或者勉強勝出,或者一敗涂地。
姨媽和姨夫剛結(jié)婚不久,冰潔之前只和姨夫見過兩次。姨夫是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不只是對陌生人,對姨媽也沒什么話說。冰潔覺得這是一個拼湊出來的家,這個家充滿了拼接不完整的裂縫,卻在一股脆弱的力量的幫助下苦苦支撐著。
和以前的世界相比,新的世界到處都是扭曲的,不只家是扭曲的,連學(xué)校也是。冰潔來到了新的學(xué)校,這是一所很普通的學(xué)校,吵吵鬧鬧地,和以前的學(xué)校完全不一樣。冰潔想在這里還原出以前曾經(jīng)有過的生活,卻連一塊碎片都撿不到。
第一節(jié)課的時候,班主任向全班介紹了冰潔這個新同學(xué)。冰潔站在講臺上,望著臺下一張張陌生的臉。冰潔覺得自己像是個展覽品,她存在的意義不過是讓人們麻木不仁地觀賞著。班主任講完后,讓冰潔自己說兩句。冰潔站在講臺上,過了好久才斷斷續(xù)續(xù)說著:“大家好,我叫冰潔,很高興認(rèn)識大家,以后,請……”
還沒說完,冰潔就聽到臺下有輕微的笑聲。冰潔低著頭,生怕看到讓自己更加不堪的一幕。
“嘿,你叫冰潔是吧,”同桌的女孩輕輕推了推冰潔的手臂,“怎么跑到這個鬼地方來了?”
“我……是因為……”冰潔漲紅了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該不該把自己經(jīng)歷的事情說出來呢?
“不說,不說就算了吧,”同桌輕輕嘆了口氣,“來到這個鬼地方的人,多少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為什么把這里叫成鬼地方呢?”冰潔問道。
“因為啊,這里的人都怪怪的,沒一個正常,”同桌說道,“你是新來的,就好好珍惜屬于你的正常的時光吧。過不了多久,你也會和我們一樣,成為不正常的人。”
冰潔愣愣地聽著,半天說不出話來。同桌看著冰潔的表情,不禁笑出聲來。
“看你這樣子,真好笑,”同桌笑著歪著腦袋,“你一想來都這么嚴(yán)肅嗎?”
“沒有啊。”冰潔搖搖頭說道。
“看來你來這個鬼地方真是來對了,恭喜你,”同桌朝冰潔伸出手,“我叫雅晴,很高興認(rèn)識你,希望我是你在這個鬼地方的第一個朋友。”
“謝謝你……”冰潔蒼白地握住雅晴的手,“第一個朋友。”
“走,帶你去認(rèn)識這個鬼地方。”雅晴拉著冰潔的手,跑出了教室。
現(xiàn)在是下課時間,原本散漫的校園變得更加散漫了。籃球場上有不少男生在打籃球,女生們?nèi)齼蓛删墼谝黄鹆奶欤抗馀紶枓哌^冰潔這個陌生的面孔。角落里,冰潔看到一對情侶在接吻,冰潔急忙把目光轉(zhuǎn)向另一邊。
“估計你還沒牽過男生的手吧,你以前那個地方也太規(guī)矩了點,”雅晴的笑容中帶著一點嘲諷,“以后你會習(xí)慣這里的一切的,要是哪天你也能在這里抱著一個男生接吻,我會更加習(xí)慣你的存在。”
來到操場上,雅晴和冰潔在圍墻邊散步。隔著欄桿,冰潔看到圍墻外有一群衣著怪異的年輕人,他們看起來和冰潔只比冰潔大幾歲,隔著欄桿,用各種目光看著校園里的女生。雅晴穿過他們的視線,卻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等等,這個女生好像以前沒見過。”墻外的一個男孩說道。其他男孩也附和著,目光紛紛落在冰潔身上,冰潔躲避著那群男孩的目光,不禁加快了腳步。
“他們自封是這學(xué)校的守護(hù)神,經(jīng)常在學(xué)校周圍游蕩,欺負(fù)一下矮小的男生,或者和女生開開玩笑,”雅晴說道,“聽說他們是附近一家酒吧的打手,就算是全校最強壯的男生,也打不過他們。”
“這真是個鬼地方。”冰潔冷不防來了一句。
“你也這么認(rèn)為?太有趣了!”雅晴贊賞地點點頭,“看到那個穿白衣服的男生沒有?他是那群男生的頭目,他身邊那些手下都聽他的。”
冰潔小心翼翼地轉(zhuǎn)過身,看了一眼那個白衣男孩。白衣男孩雙手交叉在胸前,背靠著一堵布滿了涂鴉的墻,目光望著灰色的地面。突然,他抬起頭來,目光朝冰潔投來。冰潔急忙趕在和他的視線對碰的一瞬間,移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