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草草
- 王的男人
- L毒
- 4160字
- 2011-02-11 14:24:28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在這里。在一大桌子魚肉的嘴與肚子間。吃飯是為了活著,但活著不代表生活。可是,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我是一名演員,反串演員。我愛我的職業,盡管只是在一家夜總會做客場,但是我還是會每天刮3次以上胡子,2次以上腿毛,不論哪天有沒有演出。我不抽煙,不喝酒,就怕嗓子出問題,哪怕是在轟動的演出后的慶功會。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愛崗,可我還是清醒的知道我很喜歡我的職業。雖然在爍眼的臺上,我是個溫文的女子,但臺下,我卻是個徹徹底底的男人。那么,我為什么還會在這里?
本市最豪華的就酒店,最高貴的雅佳,最昂貴的餐點。我不知道這頓飯的東家是誰,但只是聽說,是個官位老高的人物。
12個人,我被安排在最里面位置右側的位子。飯間,我左邊的位子一直空著。不知道干了幾瓶酒,我只泯著我杯中的果汁。
洗手間,我盯著洗漱臺上方的梳妝鏡有點自得。如果蓄了胡子,一定是個特有性格的藝術青年的把式。我笑,我知道我不會。
終于離開,我被夜總會我的老板叫住:“小林啊,你的演出是相當的不錯,但是呢,生在這世上,就得吃五谷雜糧,別整天跟個半吊子神仙一樣。多跟同事,朋友交流交流……”
我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因為我有點孤傲。其實只是孤,與傲無關。只是不喜歡一般人的膚淺,造作罷了。于是一個人久了,就被人稱為傲了。
我被一輛黑色的轎車送走,后座的一個年輕男人,與前排司機位的中年司機。途中沒有說話,顯然有人告訴過死機我的住址。開了車窗,我側頭看外面的風景,不屬于我,我也不屬于這。
45分鐘后,我被送到廉價的租房區。
“前面路口停車吧。”
“還沒到啊。”
“我想自己走走。”
“好的。”
我揮手,示意謝意,對著夜色里亮著大燈的黑色轎車里的司機。
轉身,有點餓,但是這個時間段是不能再吃了。我甘愿為我的職業傾其所有。月色還是蠻好的,如果除去城市的汽車尾氣,工業污染的話。回住所必經的小橋上,我起舞,舞臺上漫舞的姿態。這個時間與季節,是很少人經過的。凌晨4點。
十幾平米的小房子里,開著CD,洗漱,刮胡子,腿毛,入夢,夢里,那起舞娜娑的女子。
3年前,我剛從藝校畢業,社會上是很少要這樣的人的。于是與很多人一樣,我來到酒吧,夜總會,商業選產臨演,開始了我的串場。又是忙碌的都忘了自己是誰。有時會一兩個月吃不飽肚子。但是,我喜歡這樣的職業,我的職業。而現在工作的夜總會,也是1年前經過經常一起串場的伙計介紹的,才算是比較安定下來。可以每個月拿到特定的薪水,效益好的話,還有提成。算是不用為五斗米各場穿梭了。
這是本地有名的夜總會,但還不是最高端的。但是對我這樣的藝人來說,無論對自己藝術本身還是生活的物質上,都算是不錯的了。所以,我還沒打算跳槽。我是屬于生活上比較沒追求的哪一類。
化妝間,唇彩,眼線筆,服裝……
月色,穿過鋼筋水泥砌成的城堡洋溢在我身上,那一刻心底的狂熱于平靜,感受與被感受,都糾結成身體舞動的肆意,我想,我會死在臺上。因為疲憊,因為所有感觸的愛與被愛。
有人說,對藝術的過于追求,就是一種病態,那么我想,我是病了。入膏肓,入骨髓那種。忘了自己,忘了身體,只是為了身體炙熱的肆意與狂烈。
因為職業,我與父母的關系早在幾年前就已經疏遠。落魄的城市里,我獨自一人。
因為職業,很少女孩子愿意與我交戀愛等級的朋友。即便是有那么一、兩個,也會因各種原因分手,如脾氣,如性格。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在這里,一個普通的夜晚我表演完后,被老板叫到,說謝了妝一起出去。不容質疑的。也許,一切的反駁都是徒勞,何況,又能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無非是陪客人吃個飯,唱個歌罷了。
豪華的酒店隔間,12人的桌子上就我與另一個男人。坐的很開,他品著紅酒,我喝著我的果汁。不發一言。
“我喜歡你的表演。”那男人說。我想,是第3杯紅酒見底了吧。
“哦,謝謝。”我不喜歡這樣的場合,讓我覺得空洞,就像墳墓里滋出的憂傷。
話匣打開,原來他是個大型企業的老板。確切的說是富二代,戴著資本家的牌子卻讀著馬克思的《資本論》,夾在兩者之間。一個是血脈里的粘稠,一個是精神世界的摩禮。我有點覺得這個下巴蓄著小胡子的男人有點好笑。
“我想,我們能成為很好的朋友。”酒畢,他站起,優雅的小西服還打著西式的小領結。
“恩,也許吧。”我起身,實話實說。
不知道為什么我這么招男人。呵呵。在每回家必過的小橋,我坐在陰冷的橋沿扶手上。好想點根煙,但是我不能。也許此刻有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句鼓勵的話我都會放肆的吸一根煙,甚至更多,但是沒有。雖然在這樣的凌晨,這樣的季節有人在橋上過了。凌晨5:34。
十幾平米的廉租房里,我對鏡笑,洗漱,刮胡子,腿毛,隨著CD的輕揚入睡。
電影院,非誠勿擾2。我實在覺得沒什么意思,但礙于52塊錢的電影票……我很少這樣奢侈的。不是對于錢,而是對于時間。路上的來回與電影的時間。起碼占了我3個半小時的時間。但是,還是有收獲的。不是所有人鼓吹的好的就是好的。一切要自己親歷了才能發現。所謂吃一塹長一智。但往往是這個智長記性了,不同的塹又挖出來了。不知道折疊的上當是不是只是自己的問題。
奶茶店,香草味不加糖的大杯奶茶。很小的店面,帶老板就兩個人。我得吃飯的,但這樣的快餐不適合我,其實也不是我喜歡的。捧著大半杯奶茶出來,感覺著下午的陽光。
夜色覆蓋的城市,我表演了新編排的舞蹈“夢的破滅”,在這樣的場合,是很少有能能看的懂的。但是就對于一個反串演員來說,他的反串才是最好的。所以,依然歡呼聲不斷。
后臺,化妝間,我竭力掩飾我的憤怒。這是對藝術的嘲諷與取鬧。但是我無可奈何。在一個人達到頂峰或者成績不被大多數人肯定時,你就是個笨蛋。只有你達到了那個高度,你才能對著一切指指點點,而你的指指點點就成了一種被別人高不可攀的藝術的膜拜。對你的膜拜。
好孤獨。只有透過城市里汽車尾氣,工業污染的污濁的空氣抵達的月亮才懂得吧。雖然泛著光,卻盡是清冷。它所有的光輝都是得自別處的贊償。如果我喝酒,一定對著你喝。家必經的小橋上我對月亮說。
我愿化作石橋500年……電影里的對白。我很喜歡。可以說執迷。那么我每天必經的橋呢?是誰為我化呢?是誰為我在從橋上經過而看我一眼呢?
幾暑寒秋。一個月夜,我拎著酒來到小橋,對著月亮,正式暑下,夜12點,依稀還有人影。我肆無忌憚的抽著煙。眼中泛著腥紅。對月當歌,翩然起舞,只是少了些許嫵媚,多了幾抹憂愁。無人能懂,無人能及。好想睡去,就這么睡去……
醒來,我摟著酒瓶滾在河堤上,是不是該慶幸沒有被糊里糊涂的死去?
收拾行囊,但在最后一刻我還是反悔了。到哪里都一樣。呵呵,既然都一樣我何必還勞筋動骨的奔走游離呢?我是個懶人。懶的拼搏,懶得爭取,懶得搏一把,懶得再去最求……
煙酒,就這么成了生活的必須。只在每天演出前胡亂的刮一把臉,脫毛紙隨意的刺啦腿上的汗毛。疼是疼的,但是省時間,省力氣。我的時間與力氣都用在了抽煙,喝酒,交際,爭吵,掙錢……
我身邊有女朋友,我不再是孤傲的,與同事哄成一片。演出完與客戶一起吃飯……
我的聲樂,我的舞蹈,就這么被荒置,被遺落。也許,我是對的。人生草草幾十年,任何人都不能活到老死還跳到老死,還孤傲到老死,一個人……
“作為自認為你的朋友,我有義務制止你。”還記得是前些年蓄著小胡子的企業家,生著資本家的血卻讀著膜拜著《資本論》的富二代。現在可是名副其實的企業家。但依然蓄著小胡子。
酒店闊綽的包間。
“我很好不是么?”我喘著杯中的紅酒,我也能故作優雅。如果我想的話。
“你是很好,但你的精神呢?你的追求呢?你對藝術的理解呢?”
我點了根煙,反駁:”我覺得我挺精神的,女人、富足就是我的追求,藝術是什么?狗屁。誰也看不懂的抽象偽藝術就是藝術!”
“是么。”他不再言語,只坐在歐式的椅子上雙手撐著下巴低頭。
“你知道么,我的公司每年賺的錢,除了股東分紅,員工工資獎金,物質損耗,稅收,簡單說,出去一切靜得的錢40%用來投入新研發,其余全部捐給了慈善。”他說,很淡定:“這就是我的追求。”
“哦。”我的煙在指尖升騰,卻忘了遞到嘴里。直到將手燙的生疼而攆入煙灰缸里。
“我的車,只是輛qq,我的房子,簡單的3室兩廳。”他繼續:“我一個月正常收入20萬,但我只花3萬。”
很令我震驚。
他沒有結婚,沒有孩子。他除了日常開銷,所有的收入與分紅都以匿名身份捐給了福利院。所以他是很多人的兒子,也是很多人的父親。我從未想過一個如此富饒的人,卻能如此……
這是他的追求。對極致的人性、美的追求。
我是如此渺小,也許,我也曾高大過,起碼是正面的成長過。
他的QQ送我回家,直到橋頭,我請他下車,哼著“白狐”翩翩起舞。從未如此過,認真過,真實的感觸過。脫去了冬季厚笨的羊毛皮衣,脫去了厚實的駝毛毛衣。脫去了最后一件保暖內衣,就一個軀體,在那里起舞,忘了時間,忘了空間,忘了一切該有的,不該有的情感……
15天,我未請假,未上班,手機關機,就窩在家里,戒煙戒酒,洗漱,刮臉刮腿毛。
我以為我會被老板開除,但沒有,是小胡子在老板面前替我請的假,并承諾會回來一個更完美的我。
果然的,我給了所有人一個驚喜。“淚的抉擇”我跳了40分鐘,還是會有人能懂。起碼喧鬧的人聲漸漸小了很多。謝幕,紅色的戲裙絲絲駁駁,就如黃泉路上的曼陀沙華。有個人能懂,真正的懂。
寫完裝我來到小胡子的桌子。
“恭喜你,鳳凰涅槃了。”他說,并為我斟上了香檳。
“謝謝。”我卻謝絕了。
他笑,改為我倒上果汁,無糖的。我從來喝的果汁都是特殊無糖的。
“兄弟,祝福你哥我吧。”他似乎很高興。
“偶?什么事這么值得高興?”我問。
“我要結婚了,下個月18號。”
“是么?那真是該恭喜了。我有點莫名其妙的鼻子發酸。
聽他說,他們認識3年了,她是福利院的勤務工,洗衣服床單,打掃衛生一類,很辛苦,錢又不多,但是她覺得很有意義。因為她就是在福利院長大的。沒有像絕大多數福利院長大的孩子一樣,去社會上開始新的生活,而是留在這里,以自己的方式回報著這里。
次月18號,我參加他們的婚禮,就在城東的福利院,我跳了一支舞,自己編排的“王的男人”。小孩子是不懂的,只說長大要坐王一樣的男人。老人則若有所思。小胡子與那個他口中的老婆向我敬酒,我笑,說:沒有大哥,就不會有我的今天。其實我想說的是:你跟了這個王一樣的男人會很幸福。破例的,我喝了酒,就一杯。斟入的是祝福,飲下的還是祝福。
我終將離開,小胡子說,你的選擇是對的。確實的,我要到正常的正規的劇團,真正的對藝術的闡釋,理解,敬仰追求……
(本篇完)